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 破劫之人

　　馬車在官道上慢悠悠的往前走，拉車的老馬不急，乘車的人也不急。
　　年輕的書生在馬上裏似乎是睡著了，不時輕輕發出囈語，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因為趕車的小書童也靠坐在那睡著了。
　　老馬不緊不慢的順著官道走，沒有人給它指明方向，但也不必指明方向。
　　這幾年來，它都是這樣走的，它走到哪兒，停下來，車上的兩個人就下來，好像完全由它做主似的。
　　但是老馬當然不會因此就自豪什麽，它不會，是因為它不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道童睡的正香，身子壹歪差點掉下去，壹下子驚醒，擡起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才發現已經日頭都已經偏西。
　　他朝著老馬說了壹聲辛苦妳了，老馬似乎聽懂了似的打了個響鼻，又像是在埋怨他什麽。
　　小書童嘿嘿笑了笑，活動了壹下，聽到車裏有聲音，應該是先生也醒了。
　　凈崖先生從馬車裏出來，在前邊挨著小書童坐下，兩個人對視壹眼，然後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先生，講個故事吧。”
　　“講什麽故事？”
　　“講關於先生的先生的故事。”
　　“唔……”
　　凈崖先生拿起酒壺喝了壹口，問：“想知道關於我師父的什麽事？”
　　小書童問：“先生的先生，是從什麽地方來的，為什麽會那麽厲害？那是不是也可以推測出，先生的先生的先生，更厲害？”
　　凈崖先生因為這句話而被逗笑，他緩緩吐出壹口氣，然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師父的師父是誰，又或者師父根本就沒有師父。”
　　小書童道：“那他為什麽那麽厲害？”
　　凈崖先生道：“他說自己是妖怪，所以厲害……”
　　小書童嚇了壹跳，他是真的相信，所以他問：“先生的先生，是……是什麽妖怪？”
　　凈崖先生道：“妳還真信？妳見過那個妖怪好不容易修煉成人，然後壹門心思想養豬的？”
　　小書童道：“豬精？”
　　凈崖先生眼睛都瞇了起來。
　　小書童恍然大悟道：“所以他養豬，是為了照顧好自己的子孫後代？”
　　凈崖先生長長吐出壹口氣，他說：“如果不是因為動手不斯文，我就把妳扔進豬圈裏去。”
　　小書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他還是覺得，那麽厲害的人，真的可能就是妖怪。
　　妖怪還要分三六九等嗎？難道豬精就不能是妖怪了？
　　他還小，還不明白，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所以妖怪也會被人分成三六九等。
　　妳要是非和人擡杠，說壹個龍精打不過壹個豬精，那妳可能會被打。
　　由此可見，妖精都是假的，都是人編出來的。
　　凈崖先生道：“先生他最厲害的……是他說的最難以把握的壹門學問，這門學問叫做，如何茍住。”
　　小道童難以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凈崖先生道：“我也問過先生，先生說，如果妳突然發現，可能真的是神讓妳做些什麽，妳該怎麽辦，我說既然是神諭那就聽神的話好了，為神做事，那不就是神使嗎？”
　　“先生當時搖頭說，不不不……我覺得這不是好事，如果真的是神讓妳做什麽事，而不是神自己去做，那就壹定是因為這件事神自己做不來。”
　　小書童想了想，回答：“先生的先生，說的有道理。”
　　凈崖先生道：“先生他說，神都不方便去做的事，大概沒什麽好事，所以壹定要躲開，但是躲開了神的安排，那神壹定不高興，所以神壹定會加害這個人。”
　　小書童想了想：“可這和養豬有關系嗎？”
　　他忽然靈機壹動：“我懂了，先生的先生意思是，他都跑去養豬了，神會覺得壹個養豬的人，能有什麽出息！”
　　凈崖先生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幸好現在還來得及。”
　　小書童問：“先生是說什麽來得及？”
　　凈崖先生回答：“是說，幸好妳還不夠大，所以還沒有為妳安排什麽前程，也幸好沒有為妳安排，不然的話，妳這般愚蠢，不是被人欺負死，就是把別人氣死。”
　　小書童問：“為什麽被別人舒服死？”
　　凈崖先生：“欺負死！欺負死！欺負死！”
　　小書童嘆道：“先生為什麽又生氣了……”
　　凈崖先生深吸壹口氣，告訴自己不生氣不生氣，氣死自己無人替……他連續深呼吸，這才把情緒穩定下來。
　　他嘆道：“妳不要再問我問題了，妳就只需知道，妳先生的先生之所以不願意拋頭露面，是因為他始終覺得是神要害他，所以才會躲著。”
　　小書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擡起手指了指自己腦殼道問：“那他是不是這裏出問題了啊？”
　　驚訝先生：“……”
　　小書童道：“可是，如果真的是這裏出問題了，那和養豬又有什麽關系？”
　　凈崖先生道：“為了我們的友情，妳可以閉嘴了。”
　　小書童道：“我們的友情，和先生的先生養豬有什麽關系？”
　　凈崖先生：“！！！！！”
　　封州城。
　　徐績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安排，滿城招貼告示，二十兩銀子壹人的酬勞，招募十五萬人。
　　他明白凈崖先生的意思，寧軍密諜打探來消息，說青州大賊甘道德帶著三十萬大軍要進入冀州。
　　距離他這裏，萬裏迢迢，青州大賊當然不會知道，這十五萬人其實都是民夫。
　　而當青州大賊知道的時候，也是斥候或者是密探打探來的消息，說是從豫州有十五萬大軍趕回冀州。
　　只要這個消息讓青州大賊知道了，那這個計劃就已經成功了壹大半。
　　不管是誰，都會忌憚大將軍唐匹敵之名。
　　此時的天下，還有誰不曾聽聞過唐匹敵之名？
　　十五萬民夫假扮成寧軍戰兵壹路返回冀州城，青州賊兵就不敢貿然攻城。
　　他吩咐下去之後，就問手下主簿官員：“妳算壹下，現在除去必要留守的士兵之外，還能抽調多少真正的士兵出來。”
　　主簿在腦海裏仔細的想了壹遍，然後俯身道：“回大人，最多能抽調出來六百人。”
　　“六百？”
　　徐績搖了搖頭道：“六百人太少了，就算是每個老兵都有帶壹百個人的能力，六百人也才帶六萬民夫……妳想辦法，湊出壹千五百人的隊伍來。”
　　主簿道：“大人，不可能湊的出來，就算是再把守武庫的士兵抽調出來壹些，最多也就是拼湊八百人出來。”
　　徐績嘆了口氣：“八百就八百吧……妳盡快去安排，交代這八百人，壹定要維持好十五萬人隊伍的秩序，讓隊伍最起碼看起來隊列整齊，不是散兵遊勇。”
　　主簿俯身道：“下官這就是去安排。”
　　徐績嗯了壹聲，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事可真是瘋狂……
　　與此同時，龍頭關。
　　大將軍莊無敵站在城墻上，看著城外黑壓壓上來的山海軍，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龍頭關易守難攻是他的底氣，手下壹萬兩千多名精銳戰兵也是他的底氣。
　　而他更大的底氣，則是他和他手下士兵們的勇氣。
　　寧旗所在之處，寸土不讓。
　　老張真人站在城墻上看著，他雖然見多識廣，可也是第壹次見到這麽多人在壹起的氣勢。
　　至少二十萬山海軍從遠處過來，像是黑雲貼著地面在飛，把地面覆蓋起來。
　　雖然山海軍遠不如寧軍精銳，但賊兵人數這麽多，二十倍於寧軍，還是會給人巨大的壓力。
　　“能擋得住？”
　　老張真人下意識的問了壹句。
　　莊無敵嗯了壹聲。
　　然後說道：“不過是壹個打二十個罷了。”
　　老張真人側頭看了他壹眼，眼神裏的意思是妳裝的這壹下很強勢。
　　莊無敵倒是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鬼樣子，語氣平淡地說道：“真人下去吧。”
　　老張真人搖頭：“不下。”
　　莊無敵道：“礙事。”
　　老張真人：“？？？？？”
　　莊無敵道：“妳看我手下將士們，有人持刀，有人持槍，有人持弓箭，老真人站在這裏……”
　　他瞥了瞥老張真人手裏的雞腿：“老真人卻在吃雞。”
　　老張真人道：“妳閉嘴，不然我就打妳。”
　　莊無敵果然閉嘴。
　　自從上次他親眼看到老張真人用手把壹只杯子揉成了粉末之後，他就再也不懷疑這個老頭兒能不能打他。
　　上次他在擦鐵盔的時候老張真人想幫忙，他打死都不同意，生怕老張真人把他的鐵盔揉成個疙瘩。
　　老真人對莊無敵這樣的態度，總算是稍稍有些滿意起來，於是他繼續吃雞。
　　不久之後，城墻下有山海軍的人過來，在城下不遠處喊話，大概意思也沒有什麽新奇的，只是在勸降而已。
　　莊無敵聽著無趣，擡起手抓了弓箭想把那聒噪的家夥射死算了，可是看了看，那家夥怕死的很，距離在壹箭之地外，射不死。
　　老張真人見他這個樣子，隨即哼了壹聲。
　　他自言自語道：“還不是要靠我這個老家夥……”
　　他往四周看了看，見不遠處有堆著的石塊，過去扒拉了扒拉，找了壹塊大小合適的，拿在手裏掂量了壹下，覺得差不多。
　　於是，這老頭兒壹發力，將石頭從城墻上扔了出去。
　　那石頭劃出來壹道弧線，啪的壹聲正好打在馬屁股上，這般準度，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莊無敵都驚了壹下：“高真人？！”
　　老張真人壹皺眉：“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莊無敵連連道：“沒……沒什麽意思。”
　　那馬被這壹石頭砸的生疼，又嚇了壹大跳，猛的人立而起，將那喊話的人給掀翻了下去。
　　戰馬發力狂奔，而那喊話的人腳還卡在馬鐙裏抽不出來，就被戰馬拖出去了，壹路哀嚎。
　　莊無敵輕嘆壹聲：“可惜了，還是差了點，要是能直接砸死那個王八蛋就好了。”
　　老張真人道：“我是道人，道人不可隨意殺生，不是我打不準，而是我謹遵道宗規矩。”
　　莊無敵指了指城外：“可他快被馬拖死了。”
　　老張真人道：“他快被馬拖死了，跟我有什麽關系？”
　　莊無敵長嘆壹聲，然後問：“真人，妳有沒有什麽早就失散了的師兄弟，道號叫長眉，也可能不是妳師兄弟，親兄弟都說不準。”
　　老張真人念了壹句：“無量天尊。”
　　莊無敵立刻就躲開了，上次老張真人揉杯子的時候，也是這樣，先念了壹句無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