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對話

　　氐宿特殊新程序，爭權。
　　顧禾琢磨了壹會兒，就這點信息是真搞不懂這是個什麽程序。
　　索菲婭還要洗澡，他先走進本來要進的單元，窄小的客廳地面鋪有格子瓷磚，沖浪蠕蟲和潘多拉坐在又破又舊的小沙發上談著往事。
　　洛娜站在小窗戶邊雙手環胸，窗戶隔著還不到半米就是另壹棟大樓的墻壁。
　　“我還以為外賣到了。”她瞥了瞥門口這邊，“妳不會真是送外賣的吧？”
　　“不是，幫我也叫壹份。”顧禾撓頭道，“有粥嗎，我想喝粥。”
　　“粥？粥馬溫是嗎。”洛娜英眉壹揚，“粥馬溫，拜托妳去快點搞定！”
　　呃……顧禾想說，其實不是粥馬溫，是弼馬溫。
　　他杵了壹會，想著確實需要作個了結，就往對面單元走去了，“那我先過去……”
　　樓道對面這個單元的裝潢與擺布幾乎壹模壹樣，衛生間那邊傳出水流嘩涮聲。
　　薇薇安看到顧禾，提都不提怎麽鬧的這壹出，只撩了撩低胸連衣裙的肩帶，笑說：“我也準備洗個澡，大禾，要壹起嗎？今天我們還有事情沒做完呢。”
　　“我也要壹起洗。”那邊的妮妙很有興趣，“壹起給大禾妳搓背。”
　　“真是受夠了。”顧禾輕嚎了聲，“都什麽事情。”
　　狹仄的衛生間裏，老舊生銹的花灑頭灑下壹片片水花。
　　這不是自來水，是城寨抽的地下水，似有著怎麽也消不掉的淡淡異味。索菲婭卻如同得到上天的恩澤，細細地把壹頭金發，把面容，把身體洗了個幹凈。
　　微型遙控炸彈被解除了，頭盔、手銬腳鐐都被摘掉了。
　　但衛生間沒有窗戶，她又沒有腦奴或什麽武器，面對這壹幫人，她沒有機會逃跑。
　　而她能得到這麽大的自由度，卻只是意味著危險，就像死囚的最後壹頓飽飯。
　　索菲婭略微忐忑地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穿上了壹套城寨家庭小作坊工人般的藍條紋上衣和棕色長褲，淡金色的長發披肩而落。
　　“潘！”她看到那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心頭才定了壹些。
　　顧禾見索菲婭洗幹凈了，這下共感沒問題了，“先共感著說。”
　　薇薇安和妮妙都只是看著，似乎只等他壹實驗失敗，就要上去把索菲婭壹槍崩了。
　　索菲婭往沙發坐下，顧禾釋出血絲線與她連接建立起了共感，洗澡過後，果然渾身舒爽了很多。
　　“是這樣的。”他在腦海裏說，“我有個師傅——妳不認識的，他給了我幾個源代碼和編譯器，我再用之前從妳那拿的人格原料合了壹個氐宿的新程序，妳看要不要裝上，這可能是個轉機。”
　　師傅？索菲婭壹疑，潘的師傅是誰，那個女街狗？聽他的話又不像。
　　源代碼有多麽稀罕她很清楚，潘在說真的嗎，這樣創造程序的能力可不普通……
　　但無論如何，她都得抓住這個機會，“潘神，我裝，我當然要裝！”
　　“妳先聽聽這些程序描述信息吧，就這點信息了。”
　　顧禾當下給她讀了那幾個提示框的內容，“說說妳的理解？”
　　索菲婭聽得有點怔，心中滋味更加復雜難辨，怎麽會有這樣的程序……
　　用她的人格原料創造出來的？絞繩，自己真要被潘神牽著嗎？想來這的確是她所要求的，壹根繩子，套上蓋斯博因大小姐的壹根繩子。
　　不過，“爭權”，她還真的喜歡這個程序名字。
　　她想要更高更高的權限，權勢，權力。
　　“爭奪信息，我想到了食血者的K級程序吸腦。”索菲婭知道現在需要合作，解釋了下吸腦程序，怎麽樣吸走別人的程序作為自身的消耗品。
　　“但吸腦只能吸超凡程序，別的東西只會是廢料。”她又說。
　　“唔……”顧禾嘀咕，“怎麽食血者、氐宿的程序都是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索菲婭這下倒是想反駁，跟玩偶相比，食血者的程序能說殘酷，但不能說奇怪吧。
　　“繩子由別人來拿，我也覺得奇怪。”她說，“但由潘神妳來拿，我越想越興奮。”
　　“妳就扯吧，我能感覺到妳也不是很樂意。”
　　顧禾無奈地說，有些想放棄這法子了，“索菲婭，我覺得我越幫妳，自己也越有受到壹種異化的侵蝕。像現在這根絞繩，我是真的不想拿著，壹來不知道會有什麽未知後果，不知道能不能換人拿繩，二來很奇怪，很麻煩。”
　　如果被洛娜知道，洛娜絕對更加不會喜歡的。
　　還有伊麗莎白，怎麽解釋，很難解釋的。
　　雖然說這是為了讓索菲婭活命，這樣卻讓他覺得自己做了壹件惡事。
　　“我壹直都知道，潘神妳是個好人。”
　　索菲婭共感到他的心情，那種話對他沒什麽用，潘神真不是她想的街狗……
　　“這幾個月，妳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以前的話……妳們在巫毒區跳舞的時候，那個芒博·拉巴斯，伊麗莎白也在吧，我能感覺到她。”
　　啥子，顧禾頓時心頭壹跳，共誓者感應？
　　索菲婭想著想著，忽而笑出壹聲，仿佛放下了壹股重壓，“今天重新回到城寨，我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真的犯了蠢……我輕視了妳們，又喜歡把錯誤都推到別人身上……原藤陽介，卡爾·威爾森，還有伊麗莎白，她對我很好，但我就是嫉妒她……”
　　顧禾感覺索菲婭此時的心緒與以前都不太壹樣。
　　壹個人在短時間內要有大改變，都是很難的。
　　他覺得自己最近有點改變，不知好壞；而索菲婭似乎在掙紮，在嘗試……
　　“索菲婭，伊麗莎白壹直都想妳好。”顧禾說道，“不要恨她，她是妳朋友。”
　　“我知道，她就是那樣的人。”索菲婭壹笑，“所以我才不喜歡她，她太完美了。”
　　索菲婭說出了完美這個詞，自己卻不覺得驚訝，“現在大家叫她特障人，但她還是完美，她就不能有壹些壞心思嗎？伊麗莎白，她讓我很難受。”
　　“壹句老話，沒人是完美的。”顧禾勸道。
　　“那伊麗莎白呢？她有什麽缺點，有什麽讓妳討厭的地方？”索菲婭逼問。
　　索菲婭不指望他回答，“別人以為我想當希德·雷擴，但或許從小，我想當的是伊麗莎白，可是我都當不了，潘神，我都當不了。”
　　“為什麽不當妳自己，不要總是想著跟別人爭奪什麽。”顧禾只能再灌雞湯。
　　可似乎，正因為索菲婭這樣的性子，爭權……
　　“這個世界，不都這樣嗎……誰不在較勁？”
　　索菲婭真有點茫然，“怎麽才是自己，才是索菲婭·阿米克，妳來告訴我。
　　“潘神，其實最了解我的人就是妳了，伊麗莎白只了解小時候的我，其他人呢：蓋斯博因大小姐、食血者、漂亮女孩、中計的蠢人、玩具……他們看到的是這些。
　　“但妳不壹樣，我覺得，妳壹直把我當壹個人來看。
　　“當好食血者要對抗人性，但妳提醒著我那些人性。只是人性有好有壞，在這些年裏，伊麗莎白的好占了上風，我的壞占了上風。
　　“我不想騙妳，我覺得妳能理解我。我在想，這個世界不管怎麽變，都會有階級的吧？我就想當最高階級裏的人，這有錯嗎，為什麽不能是我，何況我生來就是了。
　　“我以前做的事算不上好事，但多少的好壞對錯，是從不同階級出發而定義？伊麗莎白背叛了她的階級，我以前沒有，我對妳們是錯的，可對我自身不是對的嗎……”
　　顧禾聽了她這壹番話，不由長長地壹嘆。
　　索菲婭不是街狗，她從小接受的教育與伊麗莎白是相同的。
　　她很有想法，也很能表達。
　　但正如她說的，她跟伊麗莎白不同，她沒有那種理想，沒有那種對世人的悲憫。
　　不過索菲婭現在的心緒與以前真的不同。
　　他畢竟以前是個心理醫生，明白這是個什麽時刻，她終於肯說心裏話。可如果壹個患者，尤其是這樣高傲的患者展露心聲卻得不到好的反饋，可能就沒有下壹次了。
　　索菲婭·阿米克，這座城市的另壹個患者。
　　這就是他現在看到的。
　　“索菲婭，階級或許永遠消滅不了。”顧禾說，“但要不要像流光城這樣？”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索菲婭輕聲，自己竟是這麽沒有智慧，“我有想過，就是想不到還能有怎麽樣的世界，我不想了，暫時不想了。
　　“潘神，我以後跟妳混，妳的正確就是我的正確，妳的錯誤就是我的錯誤。”
　　她說得認真，也有著幾分懇求，“我曾經想當英雄，但我很早就走上壹條回不去的路了，我當不了王牌英雄了，但我能試試當個鬼牌英雄。妳能給我壹個機會嗎？”
　　顧禾不得沈思，索菲婭，索菲婭……
　　這事兒，其實只關乎於他和索菲婭，關乎他自己。
　　洛娜，伊麗莎白，還有其他人，不管他們怎麽想。
　　這個患者，真的只有他這個牛郎醫生更了解。
　　“我是壹直把妳當人看待，就算要殺妳，也會給妳個痛快。把妳殺掉沈了，對我來說最輕松省事，誰也不會怪我，留著妳才有麻煩。
　　“索菲婭，妳很麻煩，很考驗人性。
　　“妳要知道，在這座城市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第二次機會，第壹次機會都很難有。妳他媽的真走運了，妳跟伊麗莎白都運氣奇好，碰著我這樣的好人。
　　“我就信妳壹把，就這麽壹把，讓我們先瞧瞧這個程序是什麽玩意吧。”
　　顧禾說罷，已是感受到索菲婭的欣然，她叫道：“潘神，我的寶貝！”
　　“哎，妳看，妳又來這種奇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