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要在模擬後

尺間螢火

科幻小說

【想體驗戀愛的感覺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YES/NO】
南悠希看著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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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最後的信箋

戀愛要在模擬後 by 尺間螢火

2023-11-25 21:54

  【信封是郵遞員送來的,妳本以為是什麽邀請函或是發票類的東西。拿到信的瞬間,妳明白妳的預想錯誤。】
  【信封中央鼓起壹塊,其余部分很薄,通過手感,妳猜測到其中放著壹塊絹布、壹張薄薄的信紙。】
  【千壽壹美不在家中,她壹小時前去了壹家老年俱樂部,她們這些高學歷的老太太,對孤兒院裏孩子的教育突然上心起來,常去做義務教師,上個月,她還拉著妳去上了壹節音樂課。】
  【千壽壹美年輕時比較木訥,常常形單影只,如今頭發花白,倒熱於交際了,與她相反,妳如今除了與業內其他掌握話語權的同齡朋友通通書信,再懶得與別人寫壹個字,說壹句話。】
  【這樣的妳,不該有信寄過來,但信上的確寫了妳的名字。妳疑心是千壽壹美參加什麽活動,留了妳的名字,這封信其實是寄給她的。】
  【猶豫片刻,妳決定打開看看。】
  南悠希閉上眼,記憶場景在他緊閉的眼皮下面顯現。
  隆冬,熹微的晨光照在花園裏光禿禿的灌木上,已年邁的南悠希緩步走到亭子裏,坐在圓桌旁,用滿是皺紋的手掌撕開信封。
  信封裏,壹個透明的密封袋包裹了兩樣東西,壹張信紙,壹方手帕。
  手帕雖然潔白,但邊角磨損嚴重。
  這些年,南悠希摸過許多高檔的布料,他壹上手,便知道這是壹個便宜貨。
  他壹時未能認出這手帕,等他將手帕展開,看到邊角用藍色細線繡成的“南”字,猛然想起,這是他小時候的手帕,這是他四十多年前送給壹個女人的手帕。
  他歷經六十年歲月,仍能穩穩按下琴鍵、撥弄琴弦、平舉樂管的雙手,在冬日的陽光中顫抖起來了。
  將手帕疊好,放回密封袋裏,他拿出信紙,展開。
  稍顯淩亂的筆跡出現在他的面前。
  「抱歉。」
  信的開頭,突然的孤零零的道歉出現在紙上。
  這絲毫沒能軟化南悠希的心,反而讓他更加埋怨。
  既然當初選擇壹走了之,現在又發來什麽信?道什麽歉?
  「上周,電力會社的員工又來了,催我繳拖欠已久的費用。我最後的壹筆錢已買了壹條毛毯,我山窮水盡。」
  南悠希皺起眉,他沒想到,淺野奈緒的晚年生活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在之前的模擬人生中,她的存款明明足以讓他們兩人用到衰老。是被別人騙了嗎?還是胡亂地花銷掉了?
  他不介意在物質上支援淺野奈緒,或者說,他迫不及待想以此為理由,讓淺野奈緒出現在他面前。
  四十年前的情感,本已被四十多場冬雪掩埋在內心的角落,雪堆厚實、堅固。可在見到手帕的壹瞬,這大半生積下的寒冷的雪,已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他急切地往下看,想看到壹份地址,壹個聯系方式。
  「我沒有置壹件新衣服,我沒有置壹件新家具,遊戲、漫畫和小說早在四十年前便不再買了。我將之前的東西轉賣,將奶奶留給我的東西轉賣,我不敢壹件件地賣,妳知道這對我是怎樣壹種折磨。我托壹家收中古貨的店鋪,打包賣掉了。
  我沒有錢交電費,三天前,在那場寒潮的尾巴裏,電力會社斷了我家的電。
  我點燃蠟燭,在堅冰壹樣寒冷的桌上,給妳寫這封信。我的身子壹片冰,太陽穴鼓鼓作痛,用這樣僵硬的肌肉、這樣遲鈍的大腦來寫這麽壹封信,讓我飽受折磨。
  可我若是不寫給妳,還能找到什麽辦法呢?妳過去是我的壹切,現在也是我的壹切啊!」
  南悠希將大衣的領子翻起來,寒潮已經過去,但氣溫依舊很低,尤其是卷寒風的夜晚。他無法想象,沒有電,用不了空調的情況下,要經受怎樣的寒意刺骨,才能挺過這些天。
  他想揪住淺野奈緒的衣領,問她為什麽不早點兒寫信過來。
  「我本來不願打擾妳,正在看這封信的妳,也許滿腔怒火,也許滿不在乎,也許已經忘了我這個人。妳的怒火燒在我的心上,妳的不在乎讓我悲傷,妳的遺忘否定了我存在的意義。
  可我不得不寫這封信,妳是我最後的希望,我在苦海裏浮沈,只有妳能拉我壹把。
  我要將壹切都告訴妳,妳已知曉的我不再說明,我的身體狀態不允許我寫太多,我每寫壹段,要站起身搓熱身體。
  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妳是三月二十五日那天的下午三點,來到了我家後面的公寓。妳是壹個人來的,背著壹個灰色的大旅行包,提著壹個銀色的大行李箱。
  那天我到書房拿漫畫,拉緊窗簾時,無意間往窗外壹瞥,便看到了妳的身影,妳站在我家後面,正站在我的窗下。妳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在額頭搭出壹片陰涼,昂頭四處張望,妳在找妳的公寓。
  我為妳帶著的行囊所吸引,妳看起來剛剛初中畢業,卻能孤身壹人帶著行囊,到這塊完全陌生的城市來。
  我當時正將新發售的遊戲打完,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我留了心,總是在窗外尋找妳。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情況下,我已整日待在書房的窗前。
  我當時二十歲了,我從未如此在意壹個男生,如此細致地去觀察壹個男生,直到妳路過我的窗口。我寫這些是想讓妳明白,我的愛從萌發的那壹刻起,就完完全全屬於妳。
  我的筆寫不出我對妳的情感,我的身體也不準許我多說。我的字很潦草了吧?真是抱歉,我懇求妳能看完。
  妳或許早已察覺到,我早有離開妳的計劃,那個計劃是在壹個普通的晚上制定的,那天我們出門散步,遇到了妳樂團的同學,他們對妳的恭敬讓我的心臟抽痛,我確信,我與妳在壹起,只會將妳拖入失敗人生的深淵。
  離開妳後,我回去了已故的外婆留下的宅子,奶奶跑來照顧我。她壹生操勞,先是沒了兒子與兒媳,然後唯壹的孫女又變成這副模樣,她壹定飽受煎熬,可我顧不上她。
  奶奶三十年前死了,本家壹位遠房阿姨操辦了葬禮,這是她身前聯系好的。
  我沒有出錢,也沒有參加,葬禮在奶奶老家,我無法過去,葬禮壹切從簡,用的是奶奶微薄的積蓄。我不能出錢,我算好了,我的錢緊緊巴巴,正夠開銷。
  我沒有想到,後面會出現那樣的變故。
  昨天,醫院打電話給我,該交下壹筆費用。我已經湊不出錢,我剩下的,唯有在禦崎市的那壹棟宅子。
  我不能動那座宅子,妳也許還會過去,用鑰匙打開門,躺在妳常坐的沙發上,撫摸我們用餐的木桌,凝視我們歡樂的床鋪,這是我的慰藉,只是想到這種可能,我的心就喜悅得顫抖。
  可我已經沒有錢,奶奶在老家的住宅已被奶奶賣掉,錢都給了我。
  我必須交醫院的費用,我不能拖,不能讓醫院像電力會社那樣,斷掉治療,斷掉——我們女兒的治療。
  我心愛的可憐的女兒,我對不起她,她的頭發像我、眼睛像我,肩膀像我,手掌像我,正是因為她像我太多,她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抱歉,信紙上多了幾個皺點吧,請原諒我,我已沒有力量換壹張紙書寫,我已沒有勇氣再寫壹遍。
  繼續說我們的女兒吧,她是我從妳那裏偷來的妳的碎片。
  她渾身上下,唯有嘴唇像妳,那開心時能勾起的陽光般的溫暖的嘴唇啊,我無數次觸碰它,在女兒未曾知事的時候親吻它,想通過它,來觸及妳。
  有時候,我會嫉妒擁有這雙嘴唇的她,只因為擁有這個,她便能與我不同。
  我不堪內心的脆弱,不堪父母的離去,不堪同學的奚落,跑回家裏,渾渾噩噩,而她,有著這樣壹個可笑的,只會給她找來嘲弄的母親,依舊堅強地完成了學業。
  我沒有給她取名叫六花,我壹方面愧於使用這個名字,壹方面怕妳與她擦肩而過時,因為這個熟悉的名字認出她,她是我僅剩的妳的碎片,就算是妳,也不能從我手中奪走她!
  我沒有使用淺野這個姓,而是用了奶奶婚前的姓——依媛。
  我們的女兒,名字叫依媛美羽。
  妳也許對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二十年前的暑假,回到家的美羽告訴我,她在學院裏過得很開心,壹個姓南的教授很照顧她。
  我楞在原地,美羽搖晃我的肩膀,我才回過神來。我不動聲色,問她那個教授的消息,她歡快地將壹切都告訴我。
  我從她的口中,聽到了妳的名字,我心如亂麻。這麽多年,我刻意地回避妳的名字,我從不瀏覽音樂界的消息,我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在美羽的口中出現。
  美羽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上學的時候成績只是中遊,她每次都能拿到第壹,她壹定是從妳那裏,得到了非凡的天分。
  我自私而專斷地,想讓她與妳更加相像,我給她報了音樂課,讓她加入吹奏部。她考上了禦崎藝術大學,與妳壹樣的學校。
  我沒想到,妳會在那所學校任教。
  在美羽年幼時,我每每守在窗前等她回來的時候,深夜夢醒的時候,都憂愁美羽會順著血脈的牽引,與妳在某處相會,牽著妳的手,離開我的身邊。畢竟,她是我從妳那裏偷走的妳的碎片。
  到美羽長大,這樣的幻像已經久久不再重現,我沒有想到,它是潛伏在了現實中,要在此刻給我重重的壹擊!
  我從美羽的眼中見到了仰慕,女兒理應仰慕父親,我相信,只要妳招壹招手,美羽就會離開我的身邊,陪伴在妳的身側!
  我輾轉反側,我曾經預想過這樣的場景,在那些場景裏,我強硬地將美羽帶走,跑到妳所不知的角落!在我預想的所有場景裏都是如此!沒有例外!
  但當時的我遲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如此束縛美羽,美羽已經離開妳十八年,命運讓她與妳相遇,難道我還要拆散妳們,讓她回到她十八年沒有父親的生活中嗎?
  在這樣的猶豫中,我腦中難得地生出了美好的妄想。我想,我可以隱藏自己,只要美羽不提及我,妳或許不會猜到美羽是妳的女兒,這樣,美羽依舊屬於我,並且,我能通過美羽,得到妳的消息。
  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了,我精神整夜,到清晨才昏昏睡去。
  是我的錯!
  這是對我妄想所不該妄想之物的懲罰!
  我中午醒來,呼喚美羽,空曠的宅子裏沒有應答,我到美羽的房間,我的心沈入谷底。
  美羽倒在床鋪與壁櫥的中間,她捂著胸口,雙眸緊閉,嘴唇慘白。
  如果我早上沒有睡那麽死,我就能聽到美羽的動靜,就能早點兒將我們的女兒送到醫院!
  美羽從出生起,心臟便有問題,醫生說的病名我記不清。我現在頭疼得厲害,我真想用壹個錘子,砸開我的頭骨,但我不能,我還要給妳寫完這封信。
  我們的可憐的女兒,從出生起就在服藥,她小小的身體,塞入了大量的白色藥片與彩色藥丸,她是熬著病痛與藥的苦長大的。
  父母留給我的存款,公司給我的賠償金,那本書的稿費,奶奶的絕大部分積蓄以及賣掉鄉下宅子籌來的錢,都留給美羽買藥了。
  我本來已經算好!本來已經算好!我剩下的錢應該足夠她服藥到九十歲!
  現在不夠,我的錢已經用光,因為我那天早上睡得太死,沒有聽到美羽的動靜!
  我叫救護車,將美羽送到醫院,我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美羽還活著,但剩下的人生,只能在醫院的看護中度過。
  我的錢用光了。
  這所宅子已經很破了,有風從不知什麽地方鉆進來,捶打我的脊背,我已感覺不到腳的存在,我的牙齒在打顫。
  我沒有錢交電費,我不用去交電費,可是我的美羽,我們的女兒,需要交藥費、護理費、住院費……我已經沒有錢。醫院裏的氣溫如何了?我網購的毛毯,美羽收到了嗎?
  我是個沒用的人,我賺不到錢,妳教過我寫書,可我已經寫不出東西來,如果我有錢,我可以在醫院旁租個房子,請住家的護理團隊照顧美羽,美羽就不會只能待在醫院裏!
  我寫信給妳,向妳懇求,求妳照顧美羽,求妳付醫院的費用,醫院的信息我寫在了最下面。
  如果可以,請妳瞞著壹美,我對不起她,她對美羽的事毫不知情。
  我對不起妳,對不起美羽,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壹美……
  當妳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死在屋子的角落,這個已死的女人懇求妳,救救妳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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