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銀盆、金船、命案

　　臘月二十七。
　　天蒙蒙亮，便飄起了雪花，待到孫紹宗與阮蓉收拾停當，準備去榮國府上赴約時，地上已經積了半寸薄厚的壹層。
　　但路上的行人卻並未因這壹場雪而少上幾個。
　　拎著筐的、挑著擔的、趕著車的……
　　熙熙攘攘或買或賣，將年前這最後壹場大集炒的沸反盈天。
　　等到了榮國府，便見那金碧輝煌的正門左右，近百盞大紅燈籠雁翅排開，竟是個個都點著兒臂粗細的蠟燭——眼下是白天倒還不顯什麽，若到了晚上，肯定能映的大半條街紅紅火火！
　　只這壹串燈籠每日裏所耗，怕是就足夠普通人家壹年的開銷了。
　　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孫紹宗心裏感慨著，先目送阮蓉的馬車從西角門進去，在婆子的引領下直奔後宅林黛玉處，這才又催馬朝著最東首的黑油大門行去。
　　說起來也是奇聞，賈璉的父親賈赦身為嫡出長子，又是襲了爵的壹等將軍，卻只因賈老太太不待見，便不得不在東側小跨院裏委屈著。
　　反倒是二老爺賈政住在堂屋正房，儼然壹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閑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到了那黑油大門前，早有賈璉的心腹小廝隆兒在臺階上候著。
　　不等孫紹宗從馬上下來，他便巴巴的湊到了近前，滿面堆笑的招呼道：“孫二爺，您老可算是來了！我們爺已經問過好幾次了，差壹丟丟就要派人用八擡大轎去擡您呢！”
　　“我又不是妳家二奶奶，哪裏坐的起八擡大轎。”
　　孫紹宗利落的從馬上跳下來，又用指頭戳了戳那墻上掛著的大紅燈籠：“往年妳們府上也不過點個十幾盞應應景，今年怎得這般招搖？”
　　“呦~”
　　那隆兒做眉弄眼的怪叫了壹聲，誇張的道：“感情您還不知道呢！我們二老爺的大小姐被選為鳳藻宮尚書、加封了賢德妃，這潑天的大喜事，哪能不熱熱鬧鬧的慶祝壹下？”
　　說著，他又指了指西側正門處，炫耀中又略帶了些酸意：“前兒您是沒瞧見，就那正門前面放了無數的爆竹，後來整整掃出兩大車碎紙片！”
　　嘖~
　　內有賢德妃、外有王子騰。
　　有這兩個得力的臂助，賈府這些豪奴們，怕是要加更目中無人了吧？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孫紹宗將馬交給門子照應，跟著那隆兒跨過了門檻。
　　壹路穿房過院，便見有不少小廝婆子，在暗處對著他指指戳戳，想來是賈璉等人回府之後，與人說起過當初鹽梟之事，才引來這許多好奇之人。
　　孫紹宗本以為隆兒會將自己引到客廳，或者賈璉所住的院子，誰知左拐右拐，卻進了壹個精致緊湊的花園。
　　就見隆兒朝著中間那假山上壹指，笑道：“我們爺瞧著下起了雪，便讓人把那亭子拾掇了拾掇，說是要和您‘青梅煮酒論英雄’呢。”
　　孫紹宗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但賈璉這廝指定不算！
　　二人順著螺旋石階上到了山頂，便見那朱漆紅亭裏足足擺了四五盆銀霜炭，賈璉懷裏還抱著個手爐，在那裏哈哈笑道：“原來是二郎到了，我在上面遠遠瞧著黑乎乎壹團，還以為是只老熊呢。”
　　孫紹宗身上披著件黑色的大氅，故而他有此壹說。
　　孫紹宗也哈哈壹笑，指著賈璉身上暗紫色的袍子道；“莫說不是老熊，就真跳出幾只來，見了國舅爺您這壹身紫氣東來，怕也得嚇得退避三舍。”
　　“我算什麽國舅爺，寶玉那才叫正兒八經的國舅爺呢。”賈璉得意洋洋的謙虛著，順勢將孫紹宗迎進了亭子裏。
　　只見那正中的石桌上架著只銀盆，銀盆裏盛了淺淺壹層熱水，中間又放了幾只雕琢精美的小金船，看著霎是別致，卻不知究竟做什麽用的。
　　因見孫紹宗打量那銀盆金船，賈璉便伸手揭開了其中壹艘金船的艙頂，濃郁的酒香頓時撲鼻而出——卻原來那壹艘艘的金船，竟是煮酒用的杯子。
　　果然是壹等壹的遮奢人家啊！
　　孫紹宗嘖嘖贊了幾聲，剛與賈璉分賓主落座，就聽壹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兩人探頭望去，卻見來的竟是方才給孫紹宗牽馬的門子。
　　眼見他跑的氣喘如牛，全然沒有壹絲大戶人家的體面，賈璉心裏便有些不快，將手爐往桌上壹拍，遠遠的便大聲呵斥道：“好狗才，妳這瞎眉楞瞪的亂闖，是趕著去投胎不成？！”
　　那門子吃他這壹罵，忙不叠又往前趕了幾步，急道：“二爺，不是小的亂闖，實在是門外來了幾個順天府的差人，說是雲水巷那邊出了什麽命案，要請通判老爺過去查案！”
　　命案？
　　孫紹宗聞言眉頭便是壹皺，按照那份調令，他年後才會正式去順天府走馬上任，怎得年前出了命案，就找到他頭上來了？而且還巴巴的找到了榮國府！
　　正琢磨這其中有什麽蹊蹺之處，賈璉哪裏卻又罵道：“妳這狗才莫非得了癔癥？咱們府上倒是有壹位順天府丞，卻哪來的什麽通判老爺？！”
　　門子不敢分辨，只好巴巴的望著孫紹宗。
　　“唉~”
　　孫紹宗嘆了口氣，起身道：“璉二哥，今兒咱這‘英雄’怕是論不成了！昨兒中午我才接了旨意，過年後就去順天府做刑名通判——誰成想剛過了壹天，這麻煩就找上門來了。”
　　他刻意強調了‘過年後’三個字，原本是想引得賈璉起疑，仗著新科國舅爺的名頭，幫自己探問壹下究竟。
　　誰知賈璉壓根沒註意到他真正的意思，壹聽說孫紹宗做了順天府的刑名通判，還馬上就要去調查命案，兩只眼睛頓時放出光來，喜形於色的道：“既是人命關天的大案，那咱們還等什麽？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別人查案呢！”
　　說著，揚聲吩咐道：“興兒，去跟妳家二奶奶回稟壹聲，就說我要陪孫家二爺去偵破人命奇案，響午就不在家裏吃了！”
　　孫紹宗聽的無語，卻也不好把心中的顧慮明言，只得托人給阮蓉捎了句口信，讓她安心留在榮國府與林黛玉互訴衷腸，等去過案發現場之後，自己再回來接她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