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坦率的交谈

　　据曹变蛟所知，即使在辽东，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不曾遭遇过这种大的挫败。
　　他很好奇贺今朝是如何打出来的？
　　难不成也是利用上次对战的车营吗？
　　可曹变蛟却是知道，他手下真正关宁铁骑的数量已然有所损伤，此时对上后金军不占便宜。
　　那后金鞑子的骑射也不是盖的，他们胆敢冲到车营三十步才会放箭。
　　他们身上穿着三层甲，纵然战马被锤匪射杀，但骑射只不过是他们的掩盖。
　　这些人是骑马重步卒，没了马后也抄起刀子直扑车营。
　　三十步的冲锋距离，锤匪贺今朝他是怎么防得住的？
　　更何况后金的楯车，玩的可比明军的车营还要溜呢。
　　如果明军的火器质量好一些，士卒悍不畏死一些。
　　这个距离，后金鞑子的重箭射明军一箭一杀。
　　可鲁密铳、佛郎机、虎蹲炮同样在这个距离上，纵然是三层甲，也能打的后金鞑子跪在地上停滞，无法继续冲锋。
　　身体是扛不住如此大的动能冲击的，他无法卸能，只能肉身硬抗是扛不住的。
　　一人射一箭。
　　如何能比得上佛郎机、虎蹲炮一炮射出那么多弹子的效率？
　　近距离大规模覆盖，一般神医也南救。
　　“将军，我们怎么办？”
　　曹变蛟倒是想要趁着锤匪北压上来，与皇太极之间对战，他找机会抽冷子给后金鞑子一击。
　　奈何随军所带的粮食，根本就撑不了几日。
　　他纵然是有心想要在暗中等待，也无法当一个饿肚子的猎手。
　　“在派人往草原上探一探消息。”
　　曹变蛟最终做出决定，先撑上两天。
　　实在不行，他向大同副总兵姜襄要粮食支撑一二。
　　总归是来支援大同的，他们就该提供粮草，也甭跟我玩什么驻军一日不给提供粮草的戏码。
　　被曹变蛟念叨的姜襄，此时站在贺今朝的战车上，看着周遭的锤匪搭建营寨。
　　而十五里外的后金军并没有趁着立足未稳，前来攻打。
　　不仅没有趁机袭击，皇太极还反手又给贺今朝送来了议和信。
　　着重的说明先前那八个人头，是他手下人私自做的，就是德格类气不过。
　　尤其是那个信使太坏了，想要挑起两家之间的争斗，已经被他宰了。
　　稍微解释了一下上次的挑衅事件，才开口说莫不如两方联手，合力抢掠大明。
　　至少他大金在信守承诺这一方面，比大明官军要强上百倍。
　　你贺今朝若是执迷不悟，定然会被大明官军给卖喽。
　　咱们两个合作，万事好商量。
　　若是真有诚意，不如明天见一见之类的。
　　贺今朝看着皇太极再一次几乎连哄带骗的求和信，眼里露出浓浓的疑色：
　　“他这是想做什么？让我大意起来？”
　　张福臻也看仔细看了皇太极的信件，斟酌道：
　　“主公，后金军是遭不住四旗的损失的，我们已经把皇太极打疼了，否则他是不会如此低声下去想要议和的。”
　　“主公，后金军真正的嫡系部队还没有遭受到损失，不利于他们内部火并。”吉珪扇着扇子提了一嘴。
　　贺今朝点点头，他其实最想打的是两黄旗，皇太极一直都在加强两黄旗的战斗力，属于“黄埔系”。
　　至于其余六旗皆是属于“地方军阀”，算不得嫡系。
　　要么就让两黄旗伤亡多一些，才能让地方军阀惦记大汗的宝座。
　　要么就多杀一些女真士卒，让皇太极不得不向投降的辽人，以及更多的汉人吸收进八旗内。
　　如此才能让女真高层与大量基层汉族士卒之间，形成足够多的矛盾冲突。
　　无论皇太极如何选择，皆是有利于贺今朝的。
　　“大帅是想要会一会他？”
　　姜襄看着贺今朝有所异动，像是答应皇太极的样子。
　　“不错，我也想瞧瞧这个人，他既然敢发出邀请，我如何要避他锋芒？”
　　贺今朝倒是没有拒绝皇太极见面的要求。
　　从长远看，双方都是针对大明的造反，且都想吞并大明。
　　“如果能拖一拖时间，让他不去分兵救援代善，我还是很乐意的。”
　　“主公，万一这是个陷阱。”
　　“多带些炸弹。”贺今朝无所谓的耸耸肩：“跟他耍耍。”
　　皇太极面对贺今朝应下见面的要求，他很是兴奋。
　　“大汗，此子颇为奸诈，且又手辣，莫要轻易上当。”
　　范文程急忙劝谏了一句。
　　皇太极倒是哈哈一笑：“想当年我阿玛也是二十来岁就起兵造反，今日遇到一个比我阿玛还要年轻，且能打下如此大基业的人，我倒是想要见一见。
　　至于平原之上，能有什么危险，我们皆是不带弓弩。
　　我相信他麾下的士卒，绝对没有我两黄旗的巴牙喇强！
　　他都敢应声，本就是我发起的，最后我不敢，岂不是徒徒让人笑话？”
　　双方很快就敲定了时间。
　　趁着太阳还未曾落山。
　　双方距离一百二十步停止，一般这个距离要开始发起攻击了。
　　“那个是皇太极吗？”贺今朝侧头询问一旁的硕托。
　　硕托点点头，他万万没想到皇太极会主动来见贺今朝。
　　“大帅是否会把我交出去？”
　　听到翻译的话，贺今朝笑了笑：
　　“我会把主动投奔我的人往外推吗？纵然是千金买马骨，你对我也是极其有利的，要明白你的价值。”
　　贺今朝说的很是直白，你对我有利用价值的话，倒是让硕托放下心来。
　　皇太极看着对面人群簇拥当中，微微挑眉。
　　他不清楚贺今朝是否是真人前来，毕竟此人露出来的种种手段，都显示他颇为狡诈。
　　贺今朝与皇太极骑着战马各自往前奔，直到五步左右才停下来。
　　皇太极穿着正黄旗的无袖布面甲，胸前有一个护心镜，露出金钱鼠尾，倒是因为天热没有戴着甲胄。
　　贺今朝也只是穿了个明军普通士卒的短罩甲，头上戴了个寻常明军士卒遮阳的红笠，双袖带着护腕。
　　“倒是年轻，我儿子都比你大。”
　　皇太极率先开口，贺今朝平日里连个帅服都不穿，只着普通士卒的衣服，像是个自律的人。
　　这种人当真不好对付。
　　他七岁就帮他阿玛打理家业，刻苦读书，属实是后金爱新觉罗家族当中的最高高学历，可不跟旁人一样都是文盲。
　　因为按照女真人尚武的传统，皇太极读书识汉字属于不务正业！
　　许多人在岁数不大的时候，就显露出极强的天分。
　　对于这种神童，皇太极是相信的。
　　以他觉得自己就是有这份天赋，是旁人一开始就赶不上的存在。
　　中原之地，是辽东不能比的，出现几十个神童，他都不觉得意外。
　　贺今朝也在打量着皇太极，听到他说这话，呵了一声：“然后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我不爱跟岁数大的人交朋友，说不到一块去。”
　　贺今朝从马搭子里掏出蒲扇给自己扇了扇：“所以就直接点，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不相信你一个山大王的人，能把山西搞得如此好。”皇太极拽着缰绳，瞧着对面的年轻人：“且收了表演，我们可以合作，真诚？”
　　“真诚？”贺今朝耸耸肩：“我可是亲手宰了你哥哥莽古尔泰，能真诚的起来吗？”
　　“哈哈。”皇太极先是笑了两声：
　　“这事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然他总是惦记大汗的位置。
　　我若杀他，难免会落下许多口舌，在这点上，我不想向我阿玛一样，杀子杀兄的。”
　　贺今朝手里的蒲扇稍微停顿了一下，自己猜测与旁人亲口说出来，是两个感觉。
　　“对于权力之事，你倒是实诚。”
　　“你兄弟多，也难免会走上我的老路。”
　　皇太极相信贺今朝对于权柄这种玩意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否则是没法捏合整个山西，以及他手下的将领为他所用。
　　“那我也会帮你宰了大贝勒代善，不用谢了。”
　　皇太极的笑声很快就止住了：“你抓住他了？”
　　接连几日，都没有再接到代善派回来的信使，甚至他派出去的小规模信使，皆是说遇到蒙古人大部队，很难闯进去。
　　毕竟不是草原上的人，在夜里赶路，属实是让人难堪。
　　贺今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
　　“三个大贝勒，一个死了，一个被囚禁，就剩下一个德高望重的，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皇太极知道代善也没什么心思了。
　　当年他阿玛死后，以大金所面临的形势，代善是完全没有本事处理好的。
　　如果不是他继承大统，袁崇焕的战略兴许就成功，能够在辽东守住。
　　皇太极可不认为代善等人，会执行自己千里奔袭大明京师的战略，进而间接的搞死了袁崇焕。
　　当初执行这个策略的时候，就得到许多贝勒的反对，认为太冒险了。
　　现在，他们还不是求着自己天天劫掠大明？
　　相比于阿敏和莽古尔泰，皇太极对于代善是喜欢敲打敲打的，并不想搞死他。
　　此时面对贺今朝的询问，饶是皇太极觉得自己一直秉承着不错的语气，也有些被激怒了：
　　“你到底几个意思？”
　　“帮你清理门户，顺便索要好处。”贺今朝扇着蒲扇道：“解释的不够清楚？”
　　“贺今朝，你莫要太猖狂了，我也可以获得大明皇帝的信任，让他调集重兵来对付你。”
　　皇太极看这样眼前这个突然吊儿郎当的人，他觉得自己是否被诓骗了。
　　只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并不是贺今朝亲至。
　　“哈哈。”贺今朝拿着蒲扇指了指：“黄台吉，在大明眼里，你都建国号了，下一步便是称帝，你不会觉得的大明会允许你的存在吧？
　　反观我贺今朝，不过是因为朝廷无道，裁撤驿站，才叫兄弟们一起反抗为了吃饱饭。
　　而且在此期间不过是俘虏了两个藩王，宰了数万官军，我还心地善良的帮他们找了份工作养活自己。
　　咱们两个之间是不同的！
　　真要与大明合作，崇祯那个狗皇帝也会想法子请我去辽东与你厮杀，而不是放你入大同与我厮杀！
　　所以，别说那么多屁话，我杀了代善，帮你稳固汗权，你给我什么好处？”
　　面对贺今朝的话，皇太极又觉得眼前的人便是真正的贺今朝，寻常人可没有这份眼光。
　　“能不能放了他？”
　　贺今朝回头瞥了一眼己方阵营翘首以盼的硕托，随即摇头：
　　“不行，我跟硕托之间短短数日，已然成了挚爱亲朋，硕托想手刃他爹当投名状，我自是得帮他啊。”
　　听到硕托降了锤匪的话，皇太极攥着缰绳的拳头越发紧了。
　　他早就知道岳托硕托与他们的阿玛代善之间关系极其不好，本以为有自己在中间调停，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毕竟以前硕托就有了降明的趋势，因为代善诬陷岳托硕托降明，想宰了他们两个。
　　硕托就打定主意，你在逼迫，老子真的会降明。
　　只不过中间出了些小插曲，降明变成降了锤匪。
　　“但是我与你一见如故。”贺今朝扇着蒲扇笑了笑：
　　“实在不行，我让硕托手刃萨哈廉，替他爹死一回，也不枉你向我提出了请求，算是咱们两个合作的基础，如何？”
　　听到这话，皇太极终究是忍不住，伸出手指着他到：“贺今朝，你勿要欺人太甚！”
　　“黄台吉，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贺今朝同样在战马上坐直了，丝毫不见懒散之意：
　　“主动权在我手，你没资格来说条件，既然咱们两个聊不拢，那就在战场上见真章！”
　　“你当真要两虎相争，让大明那帮狗东西得利？”黄台吉忍不住高声喝问。
　　“你把掳掠来的人口送我，我就放代善一马。”
　　皇太极未曾想贺今朝直接转了一个大转弯，果然是想要他辛辛苦苦破城破军堡掳掠来的人。
　　“不行。”
　　“你瞧瞧，代善在你眼里还是没那么重要的。”
　　贺今朝两手一摊：“反正你也救不了代善，莫不如当个顺水人情，我记得你说过眼前的利益算得了啥，长久的利益才最好。”
　　“你妄想！”
　　皇太极可是个成年人，他才不会随意做什么选择题，自是全都要！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贺今朝随意的摆摆手：“开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