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眉師娘

都市生活

壹九九O年,初夏的壹個夜晚,溫州蒼南的壹個小鎮。
永城婺劇團的美工張晨,正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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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9章 有關蠶食這個詞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by 眉師娘

2022-7-17 14:02

  大的方向確認以後,接下來張晨就要考慮用什麽材料,租期二十年,拋去建設期,這個建築,滿打滿算,也就是十幾年的使用年限,就是從今天算起,也沒有二十年了,還剩下十九年零多少天。
  建永久性建築是不可能的,那個投資太大,但太過簡易,也不行,畢竟是有四層,還要考慮到海城的氣候條件,每年的臺風,造成的破壞力都是很大的。
  張晨考慮再三,最後決定采用混泥土框架結構和鋼結構相結合的辦法,那時國內的鋼結構建築的建造能力很差,還沒有多少大型鋼結構建築的成功案例,鋼構建築,大都還停留在橋梁建設和建設壹兩層高的廠房和倉庫的水平。
  特別是建築的外墻,當時可供選擇也比較少,不是塗料,就是墻面磚,還有就是玻璃幕墻,玻璃幕墻的想法首先被張晨否決,進口的幕墻,貴不說,還根本達不到張晨想要的,那種內斂又熠熠生輝的效果。
  張晨壹次次跑去建材市場,但壹次次失望而歸,雖然自己幾個月沒來,建材市場出現了很多新材料,但這些材料,小武基本都遵照張晨最先和他說的,給他帶去過樣品,所以在張晨看來,都已經不新鮮了。
  劉立桿還真是每天早上,給他帶來早餐,同時向他匯報龍昆南路的進展,他每天經過南大橋,就壹定要往那邊走走看看,不是早上,就是晚上,哪怕再遲,他也堅持,到了南大橋拐個彎,看到工地上燈火輝煌,劉立桿的心就歡喜了,仿佛他們在造的這條路,是屬於他的。
  不過也對,他們的中國城,全賴於龍昆南路的進展,龍昆南路是他們的命根子,說這條路屬於他們,也不過分。
  張晨被劉立桿搞得煩了,他說求求妳,請妳不要和我說這些了,可以嗎?
  “那我每天就來給妳送早飯,不說龍昆南路,可以嗎?”
  “早飯也不要了,謝謝妳大清早的,不要在這裏出現。”張晨罵道。
  “那我晚上的時候來,可以說龍昆南路?”劉立桿堅持。
  張晨哭笑不得:“好吧好吧,妳愛說不說,愛來不來。”
  第二天上午,劉立桿還是來了,還是帶了早飯,只是沒有再說龍昆南路。
  濱涯村的腌粉和粽子鹵蛋,還是不錯的。
  張晨讓劉立桿不要和他提龍昆南路,他自己卻經常地跑去龍昆南路的工地看,吃過晚飯,他就會騎著摩托,去南大橋。
  從南大橋下去的這段,路基已經鋪好,張晨喜歡把摩托停在路障的這邊,翻過路障,到路基上走壹走,腳被下面的碎石硌著,心裏卻是安穩的。
  他最喜歡的是站在施工現場的不遠處,看著前面的燈光下,軋路機在路基上來來回回地開,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壹趟趟地壓實了。
  每壹次來,翻過路障,他都要走比前壹次來時更遠的路,才能抵達施工現場附近,張晨心裏,卻巴不得走得越遠越好。
  這壹條道路,每天就這樣壹點點地朝前方蠶食,用不了幾個月,就會抵達他們的那塊地,那個時候,站在謝總的廠門口朝前方看,看到的就是不壹樣的情景。
  張晨很喜歡蠶食這個詞,別人以為蠶食是很慢的,張晨知道,蠶食其實是很快的,他想起這個詞的時候,耳畔似乎都能聽到沙沙沙沙的聲響。
  小時候,張晨養過蠶,何止是他養過,那時候,全校幾乎所有的學生都養過,不只是他們學校,永城的另外兩所學校,也是人人養蠶。
  永城鎮外,有個蠶種場,那壹年有批蠶子,好像出了問題,需要大面積地銷毀,單位裏有人覺得可惜,就出主意,說是可以和學校聯系,把這些蠶子賣給學生,讓他們養著玩,也算是社會實踐。
  蠶種場的人和學校壹聯系,學校都很支持,他們就帶著絲綢、蠶繭、成年的蠶和蠶子,到學校做宣傳,把從蠶子到絲綢的整個過程向學生做了壹番展示,學生們最感興趣的,當然是那壹條條胖乎乎的蠶,和白色的有壹層毛絨絨的光暈的蠶繭。
  這次的進校宣傳很成功,那些產在淡黃色的棉紙上的蠶子,很快就銷售壹空,壹張郵票大小的五分錢,火柴盒大小的壹毛錢,上面密密麻麻布著栗色的蠶子,張晨也花五分錢買了壹張。
  但接下來的災難,讓學校和整個永城鎮都煩不勝煩,第壹波首先波及到了醫院,讓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們猝不及防,醫院裏的那種裝註射液的紙盒被各種關系搶了壹空,所有的家長幾乎壹夜之間,都在找有沒有醫院的關系。
  那個時候的商品,本來就很匱乏,有紙盒子包裝的都是高檔貨,它們都流通在壹站接著壹站的送禮路上,誰都舍不得拆,到哪裏去找那麽多的空盒,難得有幾個鞋盒子,對放蠶子來說,又太大了,大家不僅是養,還要每天放書包裏,帶學校去互相交流比較啊。
  後來有人發現,醫院裏放註射液的那些扁平的長方形的盒子是最合適的,用針在上面紮幾個孔,就是蠶子和幼蠶最舒適的家,還方便放進書包攜帶。
  於是,註射液的盒子就變成了壹物難求,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都被各種關系拜托,人家只是問妳要這麽壹個以前當垃圾的空盒子,妳說沒有沒人相信,不答應給就更不合適,但答應了以後回醫院壹看,才發現大家都在找。
  這種平時習以為常的小盒子,壹時之間在醫院裏變成了稀罕物,大家都被逼到了神經質的地步,看到壹盒註射液,第壹反應就會打開看看,看裏面還有多少支,還剩下壹兩支的,就死死盯牢,但死死盯牢它的,可不是只有壹雙眼睛。
  病人脫下了褲子,露出壹片白花花的臀部,背朝著裏面坐著,腰板下意識地挺直,眼睛閉起,牙關咬緊,就等著那冰涼的壹紮,但等半天也沒有等到,回頭看看,後面幾個護士在嬉笑著爭吵,病人寬容地苦笑著搖頭,知道她們在搶那個盒子。
  也有病人會說,我的針,這盒子是不是該歸我?馬上有幾個護士同時嗔道,去,休想,針可不包括這個盒子。
  病人說,好好,那妳們能不能先幫我把針打了再搶?
  “那就鬼影子都看不到了。”負責打針的護士拍了拍病人的屁股,嚓地壹下就把針紮入,厲害了,病人居然壹點也沒感覺到疼。
  幾乎是壹夜之間,全鎮兩千多名學生的蠶子都變成了幼蠶,變成了幼蠶以後,就需要桑葉,總不能給它們吃米飯和餅幹吧。
  大家又紛紛開始找桑葉,永城的野外,溪畔山坳,有壹種野桑樹,它的葉子可以給幼蠶吃,於是這種樹就成了大家的目標,學校壹放學,學生們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走在去鎮外的路上。
  但蠶的長勢驚人,就像眼前這龍昆南路,壹天壹個樣子,同樣驚人的還有它們的胃口,明明是昨天壹張野桑葉還吃不完,第二天就需要兩張了,再過兩天,兩張也不夠了。
  永城附近的野桑樹很快都變成了禿子,別說葉子,連嫩枝都被掐去了,接下來就需要可憐的永城父親們出場了,他們下了班,騎著自行車,去更遠的,小孩子腳力抵達不了的地方去找野桑樹。
  他們花的時間越來越長,去的時候太陽離西山還有壹丈高,回來的時候,開始是天剛擦黑,後來是月亮也上來了,最後是家裏的飯菜都徹底涼了,需要主婦們壹次次地熱,主婦和疲憊壹起出來阻止,父親們集體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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