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只大猩猩

　　晚上回家，苏亦凡鬼使神差般地没有跟父母说实话，只说是放学太晚跟同学在外面吃了饭。父亲苏慎现在正忙着评职称，母亲顾影则头疼那些挥发掉的股票和基金，都没空理他。苏亦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掏出电话默默翻着，通讯录里只有苏小轻一个人，还不带通信人的照片。
　　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苏亦凡觉得像做梦一样。
　　第二天是周四，也是各个社团的每周活动的时间。苏亦凡再来学校，除了张超还在跟他讨论《生化危机5》什么时候能有电脑版之外，大部分人已经不再议论苏亦凡昨天拎着笔记本电脑来学校的壮举。
　　张超除了喜欢竞技游戏之外，也特别热衷那些暴力血腥类的。苏亦凡强忍着想要炫耀自己已经玩到《生化危机5》的冲动跟张超说了几句，翻开书还没等开始看，一阵香风袭来，竟是程水馨提前到了学校。
　　“早啊。”程水馨对苏亦凡的笑容和以往感觉不太一样，“昨天谢谢你姐姐了。”
　　苏亦凡还是不太懂得应付程水馨这种蜻蜓点水般的客套：“早……不客气。”
　　“今天你姐有空吗？”程水馨的眼圈有点黑，好似昨天没睡好，“我想回请一下。”
　　“不知道。”苏亦凡如实回答道。
　　程水馨微微一笑：“我觉得她还会来找你，我有机会的。”
　　说完话，程水馨还做了个俏皮握拳的动作，把班上好多男生的眼球谋杀得体无完肤。
　　苏亦凡也被程水馨瞬间流露出来的可爱震住了，程水馨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很成熟知性，即使是她发那些小清新微博的时候也显得很从容，极少露出顽皮的一面。偶尔来这么一下，大家既享受又不适应。
　　这一次苏亦凡的确真的感觉到了，程水馨面对自己的态度是真的变了很多，这种变化来自于苏小轻的强势介入，也隐隐有一些来自于自己的变化？苏亦凡不敢确信。
　　就像程水馨预料的那样，中午苏小轻又出现了，这次她开了一辆比较低调的高尔夫，换了一身纯白打扮，依旧来到教室门口找苏亦凡。
　　高二三班的同学看得眼睛都快碎了，从外套到鞋子全身纯白色啊，敢这么穿的女孩不是没脑子就是超级自信。对比夏天街上那些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像块猪扒的奇怪生物，几十双目光都盯在苏小轻身上一眨不眨，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有人想悄悄拿起手机，苏小轻的目光立刻就能捕捉到那个人，被看了一眼的男生立刻讪讪放下手机，心里再也不好意思生出偷拍的念头。
　　“姐姐你好。”程水馨笑着跑过去，亲热地拉苏小轻的手，“今天也找苏亦凡吃饭吗？”
　　苏小轻被程水馨拉着手，表现得有点不自然：“不是，我找他有别的事。”
　　“啊？”程水馨可爱地皱起眉，她今天真的彻底不在苏小轻面前装成熟了，“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改天吧。”苏小轻拍拍程水馨的手背，意思很明显，想让她放手。
　　程水馨失落地哦了一声，那样子让许多男生看得心里直哆嗦。曾几何时，程大才女对着任何人表现出过这样柔弱可爱的一面了？
　　苏小轻自然是不怜香惜玉的，跟程水馨客套两句就带着苏亦凡出了学校，直奔滨海市最好的酒店中景国际。傍海而建的中景国际号称超五星，前后楼加上别墅区占地面积比之亚龙湾那些五星酒店的确阔绰多了，在滨海市堪称一景。可惜这些年是个稍微像点样的酒店就号称超五星，反倒显得这中景国际没那么稀罕了。
　　苏亦凡来过一次中景国际，四班的二少陈欣为程水馨庆祝生日，煞费苦心地选了这么个场地。
　　陈欣知道程水馨通常不会接受男同学这么大的恩惠，还专门喊了不少同学，说是集资为程水馨过生日。这一招正中程水馨的软肋，她很在乎自己在同学中的形象，当时就喊了文学社的人和一些要好同学浩浩荡荡来这里吃了一顿，加上唱K，陈欣当天晚上的花销大概接近五万元。
　　陈欣花了这么多钱，换来的不过是美人的嫣然一笑。从这个层面来说，苏亦凡付出的那些苦力啊小花销啊真是廉价多了，而且也换来不少美人微笑。
　　陈欣表现得很有风度也很有耐心，那次生日宴之后依旧不怎么频繁地出现在文学社，偶尔来也是说几句话就走。这次苏亦凡扛的十五箱资料其实也是陈欣找人弄来的，这种价值不好估量的殷勤，程水馨不太容易拒绝。
　　中景国际的大厅够踢一场足球赛的，汉白玉的雕塑和巨大的喷水池，头顶斜斜一排水晶吊灯藏在整齐排列的空心玻璃管之中，整体给人感觉的确富贵又大气，不似那种把金色装潢用到死的暴发户式酒店。
　　苏小轻压根没跟前台和迎宾妹子说话，带着苏亦凡就上了电梯，直指二十三层。
　　“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什么吧？”苏小轻在电梯里问苏亦凡，“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这件事可以随时叫停。”
　　苏亦凡其实昨天没怎么睡好，他一直在想苏小轻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一个这么愿意关心你的人，反反复复说了那么多话，最后还要尊重自己的意见。苏亦凡觉得自己如果不努力一下，真是愧对了女神姐姐的一番心意。
　　电梯上行很快，到了二十三层，从电梯里出来就踩在厚厚的绒毯上，苏亦凡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可否认苏亦凡是个内心丰富的少年，可同时他也是个不太主动跟人打交道的宅男。
　　苏小轻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带着苏亦凡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那扇门。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苏亦凡是男生，当然先注意女人。
　　女的大约二十多岁，身材夸张得像演“那种电影”的明星，细腰大胸臀间浑圆，大冬天的就穿一件露出白花花事业线的黑色紧身皮衣，一头齐刘海短发将将遮住耳朵。
　　女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的夸张身材，而是笔直的站姿。在这个随处都有地方可坐的房间里，女人一直笔直地站着，眉头紧锁着，目光也笔直迎着门口。
　　男的则刚好相反，整个人松垮垮地躺在沙发上，正用一把小锉子仔细地修理自己的指甲。
　　从外表看上去，男的应该有三十多岁了，穿一身休闲装，双手雪白手指修长，整个人倒是不瘦，有一种带着富贵气的圆润。
　　看见苏小轻走进来，男的收起了那股慵懒做派，女的也不再紧皱眉头。
　　两个人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苏小轻的尊重。
　　苏小轻拉着还没吃饭的苏亦凡走到两人面前，指着黑色皮衣的大波波介绍道：“这位是形体训练师欧拉小姐。”
　　“这位是临床营养师比奇先生。”
　　苏亦凡知道临床营养师是营养师的一种，一般都跟医院挂钩，有行医资格。在国内算是新兴行业。
　　听着这两人的名字，苏亦凡知道这也算是现在的风气了，明明都是中国人，非要用个像英文一样的艺名，这让他有点反感。当然面子上的礼貌总还是要维持的，苏亦凡对两人点头致意。
　　苏小轻介绍完两人身份，也不介绍苏亦凡，拉了一张软椅坐到旁边：“他还没吃饭，先从营养监测开始？”
　　比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从沙发后面拎起来个箱子。
　　“这男的叫比奇？”苏亦凡的表情比较扭曲，这好像是个骂人的英语单词？
　　“是桃子，这个名字是想提醒人们多吃水果。”比奇一眼就看出苏亦凡在纠结什么，毫不在意地解释道，“很多人都会误会，有了误会和解释误会，才会给人印象更深刻。”
　　玩过马里奥的苏亦凡倒是知道碧奇公主，但这无论如何也跟眼前这个白胖子没关系吧？
　　“我知道你很好奇，也不太相信我这种人。”比奇说，“从外表来看，你的气色还不错，年纪也不大，身体应该很健康，而且平时没有熬夜的习惯。”
　　苏亦凡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皮浮肿，眼圈发黑，这是最近几天没睡好的表现。但是你的皮肤质感又很好，证明你不是经常熬夜。而且联系到你是个学生，应该有很规律的睡眠。”
　　“还有，你说话的时候有轻微的口气，你牙齿刷得不错，是平时比较喜欢吃肉吧？”比奇说起专业领域来一句接一句，完全不带停顿的，“你的腹部有一点赘肉，人又太瘦，平时饮食结构太差，营养均衡不好。”
　　苏亦凡这次有点吃惊了，自己今天穿得挺厚的，这个男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比奇很满意苏亦凡的惊讶，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来，把手伸给我。”
　　苏亦凡伸出手，看着比奇用带上手套为自己手臂上消毒取血。
　　针头扎破苏亦凡手指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苏小轻微微弓起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表现出很担心的模样。
　　比奇动作麻利，很快做完了这一切，说道：“肠胃方面的检查还是需要大型仪器，我就不参与了。回头把检查的结果给我一份就可以。”
　　苏亦凡捂着止血棉花，看比奇把血放进在一台类似便携的电子设备上。那机器像是一个复杂了无数倍的天平，一沾到血就欢快地叫起来，液晶屏幕上开始显示读数。
　　“小朋友，你要记住，营养是你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比奇没操作仪器，而是对着苏亦凡开始侃侃而谈，“合理膳食，注意营养，这些不过是基础。想要真正的健康，和那些病恹恹的亚健康人群不一样，你还要注意很多问题。养生之路通常要陪伴一个人的一生，不过你还年轻，不用对自己那么严格。你的营养课我会一直跟进，你放心吧。”
　　“从今天开始，你先每天吃两个番茄。”比奇转身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数据，拍拍苏亦凡的肩膀笑着说，“这个很容易做到吧？”
　　不知为什么，比奇笑起来很奇怪，有点像哭。苏亦凡对细节比较注意，看着奇怪，出于礼貌没好意思问。倒是旁边的苏小轻看得出苏亦凡的疑惑，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发了条短信给苏亦凡。
　　“谢谢比奇先生。”苏亦凡说起这个名字就无比的别扭，总觉得像在骂人。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苏小轻的短信上写着一行字。
　　“比奇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他刚扎过一次肉毒杆菌，所以笑起来很不自然。”
　　苏亦凡再看看比奇，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
　　“你的观察力很不错嘛。”苏小轻又发短信表扬苏亦凡。
　　要回去为苏亦凡制定营养方案的比奇先告辞了，对于苏亦凡这种生活规律的客户，比奇根本没有必要过多交谈和了解。
　　于是苏亦凡面前就剩下形体训练师欧拉了。
　　这个站得笔直的女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在苏小轻对她示意可以开始之后才从房间角落里搬来一面试衣镜。
　　试衣镜很巨大，为了装逼还用厚重的实木装饰了一番，格外的沉。欧拉这样身材劲爆的美女一只手就给拎过来了，可见她的臂力和胸围一样可观。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欧拉说，“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一只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