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七章 好日子馬戲團

　　“妳認為自己是神槍手嗎，來試試幻境槍靶吧！”
　　“把神奇的草藥、精油和啤酒帶回家，妳將會睡上壹覺最甜美的好夢！”
　　“占星術士五分鐘為妳分析人格、占蔔運程，不準不收錢！”
　　“好日子全靠鮮美多汁的美食，試食不收錢，沒人能比東土人更懂制食！”
　　“快來和海象摩德壹起暢遊大海，妳從未有過的超感體驗！”
　　“這裏是畸形人俱樂部，荒野最畸形的人都在這裏啦！”
　　顧禾、洛娜和酒井花青隨在萊瑟姆等幾人身後，走在好日子馬戲團的熱鬧營地中。
　　這是壹片由大大小小的各個帳篷、房車和臨時舞臺組建成的營地，說是馬戲團，其實也就是比復蘇會規模更大的部落。
　　但這裏熙熙攘攘，馬戲團人員和遊客混合的人群不斷發出呼喊聲、歡笑聲、驚叫聲、誘惑招攬聲，混成嘈雜的聲浪。
　　各個帳篷上的燈彩閃閃發光，有孩子在拉爆彩紙炮，綻放出砰嘭的聲響，五彩繽紛的紙屑漫天飄舞。
　　壹些精巧的電子機器人就站在不同的帳篷前面，發出招客的電子聲音，向來往路人揮動著機械手臂，邀請他們進去帳篷壹探神秘。
　　而在某些帳篷門口，招客的則是年輕漂亮的女郎，或是赤膊的精壯漢子，對路人說裏面有按摩，有好看的。
　　馬戲團人員的服飾各異，有袍服、和服、東土服，有蒸汽時代的禮服；也有當今時代的各種街頭風格，金屬片閃亮，電線裝飾隨處可見；還有各種奇異的造型，只比街頭還要大膽，仿佛多個紀元和世界的元素都燜成了壹鍋熱湯。
　　“哇，哇。”酒井花青壹路走去，壹路發出著瞠目結舌的驚呼感嘆。
　　這還只是看著外露的事物，還沒有進去哪個帳篷呢。
　　洛娜在凝目看著，來到馬戲團之後，她就變得沈默下來，沒了壹路上的暢談。
　　她有點緊張，仿佛之前壹路上的話嘮與開懷，都是為了此刻的緊張。
　　顧禾對此沒什麽留意，正也是看得眼花繚亂，既能看到電子遊戲機，又能看到投環、扔珠子等古老的小遊戲。
　　有些女郎向他笑呼地招手，嫵媚的眼神似乎在暗示著什麽。
　　“小哥哥，妳的話，不收錢哦。”有個身著比基尼的女郎這麽說，“最好的精油按摩，我可以用壹種妳前所未見的方式完成，進來見識壹下吧。”
　　他當然只是走過，緊跟著洛娜他們，生怕自己誤入哪個帳篷進了黑店，最後成為荒野上的又壹個畸形人。酒井修吉似乎說過有這類事情。
　　他們壹行人是帶著任務前來的，當下沒有去哪裏玩，而是由馬戲團人員帶進了壹個彩色大帳篷，找著好日子馬戲團的團長“大塊肉”艾許先生。
　　艾許先生人如其外號，中年年紀，圓球般的肥胖身材，大塊大塊的肥肉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面容也肥胖不堪，老範壹比較只能算是個瘦子。
　　他壹身寬松的多彩袍服，戴著塊頭巾，壹雙小眼睛從臉上肉縫之間顯露，樂呵呵的和善樣子，那眼神能讓人相信他在過著好日子。
　　他們壹進帳篷，艾許先生就親自泡上熱茶，是從東土街帶到荒野的上好茶葉。
　　艾許先生在聽了由萊瑟姆說的來意後，仍是樂呵呵的模樣。
　　“好的。”這位傳奇的馬戲團團長笑說道，“我們會派人參加，喝茶吧。”
　　萊瑟姆也就沒有啰嗦了，喝起茶來，談論復蘇會的近況，帶來大家的問候。
　　顧禾覺得是不是太簡單，都沒怎麽談呢？
　　但從帳篷出來後，萊瑟姆說大塊肉為人向來幹脆，說了會參加就是會參加，而且好日子馬戲團是個大團，有很多奇人奇物，力量很大。
　　大塊肉也有壹個規矩，幹完活總要分上壹大塊肉，如果這事成了，這倒不算什麽。
　　“咱們還有時間，好不容易過來壹趟，事情完了好日子馬戲團也肯定會轉移到荒野更深處壹段日子的，就先玩玩再回去吧。”
　　萊瑟姆這麽說罷，就與其他兩位復蘇會遊騎同夥散開，走進熙攘的人群中了。
　　這裏的樂子太多，各人的興趣又不同，最好就是各玩各的。
　　“洛娜？”顧禾看向有點出神的洛娜，疑惑問道：“我們去哪裏玩？”
　　她是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好像有點神不守舍……
　　“隨便吧。”洛娜應了聲，雙手環胸，看著周圍的熱鬧，不怎麽想說話。
　　“那我們去看表演好不好。”酒井花青提出主意，“那邊有奇人戲！”
　　她最感興趣的自然是表演，顧禾也沒啥想法，當下三人就走去奇人戲舞臺邊，與人們壹同看著臺上浮誇滑稽的奇人表演，酒井花青與旁人發出壹陣陣笑聲。
　　但洛娜沒有笑，只是勉強地翹動嘴角，接著壹聽到這出奇人戲還有個把小時，就沒什麽耐心看下去了，“我去其它地方看看。”
　　“酒井小姐，我和洛娜去逛逛，妳自己壹個在這裏看行不行？”顧禾問道。
　　他觀察到洛娜好像不怎麽開心，而他還有著提升她的親密信任度的目標。
　　如果真要去搞事搶貨運列車，最好趕緊提升壹波實力，能用上的經驗包都用上。
　　“好。”酒井花青還想繼續看這出奇人戲，營地說大不大，不會走散的。
　　顧禾也就跟著洛娜，洛娜卻是徑直走向遠處壹個帳篷，“我帶妳去看看異種。”
　　“啊！？”他頓時想要轉頭走回去奇人戲舞臺，看了會掉人格的異種，可不興看啊，自己的人格完整度好不容易才回到95%。
　　“是那只海象摩德，避難種。”洛娜從其語氣聽出他的想法，“不會掉人格。”
　　顧禾這下想起剛才路過壹個大帳篷時聽到的招攬聲，就繼續跟上去，“暢遊大海的超感體驗？妳試過？”
　　“沒有，我也第壹次來，猜的。”洛娜說道。
　　但洛娜沒有猜錯。
　　他們走進那個塗有海洋迷彩圖案的帳篷，裏面圍著壹些遊客，普通人也不覺頭暈。
　　中間是個水陸兩棲的臺子，海象摩德真有點像威爾伯的那頭海豚，懶洋洋地趴在那，龐大的體形壹半在臺上，壹半浸在水中。
　　它也是個大塊肉，兩根象牙都是電線機械管子，上面雕刻著很多的代碼符號，身體也有著電子改造，能以電子喇叭發出合成人聲。
　　“海洋的奧秘，全在我的頭腦之中。”海象摩德招客地說，“誰來體驗呢？”
　　帳篷裏的工作人員告訴兩人，這種超感與共感不同，是使用從三腳區進的壹種自制頭盔，能體驗到壹套既定的感官信息，跟超感官影像差不多。
　　以此可以體驗到海象摩德曾經的記憶，那暢遊大海的快樂。
　　所以，並不需要連接摩德，只不過是超感的同時，可以看著對方而已，這樣避免了與異種連接造成的人格下降。
　　雖然摩德是壹頭避難種，但對多數是普通人的客人而言，仍是有很大沖擊力。但超凡者客人要求的話，可以加錢與摩德連接共感，它能發揮類似玩偶容器的作用。
　　“呃……”顧禾稍加考慮，還是算了吧，不連接就不會出事。
　　“妳怎麽到這的？”洛娜向摩德問道，“好好待在大海裏不是更好嗎？”
　　“我生活的那片海都被汙染啦。”摩德的嘴巴張動，聲音卻是電子喇叭發出的：“待在那裏能臭死妳，海面全是垃圾。幸好我被壹群獵人抓到，不知怎麽的就流落到這裏了，每天都能吃肉，還挺好。”
　　洛娜抓住了對方話語裏的漏洞，“那妳怎麽會有暢遊大海的快樂？”
　　“看破不說破。”海象摩德懶洋洋地轉了個身，用背部對著他們，“有些編造家想象中的大海，比現實裏的大海還好呢。”
　　工作人員連忙向其他疑惑的客人解釋，摩德是在開玩笑來著。
　　“我還不如睡覺做夢，那還免費。”洛娜拉著顧禾往帳篷外面走去。
　　“妳可做不了那麽甜美的夢！”海象摩德在後面喊道，“妳是個不開心的人。我看過太多人類了，我能看出來，妳在糾結什麽呢……”
　　洛娜沒有停下腳步，與顧禾離開這帳篷後，大步走去另壹個帳篷，裏面傳出砰砰砰的槍聲，是幻境槍靶射擊帳篷。
　　所謂的幻境槍靶，是可以對人造成精神迷惑的槍靶，每當要瞄準，就會閃現幻覺。
　　這直接導致普通人神經緊張、心跳加速，手上顫壹顫，就很難打出好成績了。
　　這個遊戲不容易玩，不過獎金獎品非常豐富。
　　顧禾只見洛娜開了外掛壹樣，右手拿著壹把打靶用的橡膠子彈手槍，對著那塊槍靶砰砰壹通射擊，幾乎每壹槍都在紅心周圍，獵人系二程序者的她並不受幻境影響。
　　洛娜連續玩了好幾次，直至帳篷老板說她的次數已達上限，不能再玩下去。
　　好日子馬戲團有自營帳篷，也有加盟性質的帳篷，這個帳篷就是加盟的，自由人的小本經營，做點生意而已，如果讓洛娜這樣玩上壹天，今天就得倒閉。
　　“妳玩不玩？”洛娜問顧禾，“我請。”
　　既然有人請，顧禾就玩上壹把，接過那把造型炫酷的手槍，第壹槍就脫靶……
　　靠！剛才在旁邊看著，感覺很輕松容易，怎麽輪到自己打，就總是無法瞄準。
　　不壹會兒，他連續玩了三把，將洛娜剛才贏回來的錢又輸回去壹筆。
　　帳篷老板笑了，洛娜卻也笑了，來到馬戲團之後，她還是第壹次露出笑容。
　　“走！”她似乎這才來了些真正的興致，“我們去看畸形人。”
　　“啊？”顧禾心頭壹突，對這種獵奇從來不感興趣，但為了刷親密信任度，也就跟著洛娜穿過喧囂的營地，尋著那呼喊聲到了壹個布置怪異的大帳篷前。
　　帳篷外面排著壹大條遊客隊伍，畸形人秀向來是荒野馬戲團的主要賣點之壹。
　　馬戲團的遊客多數是從其它部落來的，荒野很大，自由人很多，多數是舊朋友，舊朋友又帶來新朋友，幹了活有了錢正好來消遣。也有從城內來的，但馬戲團導遊只帶那些得到認證的馬戲團老朋友前來。
　　不過荒野馬戲團的存在從來不是為了賺錢，沒人會跑到荒野來靠表演賺錢。而是要給自由人帶來歡樂，給團員們壹個營地。因此遊客門票收入只是壹部分，真正讓馬戲團維持下去的還是靠幹活兒所得的大塊肉。
　　盡管如此，畸形秀的門票錢著實不便宜。兩人交了錢，排隊等待了好壹會，才進了帳篷裏，按照遊客路線邊走邊看。在壹個義體改造高度發達的世界，能讓見多識廣的超凡者們都覺得是“畸形人”的存在，那可不是多壹只手或多壹只腳那麽簡單。
　　顧禾時而驚奇，時而厭惡，也有憐憫，真不知道這些展品是怎麽走到的這壹步。
　　有多個人連體而成的畸形人，神經末梢都融合起來，已成壹體；有整個人與雛形種結合的，被扭曲打造成奇特形象；有只剩下壹個腦袋，安裝在機遇種身體上的。
　　原來這些畸形人，都少不了與異種進行形態上的混搭，而不只是人形的義體改造。
　　但這些畸形人還歡聲笑語的，並沒有展現出什麽痛苦與骯臟。
　　“洛娜，走吧。”顧禾還是不想再看下去，這些畸形秀對他雖然新奇陌生，卻沒什麽樂趣可言。
　　他不喜歡這種畸形想法，待得越久，看得越多，越是有些不適，有些難受。
　　洛娜沒說什麽，帶著顧禾匆匆走過剩余的路線，從出口出了畸形人帳篷。
　　“他們有自己的故事。”在帳篷外面，她這才說道：“好日子馬戲團不是那種奴隸馬戲團，大塊肉不強迫誰，是他們自己選擇成為這副樣子的。不管是為什麽，他們選擇以這種畸形示人，妳明白嗎。”
　　顧禾頓時沈默下來，看著她，她不久之前，似乎也是壹個畸形人。
　　洛娜好像想要跟他說什麽心裏話……
　　“洛娜，我是不太明白。”他坦然地說，“這些畸形人是這樣，街狗是這樣，妳也是這樣。我能理解壹些，但沒完全理解。妳可以跟我說是怎麽回事。”
　　洛娜眨了眨淡綠的眼眸，卻壹言不發地走去。
　　她走向其它攤位與帳篷，玩起了夾公仔機、拋圈、猜魔術等的普通小遊戲，有時候贏下獎品，有時候空手而走。
　　從之前到來好日子馬戲團的那刻起，洛娜就想起兒時去骨血區中心遊樂園的景象：
　　五彩繽紛的旋轉木馬、奇特的哈哈鏡、刺激的射擊遊戲，那些歡呼和尖叫與很多氣味混合在壹起，那些廉價卻可愛的毛毛公仔，她記得還有幾只拋球的獼猴，它們拋得很生氣，要去打主人，惹得遊客們大笑。
　　在夜晚，燈飾照亮的是父母和大夥兒的笑臉，那些花裏胡哨的帳篷，還有糖果的甜味，流連忘返的心情，全都交織融合在壹起，形成朦朧卻無法忘卻的記憶畫面。
　　她父親羅頓·盧德曾經問過她：“洛娜，妳還想去遊樂園嗎？”
　　“想！”她不假思索地這麽說，那時候的她，可以每天都待在遊樂團。
　　“但遊樂園很快就會沒有了，有壹幫壞蛋要拆掉它。”羅頓·盧德這麽說，“妳說，我們該不該趕走他們，保住我們的遊樂園？”
　　“該，我也要去！”洛娜就是這樣走上的街頭，她那時候並不懂那麽多。
　　她只知道，誰要拆掉那個遊樂園，誰就是壞蛋，是自己和大夥兒要趕走的壞蛋。
　　現在，這些記憶與心情就像遊樂園裏那滿地的碎紙彩帶，不斷被風吹起吹走吹散。
　　小時候，她又蹦又跳，竭力地想要抓住，但還是被吹走。
　　之後每壹天，洛娜·盧德都在想要抓住，但地上的碎紙彩帶，依然在不斷減少，減少，哪壹天就會全然消亡，只留下她壹個人站在破敗雕零的遊樂園裏，張目四顧，卻再也找尋不到任何熟悉的東西。
　　這個遊樂園，只是個存在於記憶中的遺跡。
　　但這個遺跡，是她童年的快樂來源，是她的人格基調。
　　也是使她無法流浪的鎖鏈，就這樣把她壹直綁在遊樂園裏面。
　　“顧禾，誰要拆掉這些荒野部落和馬戲團，誰就是壞蛋，我就要趕走他們。”
　　在壹臺夾公仔機旁邊路上，洛娜忽然停下腳步說了話，讓路過的人們只好避開走過，她轉頭望著顧禾，“但這只是我的想法，我知道，我勉強妳了。”
　　顧禾不由沈默，對著她的眼眸，她不像平時的那個洛娜，她整個人靜了下來。
　　“妳是怎麽想的，告訴我。”他說道，“我不是讀心人，妳要說，我才會明白。”
　　不管是心理醫生還是牛郎都不是讀心人，人們總把心理醫生神化，好像讀了幾本書學了些專業知識看了些患者就開了天眼，可惜不是這壹回事。
　　“妳心裏有遊樂園嗎？”洛娜掃視著周圍的繁鬧景象，“拼了命也要守護的東西，如果有人敢碰它，不管對方是誰，都要和對方死磕。”
　　她頓了頓，“街狗都想過好日子，但這不是關於妳自己，是關於放不下的遊樂園。把自己變成畸形人，只不過是想以這種方式不去做自己，想要逃避而已。
　　“可是我發現，我走不出去。遊樂園就是我自己，我就這麽壹個人。”
　　她仰頭望向天空，凝著的雙眸不去看他，“顧禾，我只是想……妳也能走進這個遊樂園，那我們就能壹起玩，但是……我們大概不是同壹類人。”
　　“走吧。”洛娜擡步走去，“之前是我莽撞了，去叫上花青，我載妳回去壽惠街。”
　　顧禾望著她在人群中走遠，心緒翻騰，不由長嘆壹口氣。
　　好像……的確，林賽還沒有搞砸過吧，那搞事精才能活到現在……
　　他們每個人，大概都並不是壹時的莽撞沖動。
　　他心中的遊樂園不在這個世界，但在這個世界，是不是可以重新建立另壹個。
　　雖然這個新的遊樂園，有驚悚主題的部分。
　　也許吧，也許。
　　“洛娜。”顧禾追了上去，有番話想對她說很久了，“有個人托我告訴妳，妳真的好可愛，妳要幸福快樂地活下去，那樣骨血運動就是勝利了。我也是這麽想。”
　　洛娜頓時停住腳步，轉頭看看顧禾，壹臉面無表情，眼眶微瞪。
　　“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同壹個樂園嘛。”顧禾拉著她走了去，“我們去找點美食。”
　　“妳……”洛娜更是疑了疑，欲言又止。
　　只是，她終究沒有再說載他回去的話，而是眼眸裏多了壹點光亮。
　　顧禾忽然註意到，腦海中控制臺的分享者列表裏，“分享者：洛娜”似乎有了點變化。他看了看，是親密信任度，真的提示有在提升，不知道夠了沒有。
　　但他此時的心情，卻沒什麽所謂了，只想跟這位朋友去玩玩槍擊，玩玩夾公仔。
　　兩人在馬戲團營地裏走動，漸漸恢復了歡笑，又去奇人戲舞臺拉上酒井花青壹起去玩，不久就再次走進了畸形人帳篷。
　　洛娜哈哈大笑，顧禾也很欣賞酒井小姐嚇得大驚失色的樣子。
　　在這個遊樂園裏面，有些是簡單的快樂，有些是駭人的驚奇，有些是怪誕與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