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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兄蛇弟】【完】【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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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3 19:21:42 | 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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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绝对错不了…………

  野村佳典偷偷盯着那个坐在靠走廊窗边的同学,凭借直觉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当开学典礼结束后,所有的高一新生依照公布栏上公布的分班表,各自往自己的新教室移动的时候,佳典在走廊上发现了那个人。

  虽然在一大群新生中,那个人并不是特别显眼,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让佳典感觉到某种与众不同的味道。佳典不时用眼睛偷偷观察着他,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丝毫没有带出任何刚从初中毕业的青少年该有的青涩。修长的身材穿上全新的白衬衫,配山斜纹领带,外罩藏青色的西装式外套,看上去反而更像刚踏入社会的新鲜人。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全身骨骼发育匀称,挺直的鼻梁配上端整的五官,俊秀的脸上始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然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精光迫人,仿佛神秘宝石般的双眼。那眼神令佳典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寻找猎物的爬虫类。

  坐在靠操场这头窗户边的佳典,一边瞟着他,脑中思绪一边渐渐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由于是开学第一天,新任导师在简短的训话后,边要求同学依座位顺序开始一一自我介绍。然后,佳典得知他的名字叫做“岩崎彬”。虽然直觉认定他就是记忆中的“他们”,但是还需要找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班会结束后,同学们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轻松谈笑着准备回家了。

  四周嘈杂的谈笑声让佳典猛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将发下来的课本和讲义胡乱塞进书包里,迅速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正要走出教室的岩崎彬,“等,等一下……!”

  岩崎彬,慢慢地回过头来,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果然没错,他,就是当年……)虽然模样和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可是这个感觉应该不会错的。

  岩崎彬那深邃的眼瞳中映照出了佳典的模样,他薄薄的嘴唇带着浅浅的笑意,轻轻开口说道:“我应该要说……初次见面才是。不过我们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岩崎彬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佳典。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吧?”

  “啊,是……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同时涌上心头。那段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过去,让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佳典来说,能够再见到他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可是在对方脸上,他却看不出任何表现出重逢的喜悦的迹象。

  不过,他也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岩崎彬就是“他们”。

  佳典沉吟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微笑着说道:“只是觉得有点眼熟,我也不确定我们到底是不是以前见过,你大概也完全没有印象吧?”

  佳典胡乱扯了些有的没的想将这件事带过去,但对方反而更煞有介事的仔细端详起了他的脸孔。

  过了一会儿,岩崎彬似乎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我也想不起来呢。”但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神却和口中说的话完全搭不上边。

  “你如果没什么事,现在要不要到我家来玩玩?多聊一会儿也许会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面对佳典的邀请,他微微笑道,“好啊。”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与其说是回忆过去,不如说佳典想要多接近他一点。所以尽管知道这个理由相当牵强,还是扯了出来。

  他记不得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漫长的一生中,他们的相遇只是那样短暂的时间,只有那段单纯地只是为了满足彼此的需求而共同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虽然也就是这段短短的日子毁了佳典的一生,但他仍然希望“他们”没有忘记那件事,因为,那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本来只是进厨房想跟我爸打一声招呼,却被他叫来叫去弄东弄西的。”

  由于接近中午用餐时间,这家位于车站前的餐饮店高朋满座,每个人都忙得四脚朝天。

  佳典的双亲经营的餐饮店位于人潮汹涌的商店街。白天由母亲针对学生和粉领族提供日式快餐。到了晚上,就在门口上挂上布帘,由父亲掌厨,针对加班晚归的上班族提供一些酒菜。

  佳典的父亲是在京都著名的料理店苦学出身的,所以厨艺颇受好评,再加上价格公道,这里的生意相当不错。

  今天为了庆祝佳典入学,母亲难得穿上全套和服出去串门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于是白天几乎不进厨房的父亲,这会儿正在忙着煎大阪名产什锦煎饼。

  “你运气不错,我爸搞不清楚什锦煎饼里到底该放什么料,结果把一堆很贵的生鱼片和生花枝都丢进去,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站在铁板后面帮忙煎的佳典,拿了一把小铲子递给对面的彬。

  “别戳在那儿了,你也帮忙煎吧!”

  原本一直盯着佳典的彬轻轻点点头,把视线转到了铁板上。

  看彬拿小铲的手势,就知道他从来没摸过这个东西。

  “……你,没吃过什锦煎饼?”

  “我,我吃过!我只是,只是不太会弄而已……”

  滋——!彬胡乱把铁板上的材料搅到了一起,结果好好的一块圆圆的煎饼被他弄成一塌糊涂,小铲上也沾了一堆面糊。

  “笨,笨蛋!不能舔!……”

  由于隔着桌子,佳典伸手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好烫!”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佳典看到他那副饿死鬼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从前,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是老样子,吃东西总是和饿死鬼投胎一样!”他的话里带着一丝揶揄。

  “老样子?我曾经和你一起吃过饭吗?”

  佳典心想“糟糕!”结果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见彬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

  “你刚才说你不确定,但事实上,你记得一清二楚吧?”

  “……不,我只是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佳典急急地想把刚才的失言糊弄过去,但彬一点都不放松,表情更加严肃地紧盯者着佳典不放。

  “你不需要再刻意隐瞒,如果我们以前真的曾经见过,希望你据实以告。况且我们又分到同一个班上就读,你一直这样,我会觉得好像被你捉到什么把柄似的,怎么都无法安心。”

  彬的语气虽然还是谦和有礼,但里面似乎已经隐隐带着些许不快。

  从前,佳典是不善说谎的,但如今谎言却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就是靠着这些谎言,他才能一直活到今天。

  ……如果,佳典真的希望彬想起他们的过去,就应该对他毫无隐瞒才对,难道不是吗?

  当年,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佳典无法完整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但如今,他人就在眼前,如果现在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只需要简单的三个字,对自己的初恋情人坦白说出“我爱你”,那么这些年来,每到午夜梦回就会出现的那挥之不去,时时啃蚀着内心的无边孤寂,也就该会烟消云散了吧。

  “呃,我……!”

  当佳典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初中生走过来。

  “咦?这不是岩崎学长吗?”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彬把视线从佳典脸上移开,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一瞬间,彬脸上表情的变化让佳典大吃一惊。

  “和泉,是你啊,好巧。你们今天也是上半天课吗?”

  那双原本冷冷的眼眸一下子盛满温柔的笑意。

  这名叫做和泉的初中生,一边撒娇似的抱怨着。“明天开始又要上整天了”,一边毫不掩饰地对佳典投以敌意的眼光。

  看来他的性子相当好强,不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哦~~~我就想说学长今天怎么没来找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啊……你别误会,我和他是今天才认识的,我们被分到同一班。对了,今天……是星期四?”彬似乎意有所指。

  “讨厌,要是每天都是星期四就好了!”美少年有些不满地抗议。“那么,今晚还是同样的时间,我会在老地方等学长哦。”开心地对彬行了个礼,然后又瞪了佳典一眼,他便走出了门去。

  “抱歉,打断你的话……”佳典坏坏地笑道,“他是你初中的学弟?”

  “嗯,可以这么说。”

  “一般人对学弟好象不会这样吧,你们是一对?”

  “这和你刚才要说的事有关吗?”

  彬似乎不想岔开话题,执着地想弄清楚佳典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

  “我和他在一起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有两年吧……当然,我们不只是单纯的学长学弟关系。”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一经证实后胸口还是传来一阵刺痛……

  彬挑起眉头,“轮到你说了。”然后便静静地看着他。

  佳典深吸了一口气,故做轻松地说道,“我本来还一直希望是我认错人了,没错,我在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你。那,算是我的初恋吧?”

  抬头看了一下彬的反应,见他果然是相当吃惊的样子。

  “什么时候?”

  “我也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佳典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说道。

  “我曾经怀疑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吗?……后来仔细想想,原来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

  夜晚的凉风,吹动着小酒馆门上的布帘。

  在街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传来几声野猫的尖锐嘶叫。

  两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阴森。

  〖听他的口气,好象知道我们的秘密。〗

  〖可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必须当机立断,要杀掉他吗?〗

  〖不,再多观察一阵子再说……〗

  嘶……嘶……嘶……一阵有点象是布帛拖过水泥地面的声音,可是仔细听听又好象不是。

  应该是有点重量的东西在地面爬行的声音…………

  “才刚开学就交到新朋友啦?我听你爸说你带了一个很帅的同学回家?”

  “真的?哥,帮我介绍!”

  去年圣诞节才刚和男朋友分手的妹妹赶紧过来巴着他撒娇。

  “真受不了,现在的女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长得帅的就急着要,也不先考虑清楚。才被你爸骂过就忘啦?看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妈你怎么可以光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为了没看到哥的新同学遗憾得不得了?”

  “傻瓜!我只是抱着看明星的心情而已。”

  夹在母亲和妹妹之间,佳典无奈地说:“他又不是明星。”可惜她们正在为“帅哥”的定义争论不休,没人理他。

  “对了!我前几天在整理家里的相簿,可是好奇怪,都找不到哥的照片,不晓得收到哪儿去了?”

  佳典闻言一惊,但仍然尽量保持镇静,故作自然地回答道,“大概是被妈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吧?”

  “不要问我,我哪里记得这些东西。对了,我记得放佳典照片的相簿是蓝色的。”

  “那本是最近的啦,只有放初中时候拍的照片,可是更小的时候的塞到哪里去了……”

  看着偏着头努力思索的妹妹,佳典故意板起脸来质问道,“你找我小时候的照片做什么?我初中毕业典礼时拍的照片也不见了好几张。”

  目前尚在初中就读的妹妹吐吐舌头,“被你发现了?”然后立刻拉着哥哥撒娇。

  “哥哥毕业以后,大家都好想念你,所以就一直来跟我要照片嘛。”

  “哦~~那请问你一张卖多少钱啊?”

  “150元,好痛!妈,哥打人啦!”

  “佳典的照片一张可以卖150元?”吃着晚餐而脸颊塞得鼓鼓的母亲,兴趣盎然的盯着儿子的脸孔打量了起来。“那佳典小时候的照片可以卖多少?”

  “拿到学校去秀一秀,至少可以飙到200元以上。”

  “那不错嘛。让我抽成我就去帮你找找。”

  “……我吃饱了!”

  碰!的一声,佳典把筷子用力放回桌上,臭着一张脸离开饭厅。

  “惨了,哥好象真的生气了。”

  “这孩子真是老古板……”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佳典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瞄一眼墙上的月历,自己在这个家已经生活五年了。

  就像仙履奇缘中,灰姑娘的魔法只能维持到午夜12点一样,佳典在野村家冒充这家人儿子的日子,也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又叹了一口气,佳典扶着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惊觉自己无意识的动作,他不禁觉得好笑。

  “虽然外表不会变老,但还是会不知不觉做出一些老年人的动作来,唉,这种人生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即使肉体永保年轻,但心理却仍会随着时间逐渐衰老,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照实际的时间来推算,佳典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在他小时候,日本正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身为首都的东京更是被美军锁定,每天空袭不断。

  他永远忘不了昭和二十年三月十日那天,美军战机来袭,年幼的佳典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唯一的哥哥。

  从空中像雨点般不断落下的烧夷弹,将他们的房子瞬间夷为平地,母亲因躲避不及被压死在倒塌的梁柱之下,而一向疼爱他的哥哥,则是紧紧用身体护住弟弟,自己被火烧得背部焦黑当场死亡。

  从那天开始,他就发誓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代替年纪轻轻就不幸丧生的母亲和哥哥,勇敢地活下去!

  佳典小心地从抽屉取出一个破旧的小布囊。

  这个小布囊里,装着一截早已风干的蛇尾。

  记得和“他们”的相遇,已经是五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在东京的空袭中失去亲人的佳典,被疏散到乡下的远方亲戚家寄养。

  由于靠近南方,气候比关东地区温暖许多,六月梅雨季潮湿的空气让人呼吸都觉得有些沉重。

  这一天,亲戚家的叔母要佳典到后山的竹林里去采一些竹笋回来。

  说是后山,但那里可是从寄养的亲戚家出发后要再翻过一个山头,以小孩子的脚程来算,来回足足得走上一天。

  亲戚家除了佳典以外,还有7个小孩,而且年纪都还很小,这一年刚满18岁的佳典,自然必须分担一些家事。

  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雨后春笋已经算是上天恩赐的美食了。那群被佳典视同自己亲弟妹的孩子们,这阵子越来越瘦。而每天辛苦下田工作的叔母夫妇年纪已经不小,还要把自己少得可怜的食物分给孩子们,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那个年头大家都是勒紧裤带艰难度日。

  佳典背上背着大竹篓,一心想着要多采些竹笋好让大家能多吃一点。赶了大半天的山路,佳典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喘口气,拿出叔母为他准备的便当,里面只有一块用水煮熟的地瓜。

  去年冬天收成的庄稼已经差不多都吃光了,因此他们几乎是到了无以为继的困境。

  在这种艰难的情形下,叔母还给他带了便当,佳典心中充满感激。稍事休息后,他便继续赶路。

  忽然喀咚一声,一颗橡果掉在了地上。

  照理说橡树是秋天结果的,况且看看四周也没看到橡树啊。

  大概是树洞里的小动物去年秋天拾来过冬用的食物,这会儿不小心从洞口掉下来的吧?

  佳典心想可以带回去给弟妹们一个惊喜,便拾了好些个小心地放进裤袋里。

  照这样算来,晌午过后就可以翻过山头了。由于前晚才刚下过雨,地面相当泥泞湿滑,佳典已经摔了好几次了。

  一路上他一直担心会下大雨,幸好整个上午天气都很好,可是再往前面的下坡路似乎笼罩着一片浓雾。

  “应该是快到了……”

  走着走着雾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前后左右看看,佳典也看不清自己到底置身何处。但这段下坡路还算平坦好走,所以佳典推测现在应该已经到山下了。

  就这样模模糊糊地走了一段,终于又可以看清前路,原本佳典还担心可能是迷路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下总算可以松口气。

  由于刚才的浓雾阻碍视线,佳典现在才看清自己已经置身竹林了。

  于是佳典立刻放下竹篓,开始低头寻找竹笋。

  从五月下旬开始就是连绵不断的梅雨,丰富的雨水让竹子根部附近冒出了许多尖芽。

  不一会儿的工夫,大竹篓已经装满了满满一篓的嫩笋。

  正当佳典要蹲下身来要背上竹篓起程返家的时候。

  “你在我的土地上做什么?”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佳典紧张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可是怪了,他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看到半个人。只有在不远处有两条巨大的蟒蛇挺起上半身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一条蟒蛇才对。

  绿褐色的蛇身上,有红色的斑点,应该是一种称为“赤栋蛇”的毒蛇,这条双头蛇大约从头部开始50公分以下共有一个身体。

  “……”

  一时吓得目瞪口呆的佳典转身拔腿就跑。

  但身后却跟着传来沙……沙……沙……蛇腹擦过落叶的摩擦声。

  “不会吧……!”

  鼓起勇气斜眼往后一瞄,佳典更是因为身后那尾巨蟒正以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追了上来。

  “可恶的小偷!你以为逃走就没事了吗!?”

  他把佳典说得十恶不赦似的,一边追还一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可怕的巨大毒牙。

  由于雾实在太浓,而且又要在密密麻麻的竹林里左闪右闪的找出路,逃起来相当的吃力。

  “好痛!……”

  佳典不慎滑了一跤,大概是被竹子绊到了,就这么一个耽搁,足踝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只见一个足足有大人拳头般大的蛇头正咬在他的右足上。

  佳典顿时吓得不断尖叫,反射性的举起手上刚用来掘竹笋的锄头,胡乱用力一掘!

  ……两声嘶吼般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浓雾弥漫的竹林间。

  深深陷进土里的锄头边,一截绿褐色的蛇尾断落在一旁,而那在地面痛苦辗转翻滚的切口,不断涌出鲜血,喷得佳典一脸一身都是腥红的血液。

  身受重创的双头巨蟒转身迅速在林间隐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我,我是在做梦吗?”

  年幼的佳典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无意识地在口中喃喃的念着,不自觉伸手拾起地上那截被削下的蛇尾。

  他将虚弱的身体靠在背后的竹子上,想借力站起身来,但却力不从心。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逐渐麻痹不听使唤了。

  我完了!我就快死了!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侵袭着佳典幼小无助的心灵,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随后眼睛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后来自己到底怎么样了,佳典一点印象也没有。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温暖的被褥里了。

  (啊……我大概真的是做梦了……)正想坐起身,忽然发现身旁跪坐着一名身穿和服,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

  “你得再多休息一会儿才行。”

  他体贴地扶着佳典的背,佳典忍着剧烈的头疼,开口问道,“您是……?”

  “我才想问你呢,看到你昏倒在我家门口,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呢……你被毒蛇咬伤了。”

  回想在竹林中那段匪夷所思又恐怖至极的遭遇,佳典不由得脸色发青。本应该向恩人说明事件的始末,但经过实在是太离奇了,说了他大概也不会相信,于是佳典想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

  即使是自己亲眼所见,但蛇怎么可能会说人话呢?现在想来都还半信半疑。

  “你暂时会觉得身子麻麻的不太能动,不过你不用担心,再休养一阵子便会康复了。”

  年轻人轻声安慰他,并扶他重新躺好,再盖上软被,体贴的动作,着实让佳典安心不少。

  总觉得他……好象某个人……佳典将恩人和去世的兄长的脸孔重叠在一起。

  其实眼前的人,和他哥哥长得一点都不相象,他比哥哥漂亮多了,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相似……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佳典窘得面红耳赤。

  他差不多是20岁左右吧?按理说这个年龄的男子,应该早就收到俗称“红单”的征兵令,被送往前方作战才是,为何他……

  佳典的疑问立刻获得了解答。

  “我去给你换盆水,你先休息一下吧。”

  端起脸盆站起身来的年轻人,踩着不太平稳的步子退出房间。

  佳典曾经听大人们谈起过,说“身体有残疾者是可以免服兵役的。”

  啊……若是爸爸也有残疾的话,就不用战死异乡了。平常这话若是说出来教别人听见的话,一定会被骂不爱国的。可是对年纪尚幼的佳典来说,战争这个东西原本就不是好东西。

  因为它夺走了他所有珍贵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他的亲人……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换了一盆水回来。拧了一条凉凉的毛巾,轻轻的覆在他的额上。冰冷的指尖轻触一下他的脸颊,佳典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不知是怕痒还是怕羞。

  “嗯……烧差不多退了。”年轻人温柔地笑道。

  “很抱歉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呃,不知恩公是否愿意赐教大名,日后……”

  年轻人微微摇了摇头。

  “就算我说了你也很快就会忘记,不如就不要问了。”

  佳典心想也许他真的不方便说也不一定,便不再追问。

  “我叫做佳典,我是从山的另一头过来采竹笋的,结果不慎迷了路……多谢你救我一命。”

  “你真是太幸运了,竟然能逃得出那片竹林。”

  “什么……?”

  “那片竹林非常广大,占了大半个山头,很少有人敢接近。”

  大概是即将日落西山,金黄色的余晖静静染上纸门。

  年轻人望着逐渐隐没的夕日,缓缓的说道,“而且,听说有可怕的蛇在林间出没,你就是被那蛇咬伤的吧?”

  “是的……”佳典小声地应道。

  “只要是本地人,应该都知道那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才是。”

  佳典陷入短暂的沉思,默不作声。

  在他枕边还摆着装满嫩笋的大竹篓。

  “……那片竹林大概是属于那条大蛇的吧?”佳典轻声说道。

  听见佳典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喃,年轻人肯定的回答道,“没错,那片土地是属于那条蛇所有。”

  佳典若有所思的抬头仰望天井。

  此时,年轻人忽然张开口,露出了尖锐的利牙。

  但佳典仍然仰着脸毫无警觉,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地轻轻合上眼睛。

  “这样的话……我非得再去一趟竹林,向那条大蛇道歉才行。我未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取走它土地上的东西,这种行为岂不和盗贼没有什么两样……”

  露出利牙的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不解得偏着头道,“……你想去向一条蛇道歉?”

  “嗯,我……刚从东京迁到这边的乡下来,对这一带的人情世故都还不清楚,我原以为那是一片无主的林地,才会擅自进入。”

  “家里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我想,他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佳典缓缓地张开眼睛,有些哀伤地苦笑着。

  “他们可能还在等我带竹笋回去呢,大家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我得早点赶回去才行……”

  接着他又万分抱歉地继续说道,“因为他突然咬住我的脚,我当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才会不经思索就伤了他……他的尾巴被我的锄头截断,流了好多好多血……回程的时候再去竹林看看吧!”

  “……”

  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再去说不定它会再次攻击你哦?”

  “可是,它如果一直流血又没人去救它的话,它会死掉的。再说,我还得把竹笋拿去还给它才行……”

  “什么!这是你拼了命去采回来的竹笋,你要再送回去还?”

  佳典理所当然地用力点点头。

  “他原本以为我是偷偷潜进它领地的盗贼,如果我就这样将竹笋带走的话,就真的变成盗贼了,无论它是否愿意原谅我,我还是必须诚心去向它道歉……”

  转头看见年轻人一脸愕然,佳典这才想到自己不慎失言,恩人还不知道竹林中的巨蛇会说人话。

  他慌慌张张地想赶紧掩饰过去,“呃,不,我的意思是说,虽然蛇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我诚心向它道歉的话,不知道它是否愿意原谅我……哈哈哈”

  佳典憨憨地笑了出来……

  年轻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起身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也累了吧,再多睡一下吧。”

  说完便退出房间。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拭去额上的虚汗,撑着坐起来,佳典感觉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麻,头也不痛了。

  佳典想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但环顾昏暗的室内却找不到时钟。仔细看看,这个正方形的大房间里面竟然连壁橱和一件家俱都没有,只有一盏角灯从墙角放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轻轻拉开纸门,天上高挂的一轮满月照亮了长廊。佳典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相当大的宅院之中,木制的长廊仿佛看不见底似的向前延伸,中间有个房间流泻出了一丝光线。

  佳典心想那应该就是恩人的房间了。于是赤足往前走去。和缓的夜风轻拂着,漆黑的庭院中,树木轻轻摇曳。沙,沙,沙地飘来阵阵绿竹的清香。

  ……这时他忽然听到几句细微的谈话声。

  “你还在帮那个小鬼讲话?他切掉了我们的尾巴耶!”

  “可是,他毕竟还小。而且,他傍晚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他已经后悔了,还说要向我们道歉……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们就放他回去吧。”

  “你干吗把到口的肥羊往外推啊!反正也没有人指望他能活着回去,那个小鬼家的人根本就是为了减轻人口负担,故意把他骗来让我们吃掉的!”

  “吃,吃人,这……”

  “你不也饿了吗?”

  “……”

  正在房内若无其事讨论着如何吃人这种可怕事情的,就是今天中午在竹林斥骂佳典的大蛇。

  “我,我承认我也很想喝人血……毕竟有好一阵子都只有小动物的血可以喝……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不杀人的吗?”

  屋内的灯光将双头蛇诡异的形体映在纸门上。那个一直在帮佳典求情的,是和恩人声音一模一样的那个头;比恩人声音略微低沉一些的另一个头终于让了一步。

  “当然不用杀他。我们可以把他养在这里,然后每天吸他一点血,那他就不会死了。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就暂时不用去捉别的村民,如何?我们若要长生不死,人血是绝对不能少的。”

  “我懂,我懂,可是……!”

  这时纸门忽然猛地被拉开,双头蛇一惊同时抬起头来。

  只见佳典两手各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站在房门口瞪着他们,瘦小的身子还不住颤抖。

  “看来,这小鬼来意不善。”右边那头蛇张大了口,露出尖锐的毒牙说道。

  “等一下!还有你也是!你又想要攻击我们吗……?”左边那头蛇赶忙挡在兄弟和佳典中间。这时佳典忽然咚的一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我……对中午那件事,真的感到很抱歉,请你们原谅我。”佳典向面前的双头蛇深深低头致歉。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带着一副不敢看但又不能不看的表情,瞄了一眼他们裹着白布条的伤处,想到那喷的自己一头一身的血,佳典身体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很痛吧?”他战战兢兢地小声问道。

  “身体被切掉一部分当然很痛!”

  右边那头蛇兴味盎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孩的反应,有几分故意地说道。

  佳典细瘦的肩膀又抖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似的捧起双手上的尖石。

  “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那我右手的血,就奉给右边这位,左手的血,就奉给左边这位……算是我一点小小的补偿。”

  说罢,他双手用力,用锋利如刀的尖石在自己的手腕上,画了两道深深的口子。

  滴答,滴答,鲜血不断滴落在佳典膝上。

  “请你们尽量喝,不要客气。”

  双头蛇被这个人类小孩纯净无瑕的灵魂给深深震动了。

  但是,双头蛇的个性迥异,所以表现方式也大不相同。左边那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而右边那个却还要故意捉弄他似地问道,“你这种小伤能流多少血?我们尾巴那个伤口流掉的血只怕有几升几斗呢!”

  握着佳典沾满鲜血的手腕,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和傍晚那位恩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好香甜的味道……小孩子的血果然特别纯净可口,好甜……”

  仿若血色山茶般艳红的舌,舔了一下自己沾血的手心。

  “我们失掉的尾巴,就算抽干你身上的血还不够补,你知道吗?那害我们折损了百年阳寿!”

  ……佳典听到后,已有了被杀的心理准备。

  随着衣服被撕裂的声音,那个恩人细心帮他放在干净新衣口袋里,也就是白天在山上拾到的橡果从胸口滚了出来,喀咚喀咚的散了一地。

  那之前对佳典温柔亲切的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一把将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拉到面前。佳典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此时只有天上明亮的月光,闪闪地照着年轻人那张美丽的侧脸。

  “哥,你有没有新的笔记本?”

  佳典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妹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似乎担心他还在为照片的事生气。

  “没有,你现在要用?”

  “嗯,作业要用的。我把本子忘在教室里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再帮你买一本好了……”

  见佳典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赶紧说道,“不用啦,用不着特意跑去买啦。”

  妹妹表现出难得的体贴。

  只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呃……哥还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

  “就是我把哥的照片拿去卖给同学……”

  “没有啦!”佳典不禁哑然失笑。“只要笔记本吗?有没有别的东西要顺便买的?”

  “那我要可乐和饼干,还有……”

  “你哦!”他用食指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其实大家会那么喜欢哥,不是没有原因的。”看着披上外套准备出门的哥哥,妹妹继续说道,“因为哥长得那么可爱,又那么温柔体贴,有时候我甚至……”

  “……?”佳典不解地偏头看着她。

  “会觉得当哥的妹妹真是赚到了。”妹妹天真的笑道。

  从车站再往前走一小段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买完东西的佳典临时决定绕到录影带店去租些片子回家看。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昏黄的街灯照在黑夜的街道上。当佳典走到宁静的住宅区时,忽然发现电线杆的阴影后有两个人亲热地抱在一起。

  佳典心想,“拜托!要做回家做,在公共场所做这种事情成何体统!”

  就在他正打算快步通过的时候。

  “……!”

  就在这个时候,佳典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对方埋在怀中人白净的脖子上,尖牙深深陷进肉里吸着血。

  没错,吸血的人就是岩崎彬,而倚在他身上的少年看来是被催眠了,正是今天中午在店里见过一面的初中生和泉。

  当彬抽回尖牙后,两个血洞瞬间愈合。

  只见岩崎彬缓缓抬起脸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不是早就晓得了?”

  ……他们,就是当年强行在佳典身上烙下永生之约的双头蛇!

  那是在50多年前,利用年幼的佳典因为惊慌害得他们折损百年阳寿的罪恶感,他们对他威逼利诱,终于让他许诺一生陪在他们身边。

  只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忘记放弃了那个遥远的信诺,因为即使没有佳典,他们也不会缺乏对于长生来说不可或缺的人血……

  失去岩崎彬的支撑,和泉软软地瘫在地上。

  “既然被你知道我们的秘密,那就怪不得我们手下无情了。”

  原来,原来,自己辛苦寻找他们,苦等他们50多年,如今他们竟然拿自己当个陌生人!佳典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悲愤,冲上前使尽全身的力气,挥手往他右脸上就是一拳!

  岩崎彬被打得当场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两个大骗子!我和你们的永生之约从此一笔勾销!”

  “……你在说什么……?”

  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揍得眼冒金星,又被痛骂大骗子的岩崎彬,一时愕然地扶着脸颊呆坐原地。

  佳典满心气苦紧握双拳,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巷的另一头。

  “那可恶的小鬼到底什么意思!?”

  脸上贴着胶布的那个蛇头不停地怒骂着,而与他身体相连的另一头,脸上也贴着一块胶布。

  “……他说的‘大骗子’,‘永生之约’有什么含义呢?”

  左边那头蛇认真的思索着佳典的话,口中喃喃自语。

  “谁晓得他在说什么鬼话啊!我一定要把他一口吞下去,再把他全身的骨头通通绞碎才甘心!”

  “可是他刚才提到‘你们两个’,他一定看过我们的原形。”

  “既然这样,我们更是非杀了他不可!”

  “你先冷静一下,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杀人的……”

  “你哦!就是对人类太好!所以才会被那个小鬼打到!”

  “……。”

  “可是,刚才不小心被打到的明明是你那边,又不是我这边。”

  “你……!!!”

  双头蛇居住的大宅院里,风依旧轻轻地吹拂着,不断飘送着绿竹淡淡的清香。

  散铺着小碎石的宽大庭院中,有几株巨大的柏树,茂密的枝叶覆盖住了屋瓦。在他们生活的特殊结界里,没有春夏秋冬的季节变换,各种植物花卉随处生长,其间还放养着许多动物,可以称得上是个人间仙境。

  “你决定要将和泉带回家里养吗?”

  “你不也中意他吗?”

  “可是,万一他也逃走……”

  在很久以前,他们曾经在这个人间仙境养过一个人类的小孩,这对蛇兄弟非常非常喜欢那个有点凶,但心地十分单纯耿直的孩子。可是,那孩子却背弃了他们……

  他花言巧语说动了双头蛇,放他回到人类的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人类最会说谎欺骗,绝对不能相信!”

  回想过去受骗的屈辱,那蛇悔恨地眯起眼睛。

  由于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们早就记不得少年的模样了。再说,就算记得,而他也还活着,恐怕也已经是年近七十岁的老人了。

  生老病死,是他们仙境之外,一切生物必须遵行的自然法则。

  后来,双头蛇并没有杀死那个削去他们一截蛇尾的少年。

  他们让他留在仙境里,当作备用食物养着他。说难听一点,就是“家畜”啦。

  除了人类的鲜血之外,他们最爱的就是生鸡蛋。待在仙境里的佳典就帮忙喂院子里的母鸡,并在一旁辟了一小块田地,种些蔬菜杂粮。

  拥有高深法力的蛇兄弟对豢养在仙境里的家畜相当宽容,由于佳典并没有逃走的意思,所以他们也不限制他的行动。

  但是,既然要在一起过日子,个性合不合得来就很重要了。

  “你们两个!到底要我说几遍啊!自己脱的皮自己拿去丢啦!”

  佳典年纪虽小又身为“家畜”,但固执起来可是决不让步。

  双头蛇脱在屋子里的皮被佳典发现了,于是又招来一顿好骂。

  “你们看过我把换下来的衣服随处乱丢吗?你们要是普通的蛇也就罢了,不跟你们计较,可是你们不是会变成人吗?这种东西好歹自己去捡一捡!”

  看来这位“家畜”对主人的生活习惯相当不以为然。

  个性温柔敦厚的左边的那头蛇兄马上低头认错。“是我们不对,对不起。”但是攻击性强、性格粗暴的右边那头蛇弟却完全不买他的帐。

  “既然看到了你不会顺便捡起来拿去丢啊!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爱怎样就怎样,轮不到你来管。”

  看来他把佳典的责备都当成了耳边风。

  “你可别忘了,是我们大发慈悲,你才能像现在有的吃有的住耶!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哦,是哦。”佳典不甘示弱,居高临下瞪着地板上的蛇弟。“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说了。当然啦。生活习惯不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啦!想不到可以化成人形,又可以控制气候,那么法力无边又伟大的蛇仙竟然不会自己捡换下来的皮。唉,我也只好忍气吞声,含泪度日了。”

  “……忍气吞声?”性格粗暴的蛇弟已经是青筋暴现。

  看他那副凶像,佳典毫不畏惧。

  “谁教我是寄人篱下,待宰之身,哪有我讲话的余地,我真是命苦哦……主人我捡他穿过的内衣内裤,小的怎能不听哦……”

  “你……?”

  看佳典故意捏着鼻子,百般无奈似的伸出二根手指要捡起他们脱下来的皮,右边的蛇弟霎时脸红,立刻上前抢过地板上的蛇皮。

  “这,谁说这是内衣内裤!”

  “你们既可以化成人形,怎么连这种常识都没有?自己穿脏的衣服到处乱丢,还厚脸皮叫别人帮你捡,我不服气,你就连人情都搬出来压我,我怎敢不从。”

  “我哪有!不要摸啦!”

  见佳典把手伸过来要拿,蛇弟赶紧把被说成“脏内衣内裤”的皮拖得离佳典远远的。

  “怎么?没关系,就让小的帮你拿去丢吧。”

  “……!”

  赌气的蛇弟衔着自己脱下的蛇皮,滑到一边背过头去不理他。

  而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场舌战的左边那头蛇兄,则是一边回头一边对佳典投以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尊敬眼光。

  为了感谢蛇兄一直默默的支持他,佳典对他顽皮的眨眨眼睛。看到佳典那么可爱的模样,蛇兄一时害羞脸红,又对佳典增加了几分好感。

  相对于哥哥,向来我行我素的蛇弟和佳典是每天小吵不断。

  “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竟敢命令我!”

  看着怒气冲冲的弟弟,蛇兄把身子靠过去安慰,接着说道:“……我,我很喜欢他喔。你呢,真的讨厌他吗?”蛇兄懦懦的问道。

  想不到蛇弟反而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当然喜欢啊。我要是讨厌他早就一口把他吃掉了!”

  蛇兄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样的话,我们更应该好好待他才是。况且,他又对我们那么好,真的是很难得。”

  自从佳典住下之后,一直都吃得很少。

  难得仙境里物资充裕,但每当看到桌上丰盛的大鱼大肉,佳典就会难过掉泪。想到外头的亲戚们在挨饿受苦,三餐不继,只有自己吃得那么好,总觉得对不起大家于心不安。

  再加上蛇兄弟几乎每天都必需喝他的血,于是佳典原本就瘦弱的身子都快成了皮包骨了。

  “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

  “……?”

  原本坐在廊下发呆的佳典,听见背后传来低沉的说话声,转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只见那个老是和他吵个不停的蛇弟,贴近他的耳边温柔低语:“就只有一天,我们放你回去探望家人。”

  真的?”

  佳典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蛇弟露出难得的笑容故意揶揄的说:“你再这样瘦下去,难道要我们啃骨头啊?”

  “真的可以吗?”佳典半信半疑的转头问蛇兄。

  “别客气了,你就回去看看吧。”蛇兄肯定的说。

  佳典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过,就只有一天的时间,太阳下山之前,你一定要再回去这里来,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佳典连忙点头。

  钻进佳典睡衣里面的蛇兄弟,一个从袖口,一个从开敞的领口伸出头来,而尾部则是缠在佳典身上,微湿的鳞片在肌肤上轻轻抚弄。

  佳典正想解开睡衣让他们吸血,但伏在胸口的蛇兄摇摇头说:“今晚我们不吸你的血,我们要……”

  蛇兄说到一半忽然听到有舔东西的声音,低头一看,却见蛇弟已经咬住佳典的细腕吸起血来了。

  “弟……你就不能稍微忍耐一天吗?”

  “这不是喝多喝少的问题。”

  “少装了,你自己还不是想得不得了?”

  “我,我……”

  这对性格南辕北辙的蛇兄弟,经常会为了一些琐事意见不合。但是,性情温顺的蛇兄最后都会顺着弟弟。其实佳典心里很清楚,那是因为蛇兄凡事都替弟弟着想,绝不全是因为蛇兄个性懦弱温顺的关系。即使平常在家里活动,蛇兄也都会让路给弟弟先过。

  想到这里,佳典微微一笑,在被弟弟讥的一时口拙的蛇兄额上轻轻送上一吻。蛇兄惊讶的抬起头来,绿褐色的脸不由自主燥得越来越红。

  “你刚才要我别客气,怎么你自己反而客气起来了。”佳典用脸颊轻轻抚着他。

  蛇兄害羞的舔舔佳典的唇,迟疑的说:“可是……,你明天还要赶路,这样会没体力的。”

  “没关系的,你每次吸血的时候不都是轻轻咬,尽量不让我受伤的吗?”

  “你真好……”

  见他们二个眉来眼去,蛇弟像个争宠的小孩子似的,不满的硬挤进他们中间。

  “我,我每次也都有很小心哦!都有注意不要留下伤口!而且都小口小口的吸没有太用力哦!我……”

  佳典不解的看着蛇弟,但这回反而轮到蛇弟口拙接不下去了。佳典被弄的一头雾水,偏着头愣愣的看着他……”

  体贴弟弟的蛇兄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起身附在佳典耳边小声的说:“我猜想,我弟弟是想要你也亲亲他。”

  佳典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骄傲又脾气别扭的蛇弟故意撇过头去不看他。

  佳典见状主动靠过去,也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向他道谢:“我知道你也对我很好,谢谢你罗。”

  脸红的蛇弟这才满意的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的说:“你很喜欢我们对不对?”

  佳典诚实点点头笑道:“是啊,我很喜欢你们哦。”

  蛇弟一开心又原形毕露,端出一副老大的模样训示道:“你既然那么喜欢我们,那不管我们做什么,你都不准反抗。”

  看他那抬头挺胸,不可一世的样子,佳典拼命忍着想笑的冲动,颔首说道:“是是是,小的不敢。”

  刚刚才在闹脾气拐弯抹角讨亲亲,这会儿又在这里装模做样,佳典觉得这个蛇弟实在是可爱极了,好想抱住他猛亲。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是太愉快了还是因为蛇兄弟刚好动了起来,搔得他身子发痒。

  “唉呀……不要乱舔啦……”佳典麻痒的倦着身子躺在被褥上。

  “说好不准反抗的,乖乖的别动!”

  “……?”

  “很快就过去了,你稍微忍耐一下。

  “……”

  “哦……?”

  仰躺在软被上的佳典乖乖的看着天井。

  “……”

  “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

  佳典突然感觉他们在他二腿之间的地方……。正想起身,但原先绕在手臂上滑动的粗大蛇身,不知何时竟紧紧缠住他的身体。佳典不自在的扭动一下身子,这时,“呜……!”

  一阵微微的刺痛,让佳典忍不住叫出声来……

  原来蛇弟竟然张口咬住佳典仍嫌稚嫩的分身根部。与颈部和手腕比较起来,这个部位要敏感许多,佳典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二只锐利的尖牙刺进柔嫩的肌肤,像是在医院打针似的,毒液被缓缓的注入身体里,佳典觉得下腹部开始渐渐热了起来。

  “不……!我不要……”现在才知道害怕的佳典,略带哭音的想制止他们,微微动动身体试着抵抗,才发现自己早已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请你原谅……我们也不想这样对你……可是,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绿褐色的蛇身在敞开的前胸轻蠕,蛇兄歉然的说:“明天一早,我们会遵照承诺放你出去。可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在你身上烙下永不背叛的誓约。”

  “……我好怕……!”

  佳典止不住全身颤抖,一向温柔的蛇兄也只能万分怜惜的看着他,爱莫能助。

  今年才刚满18岁的佳典尚未经人事,直觉以为下腹部的肿胀感是来自于蛇毒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蛇弟慢慢抽回毒牙正当佳典以为仪式终于结束,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

  “……啊……!”

  一直在下身动作的蛇弟竟将佳典幼小的分身整个含进口里。

  “不要!不要吃我……!”

  这时候的佳典完全无法想像,因为蛇兄弟一时私心强迫在身上烙下的印记,竟会从此毁了他的一生。

  佳典蜷在房间的一角。这是第几个无眠的夜呢?他早已数不清了。

  每个月固定会有5天,就像女性的月事一样,下腹部不断传来闷闷的胀痛。白天有其它的事可以分散注意力倒也还好,但一到了夜晚,全身的血液彷佛在血管里沸腾狂奔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万分痛苦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牙苦挨到天亮。

  这50多年来,双头蛇在他下体烙下“永生之约”的印记,每个月不断反复的折磨着他,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排解下体那炽热酥麻,却又得不到解放的痛苦。

  好不容易天终于亮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大早就被母亲和妹妹叫去帮忙整理厨柜找旧相簿,看来这个家真的不能再待了。

  多年前的无情战火带走了佳典的血亲,留下他一人孤苦伶丁。偏偏和蛇兄弟的一段奇遇又让他成了不老不死,也就是一般人眼中的“妖魔鬼怪”。若是成年人之身也还好,盖间屋子独居也没人会注意,但这副永远长不大的青少年模样想在现实社会生存,就非得找个适当的人家“寄住”。

  这几十年来辗转寄宿,不管他再怎么掩饰,一户人家大概最多只能待5年。好不容易和家人建立的深厚情感也不得不忍痛放弃,一次又一次,重复制造着注定分离的相逢,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衰老,死去,自己什么也挽留不住。年复一年,无奈的数着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人生,而支持佳典活下去的唯一寄托,便是当年允诺蛇兄弟那永不离弃的誓约。但是如今,连蛇兄弟也不要他了……

  佳典拖着高烧不适又一夜不成眠的疲惫身体出门上学,走到半路,却被等候多时的岩崎彬叫住。看到他,佳典更烦闷了,全身发热又头昏已经很不舒服,还得要把昨天为什么打他的事交代清楚,免得他以后老是来找自己麻烦。

  他们兄弟,早就把自己忘的一干二净。既然忘了,也没必要去逼他们想起。反正他们已经不需要自己,从此便可回复自由之身,那不是很好吗?“关于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一时冲动出手打人,又对你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佳典一边往学校走,一边想赶快把这件事结束掉。

  岩崎彬却突然打断他的话:“我有话跟你说。”

  “岩崎……?”持续不退的高烧,让佳典连思考都渐渐混沌起来。

  这个时候,四周瞬间起了一阵浓雾将他们重重包围,带往另一个神秘的空间。

  “你睡得好沉,是身体不舒服吗?”

  ……一下子,佳典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房间,完全都没变,而“他”也像50多年前初见时一样跪坐在身边,用着熟悉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只不过当年那位身穿和服笑着对他说:“就算我说了名字,你也很快就会忘记。”的年轻人,如今身上穿着高中生制服,又换了个模样,名字叫做“岩崎彬”。

  再次回到这间屋子,让佳典一时彷佛跌回那遥远过往时空之中。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又再次击碎佳典重新燃起的希望。

  “你可能是感冒了,看你有些发烧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家来。学校那边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也联络过你的家人了,我看你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吧。”

  原来岩崎彬并不是想起他们的过去才接他回仙境的,在佳典面前,“他”还在努力扮演“岩崎彬”这个角色。拧了一条凉凉的湿毛巾,轻轻覆在佳典的额头上。

  “谢谢,那我就打扰了。”

  看着面前摆的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朝代用到现在的盛水木盆,和穿着高中生制服认真想演好一个“现代人”角色的“同班同学”,佳典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没事。”嘴上这么说,但总是止不住笑。

  岩崎彬见状不悦的说:“什么意思嘛,有什么好笑?”

  佳典只好说:“我只是想起从前的往事,觉得很有趣而已。”

  “往事?那一定是相当愉快的回忆罗?”“是啊,那的确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那段很久很久以前,和蛇兄弟一起共度的日子。性格南辕北辙的蛇兄弟虽然经常会为了一些琐事争执,但感情却是非常深厚。失去兄长的佳典,总是羡慕的看着他们想:“有兄弟作伴真的好好。”

  “我在想,不知你是否愿意说一说当时的事……因为我实在记不得我们曾经见过……很抱歉。”

  佳典闻言挑起眉,冷冷的看着他:“你还真是薄情寡义。”

  “对不起。”

  “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别在意。既然记不得就算了,反正我也决定忘了这件事。”

  “什么……?”岩崎彬不解的偏着头。

  “我……决定放弃了。”佳典淡淡的笑着,一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我就将今生唯一的初恋,送给那个漂亮的孩子吧。”

  木盆里的水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佳典无限感慨的低头凝着轻微晃动的水中月。一旁的岩崎彬看着他的模样,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时过午夜,庭院里的草木依旧随风轻摇,彷佛没有尽头的长廊向前延伸,其中的一个房间流泄一丝昏黄的光线,映出纸门上身形蜷曲的双头蛇影。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杀他,他说他会把这件事忘掉。”

  “人类说的话怎能相信!”,“那不然,我们把他跟和泉一起养在这里好了?”

  “你……你干嘛一直帮他说话?你喜欢他?”

  “才不是!”被弟弟一激,蛇兄连忙否认。

  “我只是觉得……你还有没有印象,他和那个逃走的孩子好像有点像?”

  蛇弟想了一会儿,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别傻了,他要是还活着也已经是老人了。再说,那孩子看起应该更小一点才对。”

  在他们印象中那个18岁的佳典,不论相貌体型都和这个佳典不一样,况且天底下同名的人又那么多。

  这对蛇兄弟对于人类在青春发育期,面貌体型多少会有所变化一事,完全一窍不通。

  “你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蛇兄闻言不满的回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以前被骗了一次结果现在又想带人类回来养,还不是因为和泉性子好强,和以前那孩子很像?”

  从刚才就一直缩在房间角落的少年,身子不断发抖,口中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他们刚带他回家的时候还很正常,可是当和泉一见到蛇兄弟的原形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叫他也不会应,只是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魂早就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原本还以为他挺坚强的,弟,你根本就是选错对象了。”

  “烦死了!他这样子至少比以前那个管东管西,还敢命令我的小鬼听话多了!”

  “可是,看他这样神智不清,恐怕是活不久了。”

  “要你管!”

  已经被蛇兄弟吓的魂飞魄散的和泉,即使他们化成人形拿水和食物给他,他还是连碰都不敢碰。

  双头蛇慢慢滑向缩在墙角的和泉,但当蛇身甫缠上他的脚,和泉马上脸色发青,发疯似的不断尖叫:“不要过来!妖怪啊!”

  蛇弟的尖牙才刚埋进他的颈子,和泉就当场昏死过去了。,呸!

  吐掉口中的浊血。蛇弟虽然嘴上不肯认输,但他也很明了,要豢养人类供吸血养生之用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佳典是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人类“家畜”。因为后来再带回来的人类全都像和泉现在这样,光是看到他们的模样就已经吓昏过去,过不了几天就死了,更不要说是长期养在仙境里了。

  “……?”

  走廊上忽然传来“喀咚”……的轻微声响。

  双头蛇立刻滑到房门口,上半身直接穿破纸门探头往外一看,只听见漆黑的庭院深处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一定是刚才那幕被佳典看到了,不过双头蛇并不急着去追捕他,因为除非蛇兄弟撤掉结界,否则没有人能逃离这座迷幻的仙境。他了不起就是躲在大宅院的某处或是在竹林里徘徊而已。

  一回头,蛇兄弟这才发现长廊上躺着一个破旧的小布囊。

  隔天一大早,双头蛇便化成人形将神智不清,不堪饲养的少年送出结界之外。

  之后,他们翻遍了仙境的,找到腿都软了再也走不动,却还是找不到佳典。居然有人类能从他们布下的重重结界中离开,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双头蛇主动撤掉结界放人回到外面的世界。可是这一次,他们已经特别加强防卫,不论是想要进入或是想逃出去,根本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终究还是被他逃脱了。

  在那个留下来的小布囊里,装着一张小纸片和一截早已风干的蛇尾。那就是50多年前,被一个人类小孩削断的那截蛇尾。而那张临时从随身记事本撕下来的小纸片上,只留了简单的二个字……

  “再见”。

  蛇兄弟见了这二样东西,终于弄明白佳典的身分,顿时愤怒的几乎发狂,红着双眼四处寻找佳典的踪迹。

  毕竟,当人类是很不自由的,他们在外面的世界只能靠二条腿走,不方便使用法力。

  当他们再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仙境的时候,下半个身体早已是伤的鳞片剥落,血迹斑斑了。

  自从那天半夜佳典逃离他们的仙境之后,已经失踪整整三天了。

  与其说是“失踪”,或许说“消失”会更贴切一点。

  彷佛“野村佳典”这个人物从来就不曾存在似的,他们去了野村家,甚至找到和佳典国中时期就同班的旧同学打听,得到的回答竟然都是:“根本没听过这个人!”

  他就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了。

  双头蛇会这样不甘心的拼命到处找他,其实并不是为了要报复50多年前被人类背叛欺骗的耻辱。

  他们岂会不懂佳典留下“再见”二字的意思?那表示佳典将会离开这块土地,到一个遥远的,一个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地方,了此残生。

  蛇兄弟真的是完全无法想样,佳典竟然会一直守在这块土地上。这50年来,这里从荒山,慢开发成小镇直到现在的城市,想不到佳典即使已经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仍是不肯离开约定之地一步。

  他们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首先……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他一面。找人找了三天三夜,蛇兄弟伏在凉爽的廊下休养生息。

  “那孩子,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应该是吧。”

  “他就这样孤苦伶丁,一个人过了几十年……”

  “应该是吧。”

  沁凉的夜风轻轻吹拂,忽然有一颗坚果“喀咚”一声滚落长廊上。

  那是多年以前,双头蛇养在仙境里的人类小孩,当时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橡果。

  “太阳下山之前,你一定要再回到这里。”蛇兄弟一大早就送佳典出了结界。临别时,蛇弟还不断的提醒他不可背弃他们的誓约。

  “嗯,我一定会准时回来!”佳典慎重的许诺之后,便立刻赶回家去。

  背上的大竹篓里,装满了各种蔬菜水果,那是体贴的蛇兄特地为他准备的。

  佳典一路上不曾停下来休息,马不停蹄的赶路。抬头见天上乌云密布,看来就快下雨了。

  在双头蛇生活的仙境里,每天都是晴天。但事实上,外面的世界已经连续下了好多天的大雨了,山路泥泞不堪非常难走。而从小在东京出生长大的佳典,原本就不习惯走山路,现在路不好走,再加上扛着装满食物的大竹篓,压得瘦小的佳典根本直不起腰来,实在是走不快。

  佳典咬紧牙关拼命赶路,终于在中午过后回到山腰上的亲戚家。失踪多日的佳典忽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家门口,大人们个个难以置信,不过还是非常高兴的迎接这位带回贵重粮食的远房外甥。

  “这些日子你都到哪儿去了?来,快进屋子休息一下再慢慢说。”

  佳典歉然的对急着拉他进门的叔母说:“呃……叔母,我……我不能久留,还有人在后山等我,天黑之前我一定得赶回去才行。”

  “这些食物,就是那个人分给你的吗?”

  “嗯。他们是很好的人。”

  为了尽快脱身,佳典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我会留在那边工作,所以暂时不回来了。”

  再度背上竹篓,连坐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匆匆告别家人赶回竹林去。

  由于背上轻了许多,所以回程还算顺利。可是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不时有闷雷远远传来。约好太阳下山以前必须赶回,但如今太阳被云层遮住,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忽然天空一道闪电打下来,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撼得天摇地动,连地底都传出彷佛雪崩时的地鸣。

  年幼的佳典一人在荒山野岭赶路,心中虽然十分害怕,但还是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越想心里越急,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泥地上。

  “好痛!……。”

  脚踝不小心扭伤了,但佳典还是拖着痛脚,一拐一拐的努力走下山,就这样又撑了一段路,但眼前的景象令佳典当场呆住了。

  “怎么会……”

  他之所以停下来,并不是他已经回到与蛇兄弟约定的竹林,而是前面根本就没有路了。整座山竟从山腰上缺掉了一大块。原来刚才他听到的地鸣是长时间的大雨引发的土石流山崩!像是被一只巨大的耙子耙过似的,整座山几乎掉了一半,树木都被埋在硕大的石块和沙土泥流之下。

  滴答!滴答!雨终于开始落下,不断打在佳典的脸上,一会儿的工夫,大雨倾盆而下,佳典全身湿透,独自一人怔怔的伫立在豪雨中。

  下雨的夜晚令人心情格外的沉闷。

  这雨让他想起50多年前的伤心往事。

  那一天,脚踝扭伤的佳典因原路崩塌无法前进,只好拖着伤脚转回头,从另一边再绕过半座山,好不容易才回到约定之地。

  当他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和蛇兄弟约定的时间。而且原本的竹林早已被断木土石掩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无助的看着眼前还在不断塌陷下滑的土石流,佳典不死心,疑疑的守在原地。

  想起临别时殷切的叮咛,他相信蛇兄弟一定会来接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等下去。再说,父母兄长全都死了,他也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就这样,一天过了一天,春去秋来,多少年过去了,佳典还是守在约定之地等蛇兄弟来接他回家。

  而当年崩塌的山谷,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繁荣的市镇。

  “……你逃家吗?”

  全身淋得湿透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的佳典,听见有人跟他说话,反射的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西装笔挺的陌生中年男子撑着伞站在前面。

  一身狼狈,不知今后何去何从的佳典,身上一无所有,只剩身旁一个用旧布巾小心包好的小包袱和手上的一罐运动饮料。一个高中生半夜坐在公园椅子上淋雨,怎么看都像是和父母闹翻的跷家少年。

  “小朋友,你多少钱?”

  佳典闻言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等待蛇兄弟出现的50多年里,每当离开前一个寄宿家庭之后,在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家以前,总会有几天像现在这样在外餐风宿露。因自己外在的条件,这一类想花钱买他一夜快活的人早就屡见不鲜了。

  只不过,从今以后,他已经用不着再疑等下去,因为蛇兄弟早就不要他了。50多年的誓约竟如春梦一场。

  一咬牙,佳典豁出去了似的反问眼前的男子:“你愿意出多少钱带我回去?”

  “你愿意出多少钱买我回去?”藏身在草丛里的双头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二颗心彷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闷痛的无法呼吸。

  “喀啦”一声,运动饮料的铝罐被佳典捏得变型。双头蛇感觉自己的心脏彷佛也被捏得粉碎似的,两双神秘宝石般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发展。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佳典缓缓的从长椅上站起来,将手上的烂铝罐用力往地上一摔。

  “……!”

  “铿!”的一声,罐子摔在公园的石板路上弹到老远,倦伏在草丛里的双头蛇吓的缩了一下。

  佳典不客气的上前揪住男子的衣领,凄然笑道:“你来晚了50年,我早就已经不值钱了!

  算你倒楣,老子现在心情坏透了……想花钱买我,你相不相信我会宰了你!”

  “你,你冷静一点,使用暴力是违法的……”

  话还没讲完就“碰!”的结结实实吃了一拳……

  看到这一幕,双头蛇猛然回想起过去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就是在50多年前,他们答应放佳典回家一趟,当时蛇弟拿了一些黄金打算要让他带回去,结果才一开口,蛇弟就被佳典一拳打倒在地!

  “你拿我当什么东西!用钱买我的身体吗!?小心我一刀宰了你!”他们从来没看佳典这么生气过,当时还以为他真的会去拿刀杀死蛇弟呢。

  听到佳典对男人说的一番话,蛇兄弟对佳典的身份再没有任何怀疑,幻化成人形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佳典正挥拳痛揍眼前的男人,岩崎彬赶紧从背后抱住他,佳典一惊缓了缓手上的力道,男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三步并作二步一下子就逃的不见人影。

  佳典回头一见是岩崎彬,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你流血了……”岩崎彬看到佳典握拳的手上不停的滴着血,心疼的说。

  佳典不屑的睨他一眼:“我半滴都不会给你的!”

  充满恨意的话语,击得岩崎彬胸口一窒,无言的松开手。

  拿起长椅上的小包袱,佳典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蛇兄弟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现在见他又要离开,情急之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留下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由自主又变回原形。

  “你,你……我,我们有话想对你说……”心急的蛇弟开口唤道。

  “我跟你们无话可说!”佳典不停的快步往前走……

  “我们记起来了!我们全都记起来了!我们只是没想到你还保持当年那么年轻的模样……”蛇兄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多谢夸奖!你们既然喜欢年轻的,那赶快回家去不就得了?你们家里不是有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孩子在等你们吗?”佳典口气冷肃,心中却早已是怒火中烧,忿忿的往前疾行。

  双头蛇在石板路上快速滑行紧追不舍,见佳典越走越快,性子粗暴的蛇弟再也按捺不住,捉到一个空档,上前便缠住佳典的脚。

  “哇……!”脚下一,佳典跌坐在石板路上。

  “就跟你说我们有话要讲嘛!!”

  “我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以前那些已经没有什么好讲的!现在更是无话可说!”佳典愤怒的对缠在脚上的蛇弟吼道。

  “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事情过了就没事了吗!你欺骗了我们,还那么凶……!哼!你这根本就是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谁是叛徒!你,你才是大骗子!!烂蛇一条!”

  蛇兄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像小孩斗嘴似的不停互骂的二人,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掉落在旁的包袱,更是怔住说不出话来。

  抬高身子的蛇弟犹自忿恨不平的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气。

  “你当初竟然想谋害我们!你把我们的事告诉村里的人,还带他们来用炸药把我们的山炸掉了对不对!”

  “你少胡扯了!那根本是打雷的声音!”

  “我们等到天都黑了,你都没有回来!”

  “那是……我只是稍微晚了一点点,我傍晚就到了……”佳典气势一软,口气稍稍缓和一点。

  “可是!我只慢了一点点而已!迟归是我不对,虽然星星已经出来了,可是天边还可以看到微微的天光,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啊……你们就不能多等我一下子吗!”

  听佳典一说,蛇兄弟莫名其妙的互看一眼。

  那一天,他们所看到的天空明明是一片漆黑,根本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难道……难道是因为他们的仙境被埋在土砂之下,以致于抬头看上去一片黑暗,让他们误以为天已经黑了……

  “我,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接我,一直守在约定的地方不敢离开!你们明明答应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吸其他人的血残害别人的!还有你!你不是说我想逃也没用吗?!你不是说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你都会把我捉回去吗?结果呢!结果呢!你这个大骗子!”

  蛇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抬不起头来,就算过了50多年,蛇弟依然还是说不过他。

  佳典泣血般的控诉,多年前的往事彷佛一下子被拉到眼前。那段蛇兄弟和“家畜”就像相爱的恋人一般,在仙境共同度过的甜蜜时光。!

  “……右手的血,就奉给右边的这位……左手的血,就奉给左边的这位……”露在衣服外的细瘦手腕上,还留着当年被尖石深深划伤所留下的疤痕。

  虽说是造化弄人,但若是他们能对佳典多一点点信任……也不会任由丑陋的猜忌引起这么大的误会,导致这一段不幸的发生!

  蛇兄看着地上从小包袱里掉出来,三个一看便知年代久远的木头牌位,鼓起勇气说:“……你以前跟我们提过,说你的父母和哥哥在战争中丧生,都已经不在了。既是如此,那么,你就带着它们和我们一起回家去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费心!”佳典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把亲人的牌位仔细的放回包袱里收好。

  向来温顺懦弱,说话轻声细语的蛇兄,忽然激动的喊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不是故意把你忘记的!只是,我们以为你逃走了,回到人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和弟弟商量,就放了你吧,那个永生之约也就算了吧……每次想到你,我们就会伤心难过,所以后来才决定把你忘了,忘了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类……”

  有如神秘宝石般的双眼,深情的凝望着佳典:“你己经过了50多年孤单寂莫的日子,身子又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既然你一直不曾忘记我们,那么,就让我们延续当年的誓约,一起回仙境去吧。”

  “谁稀罕你们的同情……!”佳典一低头,乍见双头蛇伤痕累累的下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和弟,是专程来接你回家的。”

  春寒料峭的雨夜,忽然吹起一阵温暖的和风,这是令佳典无限怀念的微湿的空气。

  夜半无人的公园,转眼间便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你上次说的那个‘初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啊?”法力高深,但其实对人类的很多事情一窍不通的蛇兄弟,抬着头热切的等待佳典的说明。

  被他们突然一问,佳典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嗯……就是指一个人,他一生中第一次喜欢或爱上某个人的意思……”

  这下他们终于懂了。老是意见不同,经常为了一些琐事争吵不休的蛇兄弟,经过讨论之后,难得的立刻达成共识,他们一致同意佳典就是他们的“初恋”。

  但问题是……佳典完全没发现这回事。

  重新开始一起生活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可是每次蛇兄弟想要亲吻佳典的时候,他都会用不屑的轻蔑眼光看他们。其每到星期四的傍晚问题更是严重。

  “呃,呃……我,我忽然想到有事要出去一下,明天中午就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哦,你们不用管我,慢慢玩吧。”

  “喂……你这是在跟谁客气啊?”蛇弟极度不悦的问道。

  佳典被他一问,立刻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回道:“你哦,要学着体贴一点才行。你们不是和那个孩子说好每个星期四见面吗?万一他看到我也住在这里一定会误会的,就算你跟他说明我只是“家畜”,他多少还是会介意的。”

  “真受不了你!你到底要我讲几百遍啊!他早就不行了啦!”

  不管蛇弟怎么解释,佳典似乎都无法理解。因为佳典到现在还一直对开学那天,岩崎彬在店里说的“当然我和他不只单纯的学长学弟关系”深信不疑。一味的认定“自己是家畜”,“和泉是蛇兄弟的情人”,不管蛇弟怎么说都说不通。

  当然,蛇兄弟也可以像以前那样霸王硬上弓,但是佳典这个人死脑筋又老古板,万一真的押他上床,说不定会被他做成活烤蛇干。

  佳典一副老前辈的样子训话道:“不行哦,只顾填饱子就把情人冷落一旁,这样迟早会被甩掉的。”

  “笑死人了!我们早就不要他了,管他什么甩不甩的!”

  “不是吧?我猜是人家不要你们吧?你们带我回来就已经害他误会了,我怎能再给你们添麻烦。”

  “会麻烦我们就不会带你回来了嘛!我就一直奇怪你怎么神经那么粗没有被我们吓昏,现在我看你不只是神经迟钝,你的脑神经根本是早就烂光了!!”蛇弟一阵大吼,喊的喉咙都哑了。每次一到星期四晚上,都会像这样大吵一顿。再这样下去,蛇弟迟早会喊到喉咙穿孔。

  无可奈何之下,蛇弟向哥哥使使眼色,要他帮忙说话。胆小懦弱的蛇兄见状,只好鼓起勇气怯怯的滑向坐在玄关绑鞋带准备出门的佳典,咬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

  “……嗯?”

  佳典奇怪的回头看他,蛇兄羞的脸红说不出话来,只能死命的咬住衣角不让他走。

  其实,蛇兄弟也很清楚,只要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诚实的对佳典说出自己的感情,那么每到星期四晚上就得上演一次的无聊争执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问题是,到底该由谁去向佳典说那三个字。对于这个不得了的大问题,蛇兄弟在私底下从早到晚争论不休。

  蛇弟心高气傲,不肯放下身段,而蛇兄则是胆小害羞,一看到佳典就脸红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佳典轻抚咬着衣角不放的蛇兄,温柔的对他微笑给他鼓励。

  蛇弟不甘心的赶紧把头伸过来,佳典一视同仁的同时轻轻拍抚兄弟的额头。这一刻,兄弟二人感觉心中涨了满满的幸福。这个失而复得的珍贵“初恋”,让蛇兄弟找到了幸福的人生。

  “我……我想吃鸡蛋!”

  长廊的旁边放着一个装鸡蛋的竹篮。

  当然蛇兄弟也可以自己拿来吃,可是他们喜欢让佳典喂他们。

  “真的?真的要我喂吗?”佳典兴奋的一再确认,蛇兄弟知道佳典最爱喂他们吃鸡蛋。

  蛇兄“啊……”的张大了嘴,佳典拿起一个鸡蛋“咚”的掉进他的嘴里,蛇兄便含着开始吸食起来。

  “好,好可爱……”佳典忍不住伸手摸摸蛇兄鼓的圆呼呼的喉部。

  其实在兄弟眼中,开心的抚着他们的佳典才真是可爱极了呢……

  等在一旁的蛇弟不甘被冷落的说道:“我也要吃!”

  看蛇弟嘴巴张的大大的,佳典兴奋的双眼发亮,开心的问他:“真的?真的可以让我喂吗?”

  佳典每次看到蛇兄弟仰着头呆呆张大嘴巴的模样都非常快乐,他觉得这样的蛇兄弟真是太可爱了。

  双头蛇显然很懂得怎么让佳典幸福快乐。

  其实,他们原本可以让佳典更幸福的。这都怪他们兄弟不好,害得始终信守誓约的佳典苦等了50年……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树木轻轻摇曳。

  “喀咚”,一颗橡果滚落长廊上。

  蛇兄弟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二人互望一眼,同时开口说道:“我……”

  “……别急别急,有话一个一个慢慢说好不好,什么事啊……?”

  【全文完】

  字数:2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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