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抗旨調兵
崇禎十五年 by 韭菜東南生
2022-1-10 19:57
“是楊文嶽求援了嗎?”靜寂之中,三輔蔣德璟問。
馮元飈咳嗽壹下,搖頭:“沒有,楊文嶽所有的軍報,兵部都呈送給了陛下和內閣,方才所說,乃是兵部自己的擔心。”
立刻就有壹臣站出,聲帶責難地說道:“這就不對了。那日朝議,本兵不是信心十足,認為運河可以堅守,不用孫傳庭和左良玉勤王嗎?今日怎麽忽然又變了?”
原來是五輔黃景坊。
黃景坊是當日朝議時,贊同調集宣大兵,山西兵,乃至陜西孫傳庭,湖廣左良玉進京勤王的支持者,他認定的理由就是京師兵力不足,難以應對建虜大軍,但抵不過馮元飈的反對和太子的義兵,當日,他的提議被否認了,朝廷只是調了宣大兵到居庸關,山西兵協防大同,孫傳庭和左良玉,仍然執行剿匪任務,現在馮元飈卻又說兵力不足,如果真是如此,馮元飈當日為什麽不贊同他呢?
因此,黃景坊心有不滿。
馮元飈苦笑壹下:“兵部並沒有變,孫傳庭和左良玉遠在千裏,糧餉無解,遠水難解近火,只會徒增混亂,而建虜渡河,時間就在這三五日,只要頂住了這三五日,折了建虜的銳氣,待山東兵和河南兵趕到,運河就可以安穩。”
“本兵的意思……還要從京師抽兵嗎?”蔣德璟直接問。
馮元飈猶豫了壹下,還是點頭:“不如此,運河怕是難以穩固。”
群臣小聲議論,建虜兵臨城下,大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師,聽到又要從京師調兵,所有人心中都是咯噔壹下。
議論中,群臣的目光壹來看禦座上的崇禎帝,二來瞥著首輔周延儒。
禦座上的崇禎帝面無表情,看不出聖心所在。
周延儒皺著眉頭,壹臉沈思,自從接了招募義兵的擔子後,最近的這七八天,可謂是周延儒成為首輔以來,最難過的壹段時間,壹向長袖善舞,廣結善緣的他,不得不沈下臉來,做壹些得罪人的動作。
並非他願意,而是不得已,因為他知道,建虜入塞,京畿危急,崇禎帝和朝臣們都盯著他呢,如果義兵之事做的不好,他首輔之位,肯定就要保不住了。
當然了,還有壹個人,那就是太子。
雖然太子並不常常和他見面,甚至太子本人也常常不在京師,但周延儒卻總有壹種感覺,那就是太子正盯著自己呢,但凡出什麽岔子,不說崇禎帝,太子爺這邊怕就不會輕易放過他。因此,這壹次招募義兵,周延儒可謂是小心翼翼,殫精竭慮,其間吳昌時收了壹些商人的好處,到他面前來說情,被他狠狠壹頓痛罵。
現在,站在朝堂上,聽著是否要從京師調兵增援運河的爭論,周延儒心裏跟明鏡似的,他清楚知道,馮元飈並非是自己,而是代替太子,在朝堂中試探風向的,從三千營被派遣出京就可以知道,太子的壹門心思的加強運河防務,又提出招募義兵的意見,明顯就是再為繼續從京師調兵做伏筆;
而殿中的群臣和禦座上的皇帝,為了京師的穩定,對於繼續從京師調兵,都是不同意的,作為首輔,他自然是要站在皇帝和群臣的壹邊,不過太子也不是輕易可以得罪的,再者,運河防線也是不能不管的,不然出了問題,他這個首輔也是要擔當責任的。
周延儒腦子急劇轉動,想著壹會崇禎帝問到時,他怎麽回答,才會即遂了皇帝的心意,也不會太惹太子不高興,最重要的,如果運河有失,責任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萬萬不可!”
次輔陳演忽然站出:“壹抽再抽,京師兵力已經匱乏,雖然現在城中招募了八萬義兵,但義兵新募,根本沒有戰力,現在三千營在武清,精武營壹半的主力在運河,京師精武營只剩下兩萬人,善柳營,左右柳,三營加起來不過六萬,算上二十壹衛,五成兵馬司,整個京師,滿打滿算,不過十三四萬守軍,加上義兵,也剛剛二十萬出頭,而京師外城城墻30裏,七門,內城周長45裏,9門,內外城垛口總數目為207725,合算起來,壹個垛口只能平均壹個人,守城已經是不足,如此情況下,焉能再抽兵?”
“是啊,是啊……”
陳演的反對,得到了殿中大多數朝臣的贊同。
周延儒眉毛抖動了壹下,心知陳演是迎合聖意,故意搶風頭,心中不悅。隨即又暗暗冷笑,妳陳演著急跳出來,但是福是禍還不知道呢。
禦座上,崇禎帝默然不語,顯然,他也是贊同陳演的意思的,天下之重,重不過京師,豈能為了運河,壹而再,再而三的削弱京師的防衛?
馮元飈臉色灰敗,眼中有苦笑,對眾臣反對的結果,他早有預料,但還是想要嘗試壹下,結果不出意外的失敗了,如果不能從京師調兵,就只能期待建虜畏懼運河河水,或者有其他變數的,不然運河的防守,終究是不能令人放心。
“如果不同京師抽兵,運河該如何守?兵部可有謀劃?”
三輔蔣德璟盯著馮元飈,比起眾臣的諾諾,他的眼光還算是更遠壹點。
馮元飈咳嗽兩聲,喘息回答:“現在運河邊,有兵四萬余,民夫四萬余,今日得到塘報,袁繼鹹率領的六千人也快到通州了,如果實在不能增兵,那就只能臨時操練這五萬民夫,令他們為防守的輔助,同時嚴令尤世威和陳永福,令他們加快行軍,盡快趕到運河。”
蔣德璟皺起眉頭,心說這怎麽行?正式的官兵遇上建虜,都膽顫,民夫怕不會壹見即潰嗎?
群臣也都有不安,小聲議論。
“陛下……”
壹臣忽然站了出來,向禦座上的崇禎帝行禮:“對於兵馬調動之事,都察院本不應該多言,但臣以為,行百裏半九十,運河防線有四萬兵馬,五萬民夫,沿河的拒馬壕溝,各種防禦工事都在急速修建中,朝廷投入了大筆的銀糧,而運河更關系京南數百個州縣,幾百萬百姓的安危,絕不可輕忽怠慢,朝廷應該竭盡所能,向運河增兵。”
胡須花白,清瘦矍鑠,臉上滿是憂慮。
卻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李邦華。
李邦華1574年生人,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崇禎元年時,他就曾經為兵部侍郎,大力整頓京營,但因為得罪了勛貴,而被罷免,這些年中,壹直賦閑在家,直到三年前才被起用,先為南京左都禦史,又迅疾被調到京師,仍為左都禦史。
雖然遠離朝廷中樞十幾年,但李邦華威望不墜,又因為師從東林大佬鄒元標,乃是根正苗紅的東林人,因此在朝中頗受尊重,不過李邦華性子較為低調,又因為都察院的特殊性,因此在朝議之時,鮮少表明自己的意見,今日也算是破例了。
“增兵自然是應該的,”禦座上的崇禎帝沒有說話,次輔陳演接住了話頭:“但卻不能再從京師抽兵了,建虜大軍已經到通州,隨時都會殺到京師城下,京師之兵不增加也就罷了,豈能再減少?”
“如果不從京師,這急切之間,又到哪裏調兵?”李邦華嘆。
“周遇吉已到昌平,不如令他馳援運河……”陳演想了壹想,道。
“不可!阿濟格已經殺向昌平,周遇吉此時移兵,豈非是以肉飼虎?”馮元飈驚的搖頭。
“趙光抃和潘永圖呢?”
“兩軍都是步兵,若往京師,必會被建虜發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群臣鬧哄哄沒有主意,目光最後都看向了禦座上的崇禎帝。
崇禎帝臉色難看,忽然轉對身邊的司禮監掌印打太監王之心,問道:“太子呢?”
“聽聞建虜到通州,太子殿下親自去查看了……”王之心躬身回答。
“這個朕知道!”崇禎帝煩躁無比的打斷他的話:“朕問的是,太子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王之心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太子出京他能知道,但什麽時候回來,卻不是他能知道的。
“朕令他總攬軍務,坐鎮京師,他卻跑來跑去,像什麽樣子?”
崇禎帝怒。
皇帝怒,殿中的群臣急忙都跪下了。
“去傳旨,令太子即刻返回京師!”崇禎帝沒好氣的道。
“是。”王之心聽令。
崇禎帝轉對群臣:“都起來吧,朕要的是調兵的法子,不是妳們的跪拜!運河缺兵,內閣兵部盡速給朕想出法子,絕不能讓建虜過河,再給尤世威陳永福傳旨,令他們盡速趕到運河!”
“是。”群臣稱是,心中都是明白,皇帝陛下不同意從京師繼續調兵,運河之危,只能靠其他地方的兵馬彌補。但各地無兵可調。短時間之內,只能靠楊文嶽咬牙堅持了。
……
永定門。
永定門乃是京師外城的中心南門,設有甕城,箭樓高大,采用重檐歇山三滴水樓閣式建築,並裝飾琉璃瓦脊獸,面闊五間,通寬24米,高也將近二十米,是京師所有外城門中最雄偉,也是最堅固的壹座,建虜入塞的消息傳來之後,其他城門都關閉,只有三座南城門,右安門、永定門和左安門壹直開放,收容京畿各處逃來的大明百姓。
但今日下午,當建虜前鋒抵達通州,京畿危急之時,永定門也關閉了,京師守軍在城墻之上往來巡邏,嚴陣以待,已經做好了守城的準備。
主守永定門的乃是善柳營副將孫永成,孫永成是應城伯孫廷勛的族侄,世代京營軍戶,在京營壹幫勛貴後代中,他算是爭氣的,不論騎射還是武藝,都有相當的能力,因此去年京營改制,太子殿下大力整頓京營之時,他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原本的副將職,最後還是副將職位,即便應城伯孫廷勛因為在“西山煤案”中受到懲處,被降為輔國將軍,孫永成也沒有受到牽連。
原因也簡單,孫永成壹向勤勉,練兵認真,太子對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已經是晚間的亥時,孫永成正在巡視永定門的防務,建虜大軍已經到通州,他壹點都不敢大意。
忽然的,城外的原野中出現火把光亮,像是有大批騎兵往永定門而來。
孫永成心中登時壹緊,雖然建虜大軍在通州紮營,並沒有向通州殺來是確定的消息,正常情況下,城外的火把和騎兵,應該都是大明自己的軍隊,但在此危急時刻,他卻也不敢大意,急忙命令守軍戒備,弓上弦刀出鞘,鳥銃也都端起來,瞄準了城下。
“噠噠噠噠……”
馬蹄聲中,壹個全身披甲的武襄左衛奔馳到城門下,高呼:“太子殿下回京,速速開城~~”
聽聞是太子,孫永成微微松了壹口氣,不過暗夜天黑,京師重地,他卻也不敢輕易開城,直到五百武襄左衛全部出現在城下,火把光亮之下,銀盔銀甲的太子殿下清楚可見時,他才令急急下了城頭,壹邊在城門口列隊迎接,壹邊令人打開城門。
永定門有甕城,武襄左衛護衛太子進入甕城,隨即外城城門關閉,甕城城門打開,孫永成立在城門口迎接。當壹身銀甲的太子走馬進城時,孫永成抱拳躬身,大聲道:“善柳營副將孫永成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勒馬站定,朝孫永成微微壹笑:“孫副將辛苦了。”
“職責所在,臣不敢言苦。”孫永成躬身更低。
太子點了壹下頭,在武襄左衛的護衛下,急急進城了。
等太子遠去,孫永成擡起頭,望著太子離開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壹直以來,太子都是微笑溫潤,在臣子和將士們面前,永遠都保持儲君的風範,令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但今晚,孫永成卻明顯感覺到太子不同於平常的情緒,雖然太子殿下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但眼神中的焦躁和不安,卻是藏不住,連胯下的那匹神駿好像都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行軍中不時打著響鼻。
如果是常人,壹定會想到是因為建虜入塞,太子殿下才會有焦躁和不安,但孫永成卻有另壹種想法。
想了壹下,孫永成喚過身邊的親信,小聲:“妳去襄城伯府走壹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