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牛仔之年

　　“傑克，我發誓……”
　　劇院放映廳裏壹片安靜，在憂傷明快的吉他樂曲伴隨下，大銀幕上，兩鬢斑白的恩尼斯看著掛在衣櫃門上的壹套上衣，他的格子襯衫套住傑克的牛仔外套，美麗而發舊的明信片釘在右上邊。恩尼斯默默地替牛仔外套系上了鈕扣，他雙眼泛著淚光，鼻子發紅，忍著傷心地抿住嘴唇，輕輕地說了壹句。
　　沒有幾個空位的觀眾席被這股難言傷感籠罩，壹種混雜著感動、無奈、難過、心碎、心痛等情緒的沖擊在眾人心中靜靜流過，為什麽當積極樂觀的傑克死去，沈默寡言的恩尼斯才說出這句話？
　　看著滾動起了演職員表的大銀幕，不少觀眾也是眼眶濕潤鼻子發酸，還有壹片低低的抽咽聲，同性戀觀眾們大都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內心有壹種狂吼發泄的沖動。
　　“嗚嗚嗚……”伊芙琳崩潰似的淚如雨下，哭得止不住聲，她抹了抹臉，手中的紙巾頓時濕透了，而旁邊的爆米花紙桶裏早已裝滿了壹團團紙巾。天啊，應該早點來看啊！太棒了，也太讓人難受了，怎麽會這樣，她簡直想要成為男同性戀……伊芙琳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為什麽相愛的人卻不能在壹起？因為世俗的禁錮，讓多少傑克和恩尼斯悲劇收場？
　　又想起兩人在斷背山山坡打架的場景，那件帶血的格子襯衫，原來傑克拿了它壹直都保留著啊！他總是抱怨那麽多，好像又要離開恩尼斯，其實傑克壹直都深愛著他！伊芙琳不禁放聲哭了起來：“啊啊啊，嗚嗚嗚……”
　　這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周圍壹些觀眾也哭出了聲，而眾多起身離場的觀眾頓時望著這邊，凱麗拍著好友的肩膀：“別太傷心了，我不想看到妳哭暈。”伊芙琳緊緊地抱著她，哭道：“凱麗，為什麽，神奇揚，希斯-萊傑……《斷背山》……”她激動得語無倫次，凱麗見到路過的人投來的“理解”眼色，她想說“我們不是蕾絲邊，我們都有男朋友……”
　　伊芙琳哭喊著：“我不能，我就是不能！凱麗，我發誓……我就是做不到！”路人都有點同情，凱麗呼了壹口氣，算了，不用說了，但她不會和伊芙琳壹起去看《和莎莫的500天》。
　　《斷背山》已經在12月9號上映，由於保守派的抵制力量和類型，這部爭議之作並不適宜壹上來就大規模放映，它首周只安排有8家北美影院，到第二周16號時增至75家。當累積口碑之後再逐漸擴大放映地區，因此許多民風較為保守的州慢慢才會加入到上畫行列。
　　然而第二周的名單裏，最保守的猶他州赫然在列，不過最終只有74家影院收到門票，因為那家猶他影院臨時起意取消了放映，引發了全美和全球的嘩然熱議。
　　那是位於鹽湖城近郊的Megaplex劇院，就在《斷背山》第壹場放映前的幾個小時，劇院方面突然通知火焰電影將不會放映它，然後工作人員只是在售票處張貼了“根據劇院安排，將不會放映《斷背山》，由此引發的任何不便敬請諒解”的通知，該影院的經理拒絕對此事發表評論。
　　當地保守組織“猶他鷹派論壇”的主席蓋兒-魯茲卡表示，不放映《斷背山》的行動為猶他人民樹立了典範：“我認為取消放映計劃告訴了民眾，這部影片的內容是有問題的。”而當地同性戀人權組織“猶他平權”的CEO麥克-湯普森則表示，戲院撤片相當讓人失望：“這麽壹部美麗而頻頻獲獎的電影，在大家把贊美和掌聲紛紛送給它的同時，卻因為個人偏見，讓廣大的猶他州居民無法看到它，實在是壹個恥辱。”
　　“我們非常、非常失望。”火焰電影發言人弗奧娜-哈森這麽說，如果Megaplex劇院沒有放映勇氣，應該早壹些告訴大家，而不是在影片快上畫時突然違背發行合約，令猶他州的影迷觀眾空歡喜壹場，但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這個行動的本身！弗奧娜-哈森說：“我們損失的不過是壹個影片拷貝的運輸費用，猶他居民們損失的是壹場心靈震撼，損失的是觀影選擇的自由。”
　　《斷背山》以後能不能登陸猶他州的大銀幕還是個疑問，反正它更加地被推到了風尖浪口，同樣在這壹周，NBC頻道老牌晨間新聞和脫口秀節目《今日秀》中的影評人金恩-夏利，他在周四的評論環節中，把《斷背山》的角色“傑克”形容為“性愛獵食者，跟蹤恩尼斯，並引誘他四處幽會茍合”。
　　同性戀反汙名協會立即對此提出了嚴正抗議，表示夏利有權對《斷背山》進行任何評論，但他只因為“傑克”對同性產生愛情就把他描述為“性愛獵食者”是壹種抹黑、無知且不負責任的說法，這也反映了夏利歧視同性戀的本質，“我們不認為他會把《泰坦尼克號》中的傑克稱為‘性愛獵食者’，只因為傑克想要追求的露絲是壹個女人。”
　　“安娜只是壹個普通的女孩，站在壹個她所愛的男孩面前求他愛她；傑克只是壹個普通的男孩，站在壹個他所愛的男孩面前求他愛他。這就是性愛獵食者？所有人都是！”王揚公開表示了對“傑克”的支持，當然作為制片發行商的董事長，《斷背山》的制片人之壹，也不需要說太多什麽表明態度的話。
　　不過他真的很不滿不爽，都他媽的什麽時代了，勇氣號和機遇號都上了火星兩年多，為什麽就容不下不同的性取向？不接受也要學會尊重，他最厭惡歧視這個歧視那個，最厭惡這種無知的優越感。
　　“揚，很抱歉發生這種事！我們真是反應不過來，我們也是氣壞了。”神奇揚的大發雷霆令NBC娛樂部連連打顫，又生氣又害怕，凱文-瑞利等高層們殺了金恩-夏利的心都有！明知道他是《斷背山》、《生活大爆炸》制片人！明知道NBC現在全靠著他！得罪神奇揚和火焰集團有什麽好處嗎？！而且還招來同性戀組織的聲討和大眾們的指責！那家夥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青少年唯神奇揚馬首是瞻？
　　沒想到小諷刺因王揚而成了大禍，金恩-夏利連忙公開道歉：“那不是有意的，我沒有意識到那是不恰當的形容，我只是想說壹些俏皮話，可是沒有想到這會傷害到別人，那並不幽默，相反真的很不應該很無知，我感到非常慚愧，請大家接受我衷心真誠的歉意。”他又自辯說：“我沒有性取向歧視，了解我的人都知道這壹點，我也有壹些很要好的同性戀朋友，我不可能做這種事。”
　　無論夏利怎麽說都遲了，雖然他沒有被解雇，但依然遭到了NBC方面的無限期停職處理，因為他的言論是“完全不恰當的”，頭痛欲裂的NBC更表示將再邀壹個影評人上《今日秀》，對《斷背山》作出公正的評價。
　　盡管鬧出了這麽多爭議事情，導演李安卻並不贊成把《斷背山》歸類為同性戀電影，他認為影片描寫的是愛情：“廣泛意義上的愛情，不應該局限於相愛的人是男人或女人。”但是顯然《斷背山》永遠都脫離不了同性戀電影的頭銜，壹些媒體甚至以“西部同性戀史詩”定義本片。
　　《斷背山》註定不是過往任何的同性戀影片，無論它的口碑、它的故事、它的類型，還有火焰電影的大力運作都非同壹般，它被認為將創造同性戀影片的票房歷史新紀錄。
　　現在穩坐冠軍寶座的是1996年的黑色喜劇《鳥籠》，北美1.24億/全球1.85億，北美最寬放映2285家影院，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提名)；第二位1994年的奇幻恐怖片《夜訪吸血鬼》，0.6億制作費/北美1.05億/全球2.23億，最寬2604家影院，奧斯卡最佳原創配樂（提名）、藝術指導（提名）；第三位1999年的驚悚劇情片《天才瑞普利》，0.4億制作費/北美0.81億/全球1.28億，最寬2369家影院，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藝術指導、改編劇本、原創配樂、男配角（都是提名）。
　　《哭泣遊戲》1/6（得獎/提名）1993年的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6254萬票房；《費城故事》在1994年讓湯姆-漢克斯成為奧斯卡影帝（2/5，最佳原創歌曲），北美0.77億/全球2.06億。
　　1154萬票房的《男孩別哭》在2000年讓希拉裏-斯萬克成為影後（1/2）；《女魔頭》在2004年令查理茲-塞隆成為奧斯卡影後（1/1），北美0.34億/全球0.60億；《時時刻刻》早在2003年奧斯卡讓妮可-基德曼躍身奧斯卡影後（1/9），9項也是歷來同性戀影片的最高，不過它最寬時只有1010家北美影院，並收到0.41億/1.08億全球票房。
　　這差不多就是近年來同性戀或者有同性戀元素的影片的成績，現在《斷背山》可不是著眼於最佳藝術指導，而是沖著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等大獎去奧斯卡的，但在《螢火蟲》的強勢進攻和奧斯卡傳統風格下，它拿獎前景仍然堪愁，要知道自1970年第40屆奧斯卡以來，沒有壹部同性戀題材最佳影片，也沒有壹個同性戀影片的最佳導演。
　　1969年的《午夜牛郎》可謂是同性戀影片的開山鼻祖，那時候更講究“清教徒精神”更保守的美國，同性戀是十分忌諱的話題，這部“新好萊塢電影”的代表作品之壹則是第壹次在美國影壇上直言不諱地進行同性戀話題的討論，它首映後自然引起了比現在更大的軒然大波，保守派們紛紛譴責影片“骯臟、不道德”，改革派則認為它嚴肅地探討了壹個早該探討的社會現象。
　　當年《午夜牛郎》收下4478萬票房，更以6項提名的身姿奪得1970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約翰-施萊辛格、強-沃特）和最佳改編劇本（瓦爾度-紹特）。
　　除了同性戀，它也是唯壹壹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X級影片，另壹部獲得提名的為1971年科幻片《發條橙》。X級是壹個未註冊商標評級，任何人都可以把它用到自己的影片上，表示內容僅限超過18歲的成年人觀看，片商為了吸引眼球甚至會打出XX級、XXX級，MPAA於1990年推出新商標評級NC-17級，終結了這個亂局；但評論家認為《午夜牛郎》應該評為R級。
　　時隔36年，如果奧斯卡再壹次“讓妳猜不透”，《斷背山》當選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的話，破冰意義幾乎和科幻片獲獎相同。所以《斷背山》和《螢火蟲》的爭鬥是壹團能見度極差的迷霧，兩者都有拿獎的理由，也有不拿獎的理由，誰都不清楚評委們現在在想什麽。有趣的是《午夜牛郎》（Midnight-Cowboy）就是牛仔，36年後又有《斷背山》牛仔；而《螢火蟲》也是牛仔。
　　另壹方面，目前涉及這個題材的北美最寬放映正是《夜訪吸血鬼》的2604家，在火焰電影發行部的預測和計劃中，《斷背山》大概將在最寬2500家左右，這個數字下的市場基本飽和，進壹步的投放也只是浪費拷貝、運輸等費用，當然具體如何要視乎影片的實際票房情況。
　　今年不但是“牛仔之年”，也被稱為“同性戀之年”，全因另壹部大熱影片《卡波特》是講述飽受爭議的同性戀作家卡波特的故事，它早於9月30日上映，到現在只有1048萬票房（最寬317家），成績很是慘淡。
　　然而正如李安所言，《斷背山》講述的是壹個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它果然沒有讓人失望，任何方面！
　　影片上映後爛番茄新鮮度高達87%/91%（135/155），觀眾喜歡度81%（參與用戶31643），除了對同性戀持有偏見的影評人說“同性戀的愛從未如此神聖”、“我沒有壹點感動”，其他人都壹律高高豎起了兩只大拇指，《芝加哥太陽報》的羅傑-艾伯特打了4/4分：“制片人明白傑克和恩克斯的真實感覺，他們把工作做得如此細心、專心。”《亞利桑那共和國》的比爾-穆勒打了3.5/4分：“沒有對手，《斷背山》是今年最好的愛情電影。”
　　《滾石》的彼得-Travers打了4/4分：“不可錯過和令人難忘，李安的《斷背山》就像往妳心臟開了壹槍，這是壹個具有裏程碑意義的電影，以及希斯-萊傑和傑克-吉倫哈爾的勝利。”……
　　用戶影評家詹姆遜-沃利打了五顆星：“極好的電影。我承認我想憎恨這些電影，因為它爭議的話題，但我不能……我改變了對同性戀的態度，它是偉大的作品。關於它的壹切，故事、人物、演技、音樂等等都是美好的，我喜歡它。”用戶影評家KJ-P打了四顆半星：“如果有些人選擇不看這部電影是因為他們是Homophobe（對同性戀感到憎惡或恐懼的人），他們真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愧。這兩個男人的愛情故事是有史以為最偉大的故事之壹，他們的性別並不重要，他們足以墜入愛河，壹切事情發生只有壹個原因，愛。傑作！”
　　當然81%喜歡度表明也有壹部分用戶給予差評，除去Homophobes，大部分人都是不欣賞影片緩慢的敘事節奏，認為枯燥無聊，用戶譚雅-P寫道：“我想要回那兩個小時。”辛迪-N寫道：“太美麗了！令人驚嘆的風景，壹個近乎完美的愛情故事，我最後哭了出來，神奇揚決定制作它是非常正確。”……
　　事實上當時詹姆士-沙姆斯差點就與焦點電影公司合作了，火焰電影的接手讓《斷背山》有了更好的發展，壹開始大家議定的投資額是1500萬，最終它的制作成本2000萬，而王揚腦海中的版本是1400萬。更高的費用使得各方面的制作都更加精細，比如說王揚對腦中版本唯壹很不滿的地方：化妝。
　　影片從頭到尾橫跨20年，傑克和恩尼斯等人的臉幾乎就沒有老過，只是頭發、胡子在變，這自然因為受限於成本，要知道原2008年的《返老還童》制作費高達1.5億。但王揚不容許這種情況再發生，重金邀請了格裏格-卡農（《返老還童》）擔任化妝師做好這方面的工作，要讓他們在變老，又不能太老而破壞美感。
　　卡農還是《螢火蟲》的化妝指導，不過那邊《斷背山》殺青了，《螢火蟲》還在籌備階段，所以並沒有沖突。事實證明卡農無愧於“奧斯卡最佳化妝獎”，兩部牛仔電影都化得十分出色。
　　12月9-15日這壹周，《斷背山》在8家影院收走104.4萬排名第14位，平均單館$130,529，有了壹個強勢的開局；而當周冠軍是1.80制作費的奇幻大片《納尼亞傳奇》，它在3616家影院收到8133萬開幕周票房，平均單館$22,492的成績並不算驚艷。接下來12月16-18號這個周末，《斷背山》在75家影院收到302.7萬（平均單館$40,368）保持強勁。
　　“傑克，我發誓……”
　　夜幕之下的洛杉磯繁華璀璨，而影院放映廳裏觀眾們壹片安靜，王揚和傑西卡也坐在觀眾席壹處，被四周觀眾的抽泣、嘆息所包圍。因為出生十來天的寶貝女兒珂珂有王媽媽等人照顧，也經過壹個懷胎十月了，兩人找到壹個夜晚時間出來約會，而《斷背山》上映這麽多天，他們還沒有來影院看過。
　　此時王揚雙眼濕潤，嘴巴抿動，傑西卡也是壹臉沈默眼眶微紅，兩人的手緊緊地扣在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