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雪夜戰友重逢時

　　省城到江北市的路程只有四百公裏，現在鐵路運輸發達，乘坐動車組的話兩個小時就到，但羅副司令卻選擇了壹列車票最便宜的綠皮火車，和壹幫民工、鄉鎮企業業務員擠在壹起，咣當咣當坐了五個小時才到江北市。
　　中午十二點出發，抵達江北市已經是傍晚六點鐘，從火車站出來之後，小李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但他已經嚴格履行著自己的指責，緊隨在羅副司令身邊，警惕的目光四下掃視著。
　　羅副司令站在火車站廣場前，望著雪後江北市華燈初上的夜景，不由得感慨了壹句：“變了，真的變了。”
　　打了壹輛出租車，小李坐前排，羅副司令坐在後排，吩咐司機：“去高土坡。”
　　出租車司機發動了汽車，隨口問道：“妳們是外地人吧，有親戚朋友住在高土坡的話可算倒了黴了。”
　　羅副司令很感興趣地問：“怎麽這麽說？”
　　“唉，別提了，高土坡拆遷價只有1500，到處都傳遍了，這大開發也太黑了，那麽好的地段，自己吃肉也就罷了，連壹口湯都不讓人家喝，這世道……”
　　碎嘴的出租車司機喋喋不休著，但羅副司令已經沈默了，手裏捏著那張軍報，心底壹聲嘆息，老郭大哥，妳過得不容易啊。
　　不大工夫，出租車開到了壹片棚戶區前，臨街的門面房已經開始拆遷了，窗戶玻璃都被砸碎，到處寫著大大的拆字，馬路也被掘開，各種管線暴露著，路燈昏暗無比，壹些下班回家的人小心翼翼的推著自行車，生怕掉進坑裏。
　　付錢給了司機，兩人下車，羅副司令很客氣的攔住壹個放學的女學生問道：“小同學，報紙上這個人妳認識麽？”
　　那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看了壹眼就說：“是郭爺爺啊，我認識他。”
　　“麻煩妳，哪裏才能找到他？”
　　女孩伸著纖纖玉指：“往前走，左拐再右拐，算了，天那麽黑，我帶妳們去吧。”
　　深壹腳淺壹腳的走了壹會，終於來到郭大爺的修車棚附近，女孩子說：“就是這裏了。”說完上了自行車走了，羅副司令沖著她的背影說：“謝謝妳小姑娘。”慢慢的回轉身子，端詳著不遠處郭大爺的窩棚。
　　這是壹座用碎磚頭和油氈、石棉瓦和破木頭搭建起來的簡陋小棚子，僅僅能夠在這寒夜裏遮風擋雪而已，傍晚七點鐘，正是下班的人剛回到家，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晚餐的溫馨時刻，可是在這寒冷的破窩棚裏，卻只有壹盞昏黃的孤燈，寒風肆虐的吹起窩棚上磚頭壓著的彩條布，似乎想從從每壹個縫隙灌進去。
　　正當羅副司令註視著這間小窩棚的時候，壹個剃著平頭的年輕人警覺的走了過來，問道：“妳們找誰。”
　　羅副司令扭頭壹看，用手指點著這個年輕問道：“我記得妳，妳是駐冷溪那個高炮旅的，妳叫林浩，是那年全旅五公裏負重越野賽的第壹名，什麽時候退伍的？怎麽沒轉士官？”
　　年輕人楞了壹下，仔細打量著羅副司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是……羅……”忽然他壹個立正，舉手敬禮說：“報告，我是去年退伍的，本來夠轉士官資格，被人擠了。”
　　“嗯。”羅副司令擰起眉頭，地方上的不良風氣，有些時候在部隊上更加嚴重，作為高層領導很難關註到普通士兵的去留問題，這種事情副司令也只能無奈。
　　羅副司令示意他把手放下說：“我來看望老戰友的，是私事，不用敬禮，妳在這裏做什麽工作？”
　　“報告，我奉命保護修車子的郭大爺。正在執勤當中。”
　　“哦，妳奉的是誰的命令？”
　　“報告，我奉的是紅星公司劉經理的命令。”
　　“好，妳繼續執勤吧。”
　　“是！”
　　羅副司令讓小李也站在附近守著，自己壹個人慢慢走了過去，到了窩棚門口，他久久的站著，竟然無語凝噎，窗口的彩條布後面，壹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坐在煤球爐前做飯，鋼精鍋裏不知道燉的什麽東西，爐火不旺，他嘆口氣去拿扇子，忽然伸出去的手僵住了，看著外面的羅副司令不說話。
　　“報告排長！597部隊壹中隊戰士羅可克功來到！”羅副司令壹字壹頓的說道，同時緩慢舉起右手行軍禮。
　　郭大爺慢慢的站了起來，掀開彩條布看著羅副司令，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語的對視著，良久，忽然四只手緊緊握到了壹起，繼而又狠狠地擁抱在壹起。
　　“老排長，不請我進去坐坐麽？”羅副司令笑問道。
　　“進來吧，家裏小，見笑了。”郭大爺將客人讓進了自己的小窩棚，低矮的窩棚讓高大的羅將軍感到壹陣逼仄，磚頭和門板搭成的床鋪上鋪著被褥，小煤球爐子上燉著米飯和剩菜，除此之外就是壹些修車工具，幾個內胎掛在墻上，打氣筒斜靠在門後面，還有壹只憨態可掬的小狗，聽見動靜睜開惺忪的睡眼，爬起來湊到主人身邊討吃的。
　　“老排長，這就是妳的家麽？條件未免太艱苦了些，這些年妳受苦了。”羅副司令摘下帽子，坐在小馬紮上感嘆道。
　　“習慣了。”郭大爺淡淡地說了壹句，掏出煙來給羅副司令，正好對方也摸出煙來，都是壹樣的中南海，兩人呵呵壹笑，各自點上自己的煙。
　　“老排長，徐政委去世了，就在昨天。”羅副司令噴出壹口煙說。
　　郭大爺只是點了點頭，沒說話，盛了壹小碗飯招呼小狗吃。
　　“他臨終前，告訴我壹個秘密，三十年前的那次失敗的絕密行動，責任在他，別動隊從壹開始就掌握了錯誤的情報，是往敵人槍口上撞的，所以，對妳的處理是冤案。”
　　令羅副司令震驚的是，聽到如此震撼的消息，郭大爺竟然連眼皮都沒眨壹下，繼續忙著餵他的小狗。
　　“怎麽？妳早就知道？”羅副司令追問道。
　　“對，我當時就知道。”
　　“妳為什麽不說！難道妳想忍受這種不白之冤麽！”羅副司令難忍心中憤慨，激動地站了起來。
　　“他有責任，但關鍵還是我指揮失誤，組織上信任我，同誌們把命托付給我，我卻辜負了他們，這個責任，我應該擔。”郭大爺繼續面不改色。
　　“可是……”
　　“沒有可是，是男人就應該承擔責任，而且……老徐的孩子小，老婆又剛隨軍，經不起風浪。”
　　“所以妳就替他背了！這口黑鍋壹背就是三十年！老排長，郭援朝！妳簡直！”羅副司令氣的扭轉身，習慣性的想來回踱步發泄憤怒，可是窩棚太小，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哪裏還能踱步，無奈下他只好吧嗒吧嗒猛抽煙。
　　“算了，老徐也死了，妳也老了，這事我會給妳壹個交代。妳吃飯了麽？還沒吃吧，我也沒吃，咱們壹起吧。”羅副司令不由分說，沖外面喊道：“小李！”
　　“有！”
　　“去買酒菜來。”
　　郭大爺趕緊勸：“別差遣人家孩子了，想買東西的話隔壁小鋪就有。”
　　“那正好。”羅副司令推門出來，到隔壁小鋪買了壹大堆火腿腸、鹵雞翅、茶葉蛋、豆腐幹、午餐肉罐頭，還有二鍋頭。
　　小鋪老板和郭大爺是好朋友，壹聽說對方是老郭的戰友，說啥也不收錢，羅副司令也不是個矯情的人，也就收起了錢，邀請小鋪老板壹起喝酒，對方欣然同意，三個老家夥，外加上小李和壹只小狗，在郭大爺的四處漏風的窩棚裏開始了壹頓獨特的晚餐。
　　……
　　虎爺今天喝的很開心，夜裏十點鐘的時候才醉醺醺從金碧輝煌出來，看看金勞，又給老七打了個電話：“老七，妳小子別忘了，今天晚上必須給我把事情擺平，我不管妳殺人放火還是磕頭作揖，必須把那倆老家夥攆滾蛋，聽見了麽？”
　　老七笑著回答：“虎哥妳又喝多了，剛才不都打過電話安排過了麽，弟兄們都預備好了，今天晚上把這個事做了，妳就放心回去睡覺吧。”
　　虎爺慢慢收起手機，上了自己的卡宴，揉了揉眼睛，打了個酒嗝，雖然有點大，但是神智還是清醒的。
　　才壹斤三兩白酒就想放倒虎爺，哪有那麽容易，他小聲嘀咕著，發動汽車離開了金碧輝煌的停車場，天氣陰冷，空中似乎又飄起了雪花，虎爺把汽車調到雪地模式，慢慢的開著，夜幕下的江北市壹片寂靜，雪亮的車燈照耀下，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
　　“下下下，就知道下雪，咋不凍死那幫要飯的。”虎爺嘀咕著，壹打方向盤，卡宴進了濱江某高檔小區，這裏有他名下的壹處房產，還保養了壹個藝術學院的女學生常年住在這裏。
　　下了卡宴，虎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滿身酒氣，回頭那死妮子又要逼著自己洗澡了，洗澡就洗澡，但是要壹起洗才過癮，虎爺腦子裏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壹邊想壹邊走，根本沒註意到暗處有壹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壹陣勁風襲來，虎爺下意識的壹回頭，就看見黑烏烏的壹個長方形物體拍向自己的面孔，對這玩意他再熟悉不過了，工地上隨處可見，信手拈來。
　　這種東西叫板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