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孫府的日常

　　卻說孫紹宗從王府出來，剛下了臺階，便見左側石獅子腳下，正蜷縮著個赤條條的身形。
　　那些打輸了的戲子，果然是被趕出了王府！
　　其余幾人應該已經都散去了，剩下的這個人事不省的，八成是被那關羽壹刀劈暈的‘高寵’。
　　嘖~
　　看來這支‘嶽家軍’內部，也不怎麽團結來著，連壹起出生入死的戰友，都能棄如敝履壹般。
　　孫紹宗略打量了那戲子幾眼，心下略壹猶豫，便徑自到了林德祿車前，打算吩咐林德祿將其送去醫館診治——雖說眼下正值盛夏，這般露宿街頭也未必會如何，可萬壹要是因此而傷勢惡化，幹脆倒斃在王府門前，怕也是壹樁不大不小的麻煩。
　　誰知他到了車前，正待開口招呼，卻見林德祿從對面某個偏僻的小巷裏鉆了出來，壹邊飛奔過來，壹邊揚聲道：“大人，卑職在此、卑職在此！”
　　將到近前，他又整理著衣襟下擺，訕訕的解釋道：“卑職方才實在尋不到茅廁，也只好在那巷子裏‘不恭’了壹回。”
　　呵呵~
　　這廝的衣襟明明十分整齊，偏要在自己面前胡亂整理，‘心虛’二字怕是不問可知。
　　不過趨吉避兇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孫紹宗也懶得揭破他那點兒小心思，回頭壹指那人事不省的‘高寵’，吩咐林德祿送去附近的醫館醫治，便自顧自去西墻根兒解了韁繩，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壹路無話。
　　到家已是華燈初上，孫紹宗把坐騎丟給門房打理，正準備去後院瞧瞧便宜大哥是否在家，忽見前廳裏燈火通明，隱約又有些吆五喝六的動靜。
　　他這才猛然間想起，今兒晚上原本說好要替程日興、劉全等人送行的。
　　忙緊趕幾步到了客廳之中，就見裏面擺著兩張餐桌，壹張熙熙攘攘坐了十來個人，壹張卻只有便宜大哥與程日興對飲——雖是送別宴，到底也還是尊卑不同。
　　眼見孫紹宗自外面進來，眾人忙都起身見禮，只便宜大哥穩如泰山壹般，招呼道：“二郎怎麽這般時候才回來？來來來，快來陪程知縣飲上幾杯！”
　　聽得‘程知縣’三字，程日興直喜的面紅耳赤，嘴裏卻連道不敢當。
　　孫紹祖立刻又佯嗔道：“怎得？我和二郎出面保妳，區區知縣難道還能有什麽波瀾不成？這‘程知縣’早叫晚叫還不是壹樣的？”
　　下面劉全、孫禧等人，也都起哄的叫起了‘程知縣’，只把程日興美的暈頭轉向，滿口的謙虛之言，那嘴巴卻是無論如何也合不攏了。
　　看樣子只要有大哥在，自己即便錯過了這場歡送宴，拉攏人心的效果也不會差到哪去。
　　這般想著，孫紹宗也湊趣的上前，給自己斟了滿滿壹杯，高高擎起道：“來，大夥兒壹起為程知縣賀！”
　　“為程知縣賀！”
　　下面都是孫家的家仆，自然都是轟然應諾。
　　程日興激動的手腳亂顫，好不容易飲了壹杯，便淚眼婆娑的躬身施禮道：“學生此去江南，定不負二位大人所托！”
　　此後自是賓主盡歡。
　　等到酒酣人散，又讓人收拾了殘局，兄弟二人便各自捧了醒酒湯，坐到了當中那副松鶴延年圖下面。
　　孫紹宗將浮在碗裏的姜絲吹開，小心吸溜兒了兩口，只覺得從喉嚨壹直熨帖到胃裏，額頭也沁出些汗來，這才狀似不經意的開腔道：“大哥，咱們府裏壹下子去了這麽些人，是不是該補幾個進來？”
　　“補幾個進來？”
　　孫紹祖卻不喜那醒酒湯的滋味，皺著眉頭半響也沒下嘴，聽孫紹宗挑起話頭，便順勢擱在了茶幾上，沈吟道：“若在平時也倒罷了，可妳們衙門裏不是正在查檢各府蓄養的奴婢數目麽？此時咱家添丁進口，怕是有些不妥當吧？”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這幾日也正琢磨著，要不要把去年買來的小丫鬟，選那長歪了的攆出去幾個，或者幹脆發賣到青樓，也免得落人口實。”
　　嘖~
　　之前孫紹宗還在感慨，忠順王壓根不拿奴仆當人看，隨意的糟踐人命，可眼下看來，便宜大哥怕也是未遑多讓。
　　那些十壹二歲的小丫鬟，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如何能因為長的不如預期，就要賣到青樓裏去？
　　於是他忙道：“這倒不必，左右咱們買的那些，都是有正經文契的，也不至於犯了上面的忌諱——若是哥哥真有意要淘汰幾個，不如拿去與榮國府交換，換幾個得力的男仆回來，也好填補劉全等人的空缺。”
　　“換？這怎麽換？”
　　“換旁人自然沒有借口，但司棋、繡橘幾個的父母家人，卻算不得冒昧——這些人都是榮國府裏調教好了的，豈不強過那些不知根底的？”
　　頓了頓，孫紹宗又壓低聲音道：“何況把她們兩個的家人接過來，好歹算是個制衡的手段，也免得她們胡亂漏了風聲。”
　　最後這話，卻是立刻打動了孫紹祖，於是他當即拍板決定，明天先選醜擇婢，然後再去與賈赦商量互換奴婢壹事。
　　定下此事，孫紹宗又把那‘陶朱金貝’的事情，簡單與便宜大哥說了。
　　便宜大哥對此卻是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孫紹宗不該多管閑事，為了些貪心不足的泥腿子，平白卷入兩家王府的爭端之中。
　　不過他到底是‘弟控’壹枚，並未因此埋怨什麽，反而寬慰孫紹宗道：“雖說是有些自找麻煩，但只要忠順王肯把這事捅到陛下那裏，對妳日後升遷倒也不無裨益。”
　　這之後，孫紹祖又說了些在神機營裏的見聞，兩兄弟妳壹言我壹語的，直聊到三更時分才算罷休。
　　眼見天色實在不早了，孫紹宗第二天也還要點卯，兄弟二人也就並肩出了客廳。
　　等到了外書房附近，正準備彼此別過呢，卻又聽孫紹祖正色道：“對了，哥哥聽說妳最近要添壹房小妾？這固然是好事壹樁，可妳也萬不能喜新厭舊啊。”
　　不能喜新厭舊？
　　這話從便宜大哥嘴裏說出來，還真是別扭的緊。
　　不過孫紹宗轉念壹想，就明白他這‘舊’怕是專指的賈迎春壹人，便無語道：“哥哥放心，我昨兒不是才在‘外書房’裏過夜了麽？又怎麽會喜新厭舊呢？”
　　“那就好、那就好。”
　　孫紹祖這才滿意的道：“等妳納妾那日，咱兄弟兩個再好生喝上幾杯！”
　　兄弟二人這才彼此別過，各自回了院裏安歇。
　　不提便宜大哥同那些侍妾們如何胡天胡帝，直到天明雞叫才算罷休。
　　卻說孫紹宗到了後院，眼見院裏黑漆漆的，只有客廳裏亮著壹盞值夜用的長明燈，便悄默聲的喊出當值的大丫鬟芙蓉，用燈籠上上下下驅了邪氣。
　　因不想吵醒阮蓉，孫紹宗原本琢磨著，幹脆就在外間榻上湊合壹晚上得了。
　　誰知剛鬧出些動靜，便聽阮蓉在裏間揚聲探問：“芙蓉，可是老爺回來了？”
　　孫紹宗這才挑簾子進去，見她已然披衣坐了起來，就喊芙蓉進來點了燈籠，又奇道：“怎得到了這般時候，妳都還沒睡踏實，莫不是心裏有事？”
　　“也沒什麽。”
　　阮蓉搖了搖頭，卻又幽幽嘆道：“眼見便是我爹的生日了，這許久也沒個消息傳過來，實在是……”
　　也是，這大半年了，都不見茜香國有消息傳回來，連孫紹宗派去送信的家奴，也是壹去不復返——孫紹宗也曾琢磨過，會不會是阮良順那裏出了什麽差池。
　　不過這番心思，自然不能對阮蓉明言，因此他在床上與阮蓉並肩坐下，攬著她那纖腰柔聲道：“我估摸著，興許是半路上遇到了什麽天災人禍——不如明兒妳再修書壹封，我譴人重新送去茜香國，正好也能和程日興他們壹起南下。”
　　“這……這是不是太麻煩……”
　　“哪有什麽麻煩的。”
　　孫紹宗道：“平日裏好吃好喝養著這些仆人，不就是為了使喚麽？”
　　“那我這便修書壹封！”
　　阮蓉這才欣喜的起身，因天氣炎熱，幹脆也懶得穿衣裳，只披著件小衣，赤著兩條欺霜賽雪的長腿，到那桌前翻出了筆墨紙硯。
　　眼瞧著她肉隱肉現的伏案書寫，又將個臀兒高高翹起，孫紹宗心下不由生出許多燥意，湊過去將爪子搭在上面，嘿笑道：“妳可要在信裏好生跟嶽父提壹提，咱們是何等的恩愛，免得他還以為我欺負妳了呢。”
　　感覺到那爪子不安分的遊曳，阮蓉忙側身避開，訕訕道：“老爺怕是要忍壹忍了，妾身今兒有些不方便。”
　　得~
　　這剛起了興致，就撞見免戰牌了！
　　孫紹宗垂頭喪氣的回到床上，正準備喊芙蓉進來伺候著梳洗壹番，卻聽阮蓉又道：“老爺先養精蓄銳，過了明兒差人把那尤二姐接來府上，您在龍馬精神也不為遲。”
　　她終於主動提及這事兒了，看來家書還真是沒白寫！
　　孫紹宗心下暗喜，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只道：“什麽早壹日晚壹日的，壹切憑妳做主便是。”
　　“呸~”
　　阮蓉啐了壹口，哂道：“這許久沒提此事，老爺心裏怕是早埋怨上我了吧？”
　　說著，又從抽屜裏翻出個幾封書信，丟到孫紹宗懷裏，道：“這是那尤二姐送來的，老爺且仔細瞧瞧，我到底是不是那專會拈酸吃醋，半點兒容不得人的！”
　　孫紹宗接過來，在燈下壹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卻原來自從望江樓相聚之後，阮蓉便壹直在幫尤二姐布置新房，又把香菱母親那小院改了樣式，也免得她們互相起了幹戈。
　　尤二姐在信裏更是大贊阮蓉，壹口壹個姐姐，叫的極是親熱。
　　孫紹宗看罷，不由對阮蓉愈發疼愛，於是又不管不顧的癡纏上去，待阮蓉以免戰牌相拒時，便腆著臉求些纖手弄梭、啖精竭炙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