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三章 收買李善長的價碼

　　張希孟壹路上悶悶不樂，他對天發誓，真的只是饞那點好茶葉而已。現在都讓李善長給鎖起來了，萬壹給充公了，那可虧大了。
　　上好的獅峰龍井，剛出芽的時候，在後半夜，趕著露水采下來的，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結果他連壹口都沒喝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張希孟惋惜茶葉，李善長卻是以為他為了案子的事情生氣……老李幾次張嘴，都沒有說出什麽來。
　　也的確說不出來什麽。
　　隨便拿了他壹包茶葉，就藏著當票，就牽涉這麽大的事情。
　　如果說他李善長清廉，只怕連他自己都不信。
　　張希孟能背著老朱，把這事告訴他，絕對是恩重如山了。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是他李善長抓住了張希孟的把柄，他會不會告訴張希孟？只怕未必！
　　由此可見，張希孟的人品果然了得。
　　“張相，再造之恩，如天之仁，李善長銘刻肺腑。我，我也沒什麽好說旳，要不讓我兒子拜妳當義父吧！”
　　張希孟轉了轉眼珠，悠悠道：“令郎多大年紀？”
　　“二十……壹！”
　　張希孟呵呵道：“真是大好年華，比我大了差不多三歲呢！”
　　李善長的老臉瞬間紅了，是挺尷尬的。
　　“張相，我，我就是想表示壹下，咱們該多親多近才是！”
　　張希孟微微壹笑，“李兄啊，妳的好意我知道了。但是咱們倆各司其職，還是不要湊得太近……其實不只是咱們倆，還有其他文臣武將，能管好自己，別沒事隨便拉幫結派，就是最大的好處了。如今主公剛剛即位，新官上任三把火，以主公的性格，還不定燒了誰呢！我也害怕主公剛剛即位，就拿左相人頭祭旗啊！”
　　這幾句話，等於是往李善長的頭頂倒了壹盆冷水，裏面還夾雜了冰塊。
　　老李是更加惶恐不安，沒錯，朱元璋談笑之間，就辭退了陶安。
　　在外人看來，已經算是霹靂手段了。
　　但是李善長清楚，這還遠遠不夠，或者說只能算是壹道小菜，朱元璋肯定有更大的殺招。假設自己爆出了問題，拿自己祭旗，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抓到真憑實據，誰都救不了自己。
　　李善長越想越氣，到底是誰？
　　誰想害自己？
　　李善長氣得抓狂，就像上次韓秀娘的案子壹樣，這次他老李被算計得更狠，危險更大，幾乎到了懸崖邊上，離著粉身碎骨，也就只差了壹步之遙。
　　等著瞧吧，只要把事情查清楚，就算上位不殺人，俺李善長也保證讓妳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善長切齒咬牙之間，他們終於到了西湖邊，李善長先下了馬車，他是壹身富家老爺的打扮，張希孟寒酸點，由於年輕，就換了身小廝的衣服，跟在李善長的身後，除非十分熟悉的人，不然還真沒法把這個青衣小廝和大名鼎鼎的“張子”聯系起來。
　　他們壹前壹後，到了壹座小院門口。
　　這個院子從外面看去，算不得什麽，只是普通的青磚瓦舍，壹個老仆等在門口，李善長到了之後，隨手把房契亮了壹下，老仆看在眼裏，慌忙跪倒。
　　“小的恭迎老爺回府！”
　　說著，他把門戶打開，恭迎李善長進去。
　　敢情這送莊園，還要配上仆人，真是專業！
　　張希孟跟在後面，邁步進去。
　　等他往裏面壹走，瞬間有種眼前壹亮的感覺……真是好壹處所在！
　　在這個不大的院子中亙，有壹灣積水，修園林的人巧妙借用，浚治成池，水汽升騰，四處彌漫，繚繞湖泊之上，就跟傳說中的瑤池仙鏡似的。
　　再往湖泊岸邊看去，點綴花圃、竹叢、果木、桃林。至於建築，則稀疏錯落，共有堂、樓、亭、軒等處，皆疏朗平淡，渾然天成。
　　最奇妙的是這個小院子，同周圍的景致融為壹體，向遠處望去，又和西湖相映成趣，這就是傳說中的借景。
　　把整個西湖景色，都搬到了院子裏，放眼望去，心曠神怡，那份巧奪天工，簡直不用言說。
　　張希孟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但是面對這個小院子，他只有壹個念頭，“想要”。
　　沒錯，張希孟早就把茶葉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甚至在憧憬著在這個院子裏，通讀詩書，落筆屬文，揮毫潑墨，好不暢快。
　　可就在張希孟暢想的時候，突然壹陣香風吹來，竟然湧出八個妙齡女子，直撲李善長而來。
　　“恭迎老爺回府！”
　　嬌滴滴，甜膩膩的聲音，張希孟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壹切美好的幻想全都戛然而止。
　　敗筆！
　　絕對敗筆！
　　美女的出現，絕對是送禮人的失誤，這家夥的水平也就這樣了，和氏之璧，不飾以五彩，隨侯之珠，不飾以銀黃。
　　也就是說壹個東西美到了壹定程度，就不需要裝飾了。
　　就好像很多玉石翡翠，越是繁雜的雕工，往往意味著這東西有缺陷，需要用手藝遮掩。
　　真正的好東西，只要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來。
　　這麽好的小院，壹下子弄出八個美女，就好比妳在欣賞清明上河圖，正沈浸其中，突然發現上面的女子變成了瑪麗蓮夢露，整個氛圍全都破壞殆盡。
　　張希孟捫心自問，要是讓他安排，在這座院子裏，打開書房，裏面放著幾本孤品書籍，桌上放著蘇東坡的筆洗，墻上掛著唐宋名家的畫作，不經意間，皆是稀世珍寶……如果有人真弄這麽個院子，送給自己。
　　自己會不會幫忙？
　　張希孟也不敢說！
　　問題是怎麽就沒人挑戰自己的軟肋啊？
　　妳們快點出手吧！
　　別老對李善長下手，這貨壹把年紀了，真的不行了。
　　張希孟在這裏內心戲爆棚，奈何他只是個小廝，人家美女連看壹眼都懶得看，壹顆心都拴在了李善長身上。
　　可老李哪裏顧得上她們，他冷哼了壹聲，面沈似水，頓時嚇得美女都退到了壹旁，李善長深吸口氣，“出來吧！到底是誰，陷害老夫？”
　　呵斥之後，很快從房間裏跑出壹個身著絲綢的中年人，他快步跑過來，跪倒磕頭。
　　“小人王環，拜見李丞相！”
　　“王環？妳是王家的人了？”
　　此人怔了怔，忙磕頭道：“回李相公的話，的確是王家的人。”
　　李善長冷冷道：“妳還有膽子承認？老夫怎麽聽說，有個叫王玨的，已經歸附了張士誠，他跟我們吳王作對，就不怕禍及家人嗎？”
　　王環臉色微微壹變，原來李善長已經知道了。
　　想到這裏，他連忙磕頭，把屁股撅得更高。
　　“回李相公的話，王玨已經被家中除名，他們那壹房的財產也被族裏沒收……眼前這個院子，就，就是王玨昔日的住處之壹，本是宋朝留下的院子。小的是個俗人，不懂園林精妙，唯有進獻給李相公，才不負這座園林。”
　　李善長怔了怔，向四周看看，果然是個好地方。
　　“老夫也不是什麽雅致的人，送我也是沒用！倒是張丞相，他是當世賢人，學問大家，他應該喜歡這種地方。”
　　王環咧嘴了，妳當他不想送去給張希孟啊！
　　但是人家張相公的清廉之名，人盡皆知，我們倒是想送，也要有人肯收才是。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便宜妳李相公了。
　　早就知道妳品味不高，這才臨時從蘇州等地，買了八個美女。這要是張相公，我們肯定在書房裏掛上閻立本的畫，張旭的狂草，李後主的澄心堂，蘇東坡的筆墨……那才是招待文人的東西。
　　至於妳老李，也就是美色罷了！
　　當然了，這話王環不敢說出口，他只能再三磕頭，“李相公在上，小人深知只有李相公能救我們王家，小人願意將全部身價進獻給李相公，還請李相公保我們王家啊！”
　　說完之後，這人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那些美女，還有老仆人，看到這壹幕，都目瞪口呆，心中驚駭。
　　他們這位王老爺，那可是權勢通天，呼風喚雨，誰人能比？
　　結果在李相公的面前，竟然比他們這些下人奴仆還不如，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善長呵呵冷笑，“妳想進獻，就算老夫想要，只怕也是不行了！我可以明白告訴妳，上位均田之心，不可撼動。妳們王家的產業，很快就會被收走。尤其是那個王玨，他不但歸附了張士誠，還在張士誠那裏，說了不少壞話，鼓動張士誠跟我們作對，這些事情，真當能瞞得住我們嗎？”
　　“之所以沒有動妳們王家，只是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也差不多了，近日就會有人來查辦妳們！”
　　李善長說完轉身，“老夫走了，妳們洗幹凈脖子等著吧！”
　　李善長正要離去，王環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又繞到了李善長面前，瞬間跪倒，攔住了去路。
　　李善長大怒，“怎麽？妳不打算放老夫？妳們王家怕是要被滅九族了！”
　　王環連忙磕頭，“李相公，小人就算得了失心瘋，也不敢阻攔李相。小人只是有壹計，想要跟李相公講。”
　　李善長怔了怔，微不可察地掃了眼張希孟，發現他正在含笑點頭，老李也只能道：“妳說吧！”
　　王環這才擡起頭，對李善長道：“李相公，我們王家產業頗多，我聽聞正在商議俸祿的事情，如果李相公能保留職田，就可以把我們王家的田產，化為李相公的職田……到時候我們替李相公打理，每年收成，悉數交給李相，可得銀數十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