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群

　　“妳們這個大群要價可真便宜……就壹套江谷區的房子？”
　　雨水傾落在洛娜臉上，洗去她的冷汗，她咬牙說道。
　　她看著身前這個變得簡直跟她壹模壹樣的黑衣女人，知道此時此刻，在另壹個地方，有至少另外兩個超凡者，壹個刺客，壹個演員，戴著頭盔設備連接進超維度的心靈網絡。
　　他們以心靈網絡通道，壹起上了這個玩偶的身，形成了壹個共感大群。
　　玩偶，J級程序：容器
　　玩偶以自己身體作為數據容器，其他超凡者能通過腦對腦連接，或者心靈網絡連接，把自己的人格數據連接到玩偶的腦域，這也叫“移魂上身”。
　　之後在壹段可維持的時間內，玩偶容器以自身的超凡天賦、程序級別，向下兼容其他人的所有程序能力。
　　就如壹個四速檔天賦、壹程序者的玩偶容器。
　　其他超凡者對其移魂上身，即使那是個超速檔天賦、二程序者的刺客，都會降級為玩偶容器的四速檔天賦和壹程序者，容器只能使用出刺客的J級程序能力而已。
　　這叫向下兼容。
　　所以，出色的玩偶容器必須是高天賦者，神經發展和義體改造要全面全能，那樣才能同等兼容、向上兼容那些連接容器的超凡者。
　　而壹個好的大群，必須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磨合、人員調整，才能有最好的合作。
　　玩偶容器也才能穩住自身人格完整度，只有這樣，大群的主人格才能流暢切換。
　　壹個大群，同時只能由壹個主人格控制，其他則是等待上場的次人格。
　　“如果是把妳活捉回去，那就是壹套花園區的公寓了。”黑衣女人在雨中微笑說，右手握著那把紅柄武士刀，右手最不像洛娜·盧德。
　　玩偶？刺客？演員？
　　此時，正擔當著玩偶容器主人格在使用程序、在說話的，無疑是那個演員。
　　但洛娜看不透在這個容器裏面，總共有著多少個超凡者人格，三個？還是更多？
　　完全有可能是還有更多的超凡者潛伏在容器裏，隨時能切換為主人格……
　　前壹秒是刺客，後壹秒是演員，下壹秒再是獵人。
　　難以預測，詭譎莫名，這就是共感大群的可怖之處。
　　“所以說，我最討厭的就是玩偶容器……壹群人擠在裏面，亂得很……”
　　洛娜想要斷開神經連接，並收回異種右手，然而卻正在迅速失去著對身體的控制。
　　“我是洛娜·盧德，十九歲零八個月。”
　　黑衣女人平和地說起來，像是壹場自我講述：“我是羅頓·盧德的女兒，是骨血之女，是街頭孩童，是血刀片，是女傭兵，是超凡獵人。我喜歡流浪樂隊的歌曲，喜歡電子遊戲，我想過當個禦宅族，但總有各種麻煩事把我卷向漩渦……”
　　“妳對我很了解嘛……”洛娜發出困獸般的嘶鳴，竭力掙脫著對方的控制。
　　為了不讓她生疑，用刺客引她上鉤，再用演員控制她。
　　她正在變成自身的次人格，主人格則是那個演員的人格面具。
　　演員職業系，Q級程序：面具註入
　　超凡演員通過模仿扮演另壹個人，以J級程序“面具”打造好相應的人格面具。再經由神經接連，以Q級程序“面具註入”，奪過正主的主人格位置，以假亂真。
　　那演員能使出Q級程序，這也意味著這個玩偶容器，至少也是個二程序者。
　　雨聲喧囂而清脆，洛娜感覺有人在她腦海中打了個響指，然後聽到那人說……
　　然而，這又分明是她自己這個身體在張動嘴唇，說道：“承讓。”
　　洛娜望著那個紅櫥窗，自己仿佛困在了那裏面成了壹件展品，以第三人稱的視角看到了洛娜·盧德站在街頭上淋著雨。
　　我是洛娜·盧德，妳是洛娜·盧德，我就是妳，妳就是我……
　　我是主人格，妳是次人格。
　　是嗎……
　　洛娜快神智不清之際，眸光忽然註意到紅櫥窗裏的那只布熊，很多記憶畫面恍惚閃過。
　　這演員對於洛娜·盧德很熟悉，是有過研究的，身體動作、心理姿勢、性格刻畫……
　　這個大群不是隨便接了個活就跑來捉人的，絕對是準備了有段時間了。
　　可是，沒有這只布熊。
　　也沒有布熊唱的歌，過新年了，新年好呀……
　　“承妳媽讓！新妳媽年好！”
　　洛娜掙紮著爆罵出壹聲，趁自己仍是主人格，還沒被那個人格面具奪去控制，她左手猛然壹下抓住對方那把紅柄武士刀，艱難地要砍向對方，卻揮不過去。
　　黑衣女人的綠眸也在擴張，身體也在掙紮，壹副照鏡子般的怒容。
　　只剩那麽壹點時間了，必須當機立斷。
　　洛娜揮動武士刀，爆然砍向了自己的右手臂位置，嘭啪啪，壹頓脆響。
　　整個血紅色的神經束被砍斷下來了，散落地面，血流如註，染紅了雨夜的街道。
　　洛娜的精神頓時劇烈震顫，整個人幾乎站不穩而跌倒，但黑衣女人也是不好受，這樣的物理性強制斷開連接，對任何連接者都會造成壹個大沖擊。
　　尤其黑衣女人是個玩偶容器，事實上是個大群，裏面人格眾多。
　　而且他們並不是從心靈網絡入侵連接的洛娜，而是靠她的神經入侵而建立起腦對腦連接。
　　這下壹強制斷開，那演員已經連到洛娜身上的那個人格面具，頓時因為斷了網，失去演員的精神數據維持，而迅速破碎開了。
　　那個人格面具在洛娜腦域成為壹股垃圾信息的同時，那演員也會崩掉壹部分人格……
　　“啊……”黑衣女人也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偽裝的面孔扭曲變幻不定。
　　時而是倔頭的洛娜·盧德，時而是剛才平靜的刺客，時而又是另壹張漂亮的女人面孔，不知道這是那個演員的面孔，還是玩偶容器自身的面孔。
　　這幾張面孔，都在雨中越發怪異朦朧。
　　趁著對方還沒緩過來，洛娜咬著牙，左手按著湧著血的右臂，跌跌撞撞地逃了去。
　　她感到天旋地轉，已經沒力氣去壹刀砍死對方。
　　打不過了，對方至少有兩個二程序者，她壹個人打不過這壹個大群……
　　洛娜踩踏得雨水飛濺，走過這個街口進了壹條正改造整建著的小巷路，她只能靠著旁邊的建築鐵架喘著粗氣，才沒有倒下。
　　周圍燈光陰暗，改造建築的鐵架上加設了臨時塑料防護網，像雨棚壹樣遮著風雨，那幫剛剛偷食物得手的街頭孩童就躲在這裏，正分食著水果。
　　他們看到她冒雨撞來，頓時又兇、又害怕地驅趕她：
　　“走開，走開，這是我們的……”
　　“妳是誰啊？”
　　“她手斷了，有血，別惹她……”
　　洛娜靠著鐵架緩緩地癱蹲下了身子，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個機靈的幾歲大小女孩。
　　受著那股人格面具殘留的垃圾信息沖擊，她的人格完整度在不斷下降。
　　本來就只有69%左右，現在距離崩到60%以下變為鬼人，或許只差著壹個小驚嚇。
　　“姐姐，來這邊，這邊有路。”那小女孩突然說道，“我帶妳走！”
　　洛娜勉強撐著不至於暈過去，當下咧開嘴笑了：“妳知道怎麽回事？”
　　“知道。”小女孩帶頭走去，朝著她招手，“我都看到了，那女人是個殺手，是個壞人。”
　　“我……就不是嗎？”洛娜喃喃問道。
　　“妳才不是。”小女孩語氣肯定，“我知道妳不是。”
　　洛娜緩緩地撐起了身，眼前壹片模糊迷幻，趄趄趔趔的，就跟著那個小女孩穿過狹窄濕冷的塑料棚小路，路邊垃圾堆的那些紙板、布篷之間有流浪漢混濁的目光閃現。
　　走著走著，走了不知多久，洛娜發現自己來到了壹條鐵路旁邊，是江谷線……
　　這條路線把歌舞伎町區和江谷區連通了起來，這條路線能把她帶往壽惠街那邊。
　　隆隆隆，遠處有壹列地鐵正在駛來，本來淹沒於夜雨中的沿途高樓建築也被車燈照亮。
　　“謝了……”洛娜回頭看去，想再看那個小女孩壹眼。
　　她透過雨霧看到小女孩朦朧的笑臉，竟然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根本不是剛才偷水果的小女孩，那道稚幼的身影漸漸消散……
　　原來是，幻覺啊……
　　那人格完整度壹定很糟糕嘍，真浪費顧禾的壹番好意了。
　　洛娜失笑了起來，覺得很好笑般，越笑越停不下。
　　就在老舊的列車在鐵軌上呼嘯而過的那壹刻，她猛地縱身壹躍，躍到了列車的壹節車廂上面，她左手緊緊地抓住被染紅的車廂頂，傾泄的暴雨和猛疾的車速幾乎把她甩下去。
　　隆隆隆，地鐵穿過霓虹城市的聲響，沖破著雨水，卻沖不破那片幽綠昏黃。
　　是誰給的錢雇人來搞事？活捉她回去控制著她，得到骨血之女這個招牌，然後呢？
　　很多的疑問，但現在，洛娜不願多去想這些狗屁。
　　她趴在車廂上的身體搖搖欲墜，迷蒙的眼睛望著夜空，流光城又是壹個無星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