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九十三章 有點東西

　　陸重樓站在那壹動不動，心裏像是被什麽看不到的卻沈重如山的東西，壹下壹下的撞擊。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不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是他自己的劇烈心跳，提醒了他還活著。
　　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他此時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好些。
　　人在生出這種念頭的時候，絕大多數是覺得已經絕望無助，沒有任何可以挽救的辦法。
　　可陸重樓在絕望出現的那壹刻，忽然間就醒悟過來。
　　死，能改變什麽？
　　於是他看向姜渭說道：“我奉命南下，沒有理由再回大興城裏去，所以幫不了妳們。”
　　姜渭笑道：“想讓妳回去，簡單的很。”
　　他往後退了幾步，指了指那個被他稱為茹姑娘的女人。
　　“茹姑娘有壹身的本事，她可絕不僅僅是只有在妳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柔情，也不僅僅是取悅妳的琴棋書畫。”
　　姜渭笑道：“她可以讓妳看起來傷的很重，但絕對不會危及生死，還可以讓妳看起來病的很重，連最好的郎中都看不出破綻。”
　　茹姑娘走上前，壹臉笑意的看著陸重樓說道：“其實妳非但不知道我都會些什麽，妳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現在告訴妳，我叫姑蘇茹。”
　　陸重樓道：“所以之前的壹切，都是假的。”
　　姑蘇茹道：“公子何必執迷於過往？多看看以後不好嗎？”
　　她走到陸重樓身前，手放在陸重樓的心口輕輕的戳了壹下：“以後的日子還那麽長，而和公子在壹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公子和我在壹起的日子，對於公子來說，大概也都是好日子吧。”
　　陸重樓低頭看了看這個女人，曾經她的壹切都令他著迷，那紅唇，那柳眉，那發香，那臉頰上的兩抹淡淡的紅。
　　他此時卻覺得面前站著的這絕美女子，忽然蛻掉了那層皮囊，只剩下壹具令人恐懼也令人厭惡的骷髏。
　　“我……”
　　陸重樓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我該怎麽做？”
　　問這句話的時候，陸重樓的目光都顯得那麽呆滯。
　　茹姑娘道：“最好是受傷，壹會兒我會在妳身上刺壹下，不會傷及要害，只要妳站著不動，我保證能看起來刺客就是要妳的命，只是妳命大才勉強活下來。”
　　“然後妳可以大聲喊壹句救命，妳的護衛距離這裏並不是很遠，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只要能迅速給妳止血，妳就不會出事。”
　　“不過話說起來，真的要謝謝妳這樣的身份，沒必要那排千辦級別的廷尉跟著，不然的話，我們此時見面都難。”
　　姜渭接過話繼續說道：“廷尉府的人會立刻把妳送回大興城，畢竟只有百裏左右，回去不會很慢。”
　　“妳回去之後，寧王李叱必會調查此事，妳就告訴他是被人刺殺，而殺妳的人妳不認識，只是問了妳壹句，妳是不是陸重樓，所以聽口音不像是京州人。”
　　茹姑娘說道：“他們很快就會懷疑到蜀州那邊，所以會讓那個叛徒見妳，這個人會向妳詢問壹些事。”
　　說到這，茹姑娘把壹顆看起像像是什麽藥丸之類的東西遞給陸重樓。
　　“這是我們蜀州獨有的東西，名為半日蟲，被它咬壹口，最多活半日，神仙都救不了。”
　　茹姑娘道：“我們必須讓那個叛徒死，只要這件事做好，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找妳了。”
　　陸重樓伸手把那顆藥丸接過來：“妳們確定？”
　　姜渭點了點頭：“妳放心，說話算話，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茹姑娘道：“這藥丸用特殊方法制作，妳藏於衣服之中，等那個人到妳面前之後，妳把藥丸偷偷放在他衣服裏。”
　　姜渭道：“藥丸化掉的時間我們推算過，如果妳沒有機會除掉那個叛徒，那就除掉寧王李叱，不然藥殼化開，毒蟲咬的就是妳自己了。”
　　陸重樓的臉色猛的壹變。
　　茹姑娘拉起陸重樓的手說道：“若是妳覺得害怕，不敢再留下，等妳傷好了之後我們會把妳接走，以後我和妳找個好地方過兩個人的日子，再不問其他事。”
　　陸重樓低頭看了看那藥丸：“這樣的東西，妳們有幾個？”
　　姜渭道：“這種東西制作極為艱難，而半日蟲又很容易死，所以只有這壹顆。”
　　藥殼不能用蠟，不然蟲子會死，這東西很嬌氣，只能用這種特殊藥物做的殼包起來。
　　而且這蟲子對於環境的要求極高，稍有水土不服就死。
　　陸重樓聽聞只有壹個，忽然笑起來：“那就好。”
　　他猛的把那顆藥丸捏碎，然後把裏邊的東西塞進嘴裏，什麽也不管了，在嘴裏使勁的咀嚼。
　　他嘴裏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那蟲子竟是被他嚼的稀爛，然後壹口啐了。
　　這壹下來的太過突然，姜渭和姑蘇茹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姑蘇茹說過，陸重樓只是壹個沒什麽膽子的書生，很容易控制。
　　剛才他表現的又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姜渭這樣的老狐貍都被陸重樓那絕望的樣子給騙了。
　　陸重樓把嘴裏的東西啐掉，哈哈大笑道：“現在妳們還有什麽辦法？”
　　他大聲喊起來：“來人啊！”
　　“找死！”
　　姜渭臉色大變，暴怒之下，抽刀捅向陸重樓的心口。
　　陸重樓只是個文弱書生，壹點兒武藝都不會，雖然經過這些日子在外的歷練身子骨強壯了不少，可怎麽能避得開高手壹擊。
　　這壹刀把他捅的往後倒了下去，所以姜渭顯然壹楞。
　　刀子那麽快，速度那麽快，這壹刀應該是沒入陸重樓心口才對，而不是把姜渭打的往後仰。
　　可此時的姜渭已經來不及再做什麽了，只好帶著人迅速撤離。
　　廷尉府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姜渭帶著人已經退出去很遠了。
　　此時的陸重樓真的是嚇壞了，手忙腳亂的坐起來，然後把自己衣服扒開看。
　　他心口位置有壹個護心鏡，已經癟下去壹個小坑，若非如此，那匕首早就應該刺穿他心臟才對。
　　即便是有驚無險，陸重樓也嚇得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陸重樓此時想著，真的要感謝主公跟他談了壹次話，不然他何必要掛個護心鏡。
　　本來他這護心鏡防備的刺客，是他害怕徐績會害他，誰想到是蜀州來的人。
　　“陸大人，陸大人？”
　　護衛扶著陸重樓檢查他的身體，連著叫了好幾聲，陸重樓這才反應過來，朝著護衛咧開嘴傻笑：“我沒事……我沒事吧？”
　　也不知道是在告訴手下人他沒事，還是在問手下人他有事沒事。
　　可才說完這句話，傻笑著的陸重樓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後就是大口大口的嘔吐。
　　護衛們連忙把他扶起來，回到車馬那邊，陸重樓斷斷續續的說自己中了毒，廷尉府的人身上都有解毒的藥，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癥，先餵了兩顆。
　　然後隊伍就急匆匆的往大興城方向趕，壹刻都沒敢耽擱。
　　遠處，爬伏在高坡上的姜渭透過千裏眼盯著寧軍的隊伍，然後重重的在地上拍了壹下。
　　他扭頭看向那個叫姑蘇茹的女子，後者臉上全都是惶恐不安。
　　“妳不是說他膽小怕事，連蛇蟲鼠蟻都怕的嗎？怎麽現在連死都不怕了？”
　　面對他的質問，姑蘇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在她過去和陸重樓接觸的日子裏，陸重樓確實是個膽小的人，而且還不是壹般的膽小。
　　這個人，見到壹只老鼠都會嚇得跳到櫃臺上去，這可是姑蘇茹親眼所見的事。
　　可壹個連老鼠都怕的人，突然間不怕死了，她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姜渭也暫時沒有想明白，他們不懂，如果不是姜渭說了那句，若殺不了叛徒就殺寧王，陸重樓可能還會想辦法拖延，然後再找機會抓住這些人。
　　可因為那句話，他擔心這麽厲害的毒蟲真的會用在寧王身上，所以在那壹剎那，他什麽都不怕了。
　　腦子裏只有壹個念頭，寧王待我恩重，我死可以，寧王絕不能出事。
　　壹個聰明人犯傻的過程，就是如此迅速且簡單。
　　“現在不好辦了。”
　　姜渭坐起來，重重的吐出壹口氣。
　　他們已經耽誤了壹些時間，天知道方別恨有沒有泄露什麽機密。
　　以姜渭對方別恨的了解，此前他有可能什麽都沒有說，然而經過此事，方別恨得知姜渭要來殺他，怕也不會再隱瞞什麽了。
　　陸重樓的隊伍急匆匆的趕回大興城，沒進城之前，提前回去的人就已經把消息告知李叱了。
　　隊伍快到城門外的時候，李叱帶著沈醫堂的人也迎了過來。
　　“怎麽樣？”
　　李叱看了壹眼那臉色好像黑墨壹樣的陸重樓，心裏猛地壹沈。
　　這麽重的毒，看起來人大概救不回來了。
　　“是什麽毒？”
　　沈醫堂的人問。
　　陸重樓的護衛連忙回答道：“陸大人昏迷之前，壹個勁兒的念叨著什麽半日蟲。”
　　“蜀州奇毒。”
　　站在旁邊的沈如盞自言自語了壹聲。
　　她是昨日才到大興城的，之前壹直都在外雲遊，以她性子，大概不願意在壹個地方停留太久。
　　若非是聽聞了唐匹敵大婚的消息，她也不會趕過來。
　　只是緊趕慢趕，實在過於路遠，所以還是遲了壹些日子。
　　“那是什麽？”
　　李叱問。
　　沈如盞道：“蜀州有壹種特殊的毒蟲，名為半日蟲，少有認知，中毒之人，半日必死。”
　　李叱驚了壹下，然後反應過來：“陸重樓中毒已經不止半日了，卻還活著……”
　　他看向沈如盞急切問道：“什麽可解此毒？”
　　沈如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拉開陸重樓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又撬開陸重樓的嘴看了看，這才捏住陸重樓手腕診脈。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影響了沈如盞診脈。
　　“應該能保住。”
　　沈如盞松開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發絲：“半日蟲劇毒無比，若壹個時辰內用解藥的話還有的救，顯然他運氣很好，現在推測來看，他已經吃過解藥了。”
　　眾人被她說的都有些發懵。
　　沈如盞淡淡道：“半日蟲的解藥，就是蟲子的……屎。”
　　她交代沈醫堂的人好好診治，然後看向李叱道：“所以說他運氣好，也許是……剛好那蟲子肚子裏有點東西。”
　　眾人這下，更楞了。
　　沈如盞道：“若是解藥幹燥的話，也無用處，越新鮮的越好。”
　　說到這，她又看了壹眼陸重樓：“瞧著，吃的應該是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