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時代

睡覺會變白

都市生活

  他曾在壹個小縣城中看到壹個名叫小武的小偷,也曾在蘇州河邊見識過壹條金發的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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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三十七章 名記與土鱉

文藝時代 by 睡覺會變白

2018-7-2 15:10

  三聯,在國內可以拿出來裝裝逼的刊物裏,算挺另類的壹撇。
  它總喜歡把新聞和文化摻雜在壹起敘述,看起來特小資,特煽情。而實際上,它的定義很簡單,就是在說壹個概念:生活觀。
  三聯自1993年復刊以來,初期是非常焦灼的,連年虧損經營,直到2001年由半月刊轉為周刊,摸清了面子和裏子的平衡點,才開始盈利,品牌也愈加打響。
  當然了,現在亦是高逼格。它前身是鄒韜奮先生在抗戰期間主持的《生活周刊》,有此等壯烈的革命家史打底,三聯的記者所行之處,還是能掙到幾分薄面。
  卞智洪,97年入職,目前周刊最資深的娛樂記者,主要做些電影方面的采訪和評論。後來轉行當了編劇,第壹部電影本子是跟人合編的,叫《滿城盡帶黃金甲》。
  李小婉幫周迅豎旗那天,他也在現場,沒提任何問題,他不喜歡群訪,壹人發壹通稿,跟批作文似的。
  本來想過後約周迅出來專訪,可又改主意了,因為他發現了壹個更有趣的家夥。
  其實,在《小武》的時候,他就對這演員很感興趣。不過由於某些人的告狀,導致這部電影在國內被全盤壓制,只有幾家無所謂的小報紙露了條邊欄消息。
  但《蘇州河》不同,雖然沒能上映,卻身家清白,又趕上了推波助瀾的媒體環境,就被人為的催紅。
  這不能簡單的代表,老賈幸運E,婁燁幸運S,只能說各自造化,後者機緣已至,前者還需積累。
  卞智洪把收集到的,關於褚青的資料整理了下,壹眼掃過那四部電影,加上據聞正在拍攝中的《站臺》……然後,坐在辦公桌前呆了半天,忽然就興奮起來。
  從這些零碎的資料裏,他察覺出這個演員的背後,若有若無地形成了壹張很有趣的關系網。
  他最初還在猶豫,光憑褚青壹人,撐不起大稿子,現在就完全放心。
  因為站在他後面的,不單單是那幾位導演,而是壹種正在彌漫開的電影現象,是壹股不斷壯大,甚至可能幹翻傳統的革新力量。
  絕對有的做!
  卞智洪馬上報了選題,主編朱偉點頭同意,還特意給他增派了人手,壹個非常能幹的新人記者。
  是個小姑娘,叫孟靜,日後跟《南方周末》的袁蕾,穩穩占了娛記圈的兩把交椅,江湖人稱“南袁北孟。”
  ……
  褚青真的沒接受過采訪。
  拍還珠二時,幾乎每天都有記者來探班,他都躲得遠遠的。面對這些人,他天生犯怵,不曉得哪句該說真話,哪句該說假話,索性規避。
  總之,怕麻煩。
  這次也想婉拒的,但那人又說,可以來汾陽,而且強調,是壹對壹專訪。褚青就略微動容,人家把誠意直接掏出來,自己再拿喬,就太不識擡舉了。
  老賈也沒意見,還能宣傳宣傳片子。
  汾陽此時的氣溫,已經可以脫掉冬裝,中午暖和,早晚還是涼的。裏面薄毛衫,罩件外套,這是標配衣著。
  老賈似乎看不得演員安逸,幺蛾子又起,非把夏天的壹場戲挪到春天。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老百姓急需壹些新鮮的消遣娛樂來充實生活,那會兒也是走穴團最輝煌的年景。
  老宋帶著十幾個人到處跑,生意越來越好,連打雜的都有幾十塊薪水。交通工具從拖拉機換成了二手解放,也不用再住大棚裏,升級到了小旅館。
  然後,壹天晚上,鐘萍就跑到了張軍的房間,再然後,警察就來臨檢。
  不是兩口子的睡壹屋,當時叫流氓罪,大事兒!若是幾年前被逮住了,那得掛著破鞋遊街的。
  警察把兩個人分開,各自誘供。鐘萍特堅定,死咬著是兩口子;張軍就操蛋了,被警察壹嚇,老實交代。
  即便是愛情,終究也有限度的,每件小事,壹點點地積累,壹絲絲變得灰暗,直到某天,也許對方只是不經意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動作……
  看似平常,但對自己而言,已是徹底心冷。
  回到老家後,鐘萍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Action!”
  夜,灰綠色的老屋前面,褚青光著膀子,衣服搭在肩上,壹手夾煙,壹手拎著啤酒瓶,側身站著。
  梁景東的襯衫敞開,露出裏面的紅背心,他正在搬磚。
  墻根底下摞了壹堆粗瓦方磚,他壹趟趟地搬到幾米外的地方,酒氣熏然,嗓子裏嘶吼著當下最流行的歌: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呀!”
  開拍前,梁景東足足幹了四瓶啤酒,快到清醒的極限,此時,情緒爆發得非常恰當。
  他吐出的字音完全不標準,舌頭,喉嚨,腦袋,以及整個人,都被刀刺得滿是窟窿,慢慢侵入著冰冷。
  鐘萍走了,張軍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麽的傷心。他不知道為什麽要搬磚,也許只想找點事情來做,也許根本不清楚在做什麽。
  褚青不時抿上壹口酒,瓶子裏還剩壹半,不敢多喝,怕躺倒。酒量不夠,演技來湊,他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搖晃,隨意地抽著煙,眼神沒跟著對方走,而是無意識地盯在那堆破瓦上。
  朋友傷心,妳真的會陪著傷心麽?
  壹頓飯,幾瓶酒,滿桌不鹹不淡的安慰話,也就過去了。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
  梁景東扯著嗓子喊,又脫掉了襯衫,那小背心顯得身子骨更加瘦弱。他摞了五塊磚,起身剛走兩步,壹趔趄,摔倒在地,踉蹌地爬起,繼續吼著:“都願意做他的新娘!”
  這時,褚青終於邁開腳,撿起衣服,壹把摟過他,道了聲:“走!”
  他拽住胳膊使勁扯,兩人站立不穩,撲通都趴在了地上。應該馬上爬起來的,但梁景東是真喝多了,躺下就不動,手臂還緊緊箍著他。
  褚青又不能真使勁,慢慢攢動著身子,見掙脫不開,熏人的酒氣不斷噴在自己臉上,索性張開嘴,陪著他喊。
  這幫人合作久了,突發狀況遇得太多,也便淡定了,都相信褚青能圓和地順下去。
  賈樟柯果然沒喊停,他跟在場的劇組人員,裹著暖和的衣服,圍成半圈,看著那兩個男人,倒在灰綠的老墻根前,壹起嘶吼:“成,成,成吉思汗!”
  人總是失去了之後,才意識到自身的成長。
  特無奈……
  卞智洪和孟靜上午出發,先到省會城市,再轉汾陽,抵達片場已是黑夜,正趕上這場戲。沒有打擾,圍在人堆裏靜靜地看。
  粗糙,懷舊,疼痛,激烈,卻又藏著細膩……他們對賈樟柯的電影意識和褚青的表演,有了個最直接的印象。
  “過!”
  老賈喊了壹聲。
  褚青不客氣地掀開梁景東,把他拎起來,劇務趕緊拿過厚衣服罩在兩人身上。
  ……
  “辛苦了啊,來喝點水。”
  賓館房間裏,褚青給卞智洪倒了杯茶,道:“妳看妳連飯也不吃,這大老遠的,太過意不去了。”
  “沒事,我們在車上墊了幾口,還不太餓。”他笑道。
  “那個小姑娘呢?”
  “正采訪賈導呢。”
  孟靜雖是新人,可實力絕對讓人放心,何況這次主要目的在於褚青。卞智洪不喜歡把幾個人湊在壹塊采,那樣會客套,會虛假,會不真誠,他喜歡壹對壹地說話。
  “哦。”褚青點點頭,略帶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搓了搓大腿。
  這種情況,該咋開始啊?
  別看他拍了幾部戲,還出了兩趟國,算見過世面的,但對記者這種生物,壹直感覺特神奇。
  卞智洪也很新鮮,他采訪的明星多了,新人有,老牌也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打開錄音筆放在桌上,笑道:“如果有什麽不想回答的,可以先告訴我。”
  “啊,沒有,都行都行。”褚青道。
  “那就先談談,得知自己獲獎後的感受吧?”
  “呃,也沒啥感受,就有點驚訝。”
  卞智洪偏頭問:“妳確定是驚訝,不是驚喜?”
  “妳想啊!”
  褚青是側坐在桌前,姿勢很別扭,老想把腿蹺起來,又覺得不禮貌,憋得難受,道:“妳要是拍完壹部電影,然後隔了兩年,妳媳婦冷不丁告訴妳,拿獎了,妳啥感覺?”
  “……”
  哥,您能按套路出牌麽?有妳這樣自己打臉的嘛!
  卞智洪默默揭過這個話題,又問:“那妳是怎麽接拍這部電影的呢?”
  “老賈,就是賈樟柯,他把我推薦給的婁導。婁導壹看還行,就讓我演了。”
  他在本上記了記要點,接著問:“我們常說,第五代骨子裏流淌著黃河的血脈,第六代卻是夾縫中的壹代,那這兩位導演都屬於第六代,妳拍他們的片子,感覺和以前的電影有什麽不同?”
  褚青眨了眨眼睛,道:“那個,卞老師,我念的書不多,文化不高,妳要是問這種問題,我真答不上來。”
  他撓撓頭,還補充壹句:“而且,我也沒看過多少電影。”
  “……”
  好吧,卞智洪瞬間放棄了原定的計劃,合上采訪本,笑道:“好,我們不說這些,就說說妳。”
  “說我什麽?”
  “觀眾對妳其實很好奇,因為就像從地裏冒出來似的,誰也不知道妳以前怎麽樣。比如說,妳老家在哪,家庭情況如何,都做過什麽工作……”他了解這貨的基本屬性後,就拋棄了慣用的文化人語氣,純粹當成兩個朋友在扯淡。
  “啊,這個我能說。”褚青還是把腿蹺了起來,道:“我老家東北的,沒爹沒娘,我十幾歲就到北京,什麽送水啊,刷盤子啊,撿破爛都幹過……”
  “老賈那會兒找我拍電影,我沒當回事。他說給我兩千塊錢,我才去的,就是攬了個活兒。但是拍完吧,我也說不上來是啥感覺,反正就,就挺舍不得的。”
  “後來又拍還珠,呃……”
  他還沒傻到爆劇組的料,壹語帶過,道:“我特感謝李明啟老師,她教我怎麽演戲,還有怎麽當壹個好演員。”
  “再後來,就是《蘇州河》,我不喜歡拍戲那個地方,太鬧騰,所以就想著趕緊走人,結果拍完又舍不得了。”
  卞智洪壹眨不眨地盯著他,聽得興致盎然,忙接話道:“妳為什麽老說舍不得呢?自己想過原因沒有?”
  褚青支著下巴,很認真地思考了壹會,慢慢道:“可能因為都對吧。導演也對,劇本也對,演員也對,反正什麽都對,所以就感覺挺好的。”
  卞智洪笑了笑,他說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居然能聽懂。
  “周迅說《蘇州河》講的是三個愛情故事,妳覺得呢?”
  褚青舔了下嘴唇,輕聲道:“同意!”
  “呵,妳現在跟女朋友的關系,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很羨慕。那妳覺得,這是妳想要的愛情麽?”
  “還差點吧。”他喝了口水,道:“其實我挺想……就是,白天工作壹天,晚上回家,然後我就做飯,吃完了兩人再看看電視,扯會淡,就睡覺。這種日子我挺喜歡的,但現在都太忙了,見面都很少。”
  卞智洪略微詫異,問:“別的我都明白,可為什麽是妳做飯呢?”
  “因為她不會啊!”褚青也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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