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權力的遊戲
崇禎十五年 by 韭菜東南生
2022-1-10 19:57
當祖澤潤挑著白旗,作為使者,在城下出現之時,朱慈烺立刻就明白了黃太吉的用意。
黃太吉不放心,要確定我的真偽啊。
既這樣,我就配合妳吧。
如此,就更有了剛才的那番對話,現在黃太吉退走,朱慈烺知道,黃太吉已經是相信了,那麽接下來,通州城要面對的,就是建虜大軍排山倒海、潮水壹般的攻擊了……
堵胤錫站在太子身邊,臉色同樣嚴肅,但他擔心的不是通州的城防,而是太子的安危。
以太子為“餌”,誘使黃太吉來攻,是高招,也是險招,壹個不慎,就有可能是巢傾卵覆,滿盤皆輸的結果啊。
“建虜營中有不少火炮,我軍得小心應對。”
朱慈烺放下千裏鏡,轉對堵胤錫,臉色凝重。除了黃太吉的黃蓋傘,朱慈烺最註意的就是建虜軍中的火炮數量,他發現建虜營中車馬眾多,壹尊尊的火炮,正隨著黃太吉的後軍,進入建虜大營。
和去年多鐸入塞不同這壹次黃太吉帶了大量的火炮,雖然造成行軍速度遲緩,但卻也保證了面對堅城之時,不會再像去年玉田之戰時,那樣的束手無策、不得不退兵了。
這應該也是黃太吉敢於圍攻通州的底氣之壹。
堵胤錫拱手回道:“是。臣已經預備了大量的厚木板和沙土袋,以備不測。”
朱慈烺點頭,又舉起千裏鏡,繼續觀察建虜的兵馬。
“殿下,建虜已經在通惠河上架橋,截斷了通惠河,副憲怕是難以運送物資到通州了。”堵胤錫道。
“知道。”朱慈烺非常平靜,依然舉著千裏鏡:“我本就沒有打算他能運回,令他回京籌集炸雷,不過是壹個指使他的借口,不然他不會回京的。通州對外聯系的通路,還是要放在南邊。”
南邊就是天津,天津有水師船只,有突破建虜浮橋的可能。
堵胤錫臉色沈沈地點頭。
朱慈烺感覺到了他低沈的情緒,放下千裏鏡,轉頭笑:“妳擔心守不住通州?”
堵胤錫搖頭:“不,臣只是覺得,黃太吉來勢洶洶,此戰怕是不好打啊。”
朱慈烺肅然:“是啊,所以才需要上下用命,”忽然想到了楊文嶽,鼻子忍不住就是壹酸,右手在墻垛上輕輕壹捶:“楊鬥望為了掩護我,不惜戰死軍中,保定兵也在這壹戰中,幾乎損失殆盡,這筆賬,必須讓建虜在通州城下還回來!”
“殿下,妳覺得,建虜真的會全力攻城嗎?”堵胤錫問。
朱慈烺擡目望向城外的敵營,沈思地說道:“我這個誘餌足夠大,足夠肥,相信黃太吉壹定會想要叼上壹口的,但黃太吉狡詐,會不會把全部兵馬都屯於通州,卻是難說。如果他有其他圖謀,今明兩天,壹定會分兵……”
“如何分?”堵胤錫問。
朱慈烺笑:“正要問先生呢。”
堵胤錫也笑壹下,隨即肅容道:“臣觀黃太吉用兵,除了慣於圍點打援,更善於聲東擊西,虛實並用,很少用死兵,出招常常點在要害,善於奇襲冒險,運河之戰,我們就已經領教到了。”
朱慈烺道:“史可法尤世威去了河間府,潘永圖兵少,張國維守居庸關,只要京師不出兵,黃太吉就打不了我們的援。所以我們唯壹要小心的就是奇襲。”
“不錯。”堵胤錫點頭。
“先生以為,如果奇襲,黃太吉會選哪裏?”朱慈烺問。
堵胤錫緩緩吐出三字:“河間府。”
朱慈烺笑了,心中佩服不已。
參謀司和他想到的,堵胤錫居然也已經想到了。
“河間府是我大明的要害,雖然建虜主力大軍停在通州城下,但黃太吉壹定不會放任我們在河間府的布防,說不定他會派兵奇襲。壹旦河間府被突破,我大明就被動了。”堵胤錫道。
朱慈烺望向城外:“先生放心,我已經飛鴿傳書,令人通知河間府知府顏胤紹,告訴他,建虜很有可能會突襲,令他壹定要做好準備!河間府我是親自去過的,顏胤紹更是忠良,還有義商社兵相助,史可法和尤世威也距離河間府不遠,縱使建虜奇襲,我相信他們也壹定能堅守住!”
……
建虜大營。
巡視通州歸來,黃太吉在眾人簇擁之下,正要進營,忽然,馬蹄聲響,壹大隊鑲白旗的精銳白甲兵簇擁著壹位頭頂紅纓,身披三重重甲的王爺從西面馳來,沿途的八旗官兵紛紛讓道,馬上的王爺得意無比,腰挎寶刀,頤指氣使。卻是英武郡王,此次渡河勝利的最大功臣,阿濟格來了。
阿濟格出現,多爾袞立刻勒馬停下。
多爾袞是離著黃太吉幾十步就下馬,然後步行覲見,壹如臣子,阿濟格卻是壹直奔到黃太吉十步之前,才勒住戰馬,當然了,他身後的近衛不敢跟隨,離著幾十步就駐馬了。
阿濟格下了馬,拎著馬鞭,到黃太吉馬前,作勢欲跪:“臣弟見過……”
不等他說完,更不等他跪下,黃太吉卻已經大笑著阻止:“十二弟快快免禮,妳辛苦了,今日之勝,皆是妳之功啊!”
兩黃旗的大臣和將領的臉色卻都有點冷,雖說是立了大功,但妳阿濟格好像也有點太傲了吧?
阿濟格卻不覺,他“心安理得”的受了黃太吉的誇贊,直起來,揚著下巴,傲氣無比地說道:“皇上謬贊了,明軍不堪壹擊,根本不是我大清勇士的對手,只恨明國小太子跑的太快,溜進了通州城,不然臣弟壹定將他縛於馬下!”
聽到此,壹些知曉昨夜血戰內情的兩白旗將領都微微低下頭。
昨夜雖然是壹場可稱經典的奇襲大勝,但跟隨阿濟格的兩千精騎,卻著實傷亡了不少,不說在保定總督楊文嶽的中軍帳前被拼掉的人馬,只說在追擊明國太子的過程中,就有許多的人中彈落馬,明軍雖然落敗,但掩護明太子撤退的精武營卻沒有完全潰散,即便在奔逃中,也給了他們相當的殺傷。
等到天亮,阿濟格召集部下壹點,發現跟隨他繞行奇襲的兩千精銳騎兵,只剩壹千人了。
就戰損來說,其實是不低的,要知道,在遼東戰場上,曾經有壹百八旗兵背襲壹萬明軍,明軍崩潰逃散,八旗兵傷亡不過幾十人的戰例,今日大戰是夜間,又有渡河大軍的配合,近乎是掩殺的過程中,阿濟格的兩千人,卻只有壹千人沖殺到了最後,此間明軍的戰力,已經勝過很多被趕到遼東戰場的邊軍了。
也因此,建虜才追擊乏力,無法在明太子進入通州之前,就將其攔截。
雖然這並不能掩蓋此戰的輝煌,但阿濟格的牛,卻吹的有點大,
這壹點,黃太吉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卻不點破,反而大聲稱贊阿濟格的英勇,隨後就在營門前發下聖旨,立封阿濟格為英親王。和代善,濟爾哈朗,多爾袞壹樣,都是壹年壹萬兩白銀,五千石米俸祿的壹等和碩親王。
阿濟格跪拜接受,這本就是黃太吉允他的,也是他自認應得的。
滿漢蒙古八旗的騎兵都是歡呼,為阿濟格祝賀。
尤其兩白旗,歡呼之聲,最為熱烈。
阿濟格得意洋洋,走馬揚手,接受眾人的祝賀。
多爾袞立馬在多爾袞之邊,滿臉是笑,好像是在為哥哥高興,但內心裏卻是生出警惕,他隱隱覺得,黃太吉拔高阿濟格,怕是有離間他兄弟的意思。壹直以來,阿濟格雖然是老大,但爵位卻比不上多爾袞和多鐸,加上多爾袞沈穩多智,他漸漸地也就接受了以弟弟多爾袞為首的現實,可現在,當他立下奇功,也成為壹等親王之後,以他魯莽沖動的性子,他還會甘於多爾袞之下,事事看多爾袞的眼色行事嗎?
從壹開始,多爾袞就知道,黃太吉命令阿濟格奇襲,其實是不懷好意,阿濟格如果失敗了,那麽折損的是他兩白旗和蒙古旗的人馬,他多爾袞三兄弟,更是立刻就少了壹人,日後如果爭位,就只有他和多鐸兩人相互支持,而沒有阿濟格這個出頭大哥了。
就黃太吉來說,阿濟格成功了最好,如果失敗了,也等去了削去了多爾袞的壹條臂膀,為豪格掃清了繼位的障礙,他兩黃旗永遠是最後的贏家。
黃太吉這種不能與人言說的陰暗心思,多爾袞看的透徹,不過卻也沒法阻止,因為黃太吉下的是密令,事先沒有告知他,阿濟格得了命令,也沒有通知他,立刻就執行了,等他知道阿濟格秘密繞行,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心中有苦也說不出,只能期盼阿濟格成功。
現在阿濟格成功了,戰事也勝利了,但多爾袞心中的不安,卻隨著阿濟格的得意和眾軍的歡呼,漸漸升高。
……
傍晚,肅親王豪格,豫貝勒多鐸幾乎同時趕到了通州西大營。壹隊鑲白旗,壹隊正藍旗,兩人在營門口,正遇壹個正著。論爵位,豪格是親王,比多鐸高兩截,年紀也比多鐸長四歲;但論輩分,豪格是侄子,多鐸是叔叔,加上多鐸雖然因為兵敗被降為了貝勒,但從上到下,但沒有人敢把他當貝勒看,依然還是把他當王爺,誰讓多鐸是老奴努爾哈赤最喜歡的幺子,又是鑲白旗的旗主呢。
而多鐸更是不把自己當外人,雖是貝勒,但永遠是親王派,見到豪格,揚著下巴,大咧咧地叫壹聲:“小耳垂,我不讓妳留三河,妳偏要留,現在知道,我是為妳好了吧?”
豪格,在滿語中,是小耳垂的意思。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多鐸的話,登時就讓豪格紅了臉,被明太子的詭計所騙,白白在三河城下浪費了三天的時間,不但被父皇罵,更被他人笑,豪格心中的惱羞可想而知,原本想著趁著領兵截擊潘永圖的機會,滅了對方,以雪三河的恥辱,但不想潘永圖像壹個縮頭烏龜,沿著河流前進,用大車和火炮為陣,稍有動靜,立刻就原地紮營,絲毫不給他機會,壹連三天,豪格都找不到合適的戰機,反倒是在試探中,折損了壹些人馬,心中十分惱怒,正發誓壹定要滅了潘永圖之時,皇阿瑪的命令卻又來了,憤懣之中,他只能帶兵返回,心中窩了壹肚子的火,不想卻又在營門口遇見了最不想遇見的多鐸。
多鐸輕蔑的言語和表情,令豪格怒火中燒,右手不由地就握住了刀把。身後的何洛會見勢不妙,急忙托住了他的手臂,並小聲叫了壹句:“肅親王……”
豪格這才冷靜。
多鐸並沒有看到豪格試圖拔刀的動作,他譏笑了豪格壹句,就走馬入營了。等進了營,背對豪格的時候,多鐸臉上的笑意和猖狂,立刻就變成了凝重。
豪格心情郁悶,多鐸的心情,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小的香河,攻打了壹天,折損兵馬,卻沒有拿下,渡河之戰,他被黃太吉派為了疑兵,也毫無功績,這也就罷了,當知道黃太吉命令阿濟格從昌平繞道奇襲之時,他立刻就明白了黃太吉壹石二鳥的狠毒之計,好啊,妳黃太吉這是要削弱我們兄弟的臂膀啊,也就是阿濟格那個蠢貨,如果是他,他是絕對不會奉令的!聽到阿濟格偷襲成功,立下大功,被封為親王之後,多鐸忽然又有點嫉妒了,此時見到豪格,自然不會給豪格好臉色。
“這賊,有壹天我非殺了他不可!”
望著多鐸的背影,豪格恨恨道。
晚間,禮親王代善也甩開大軍,率領壹千輕騎,趕到了建虜位在通州西面的中軍大營。
親王要角們都趕到,於是黃太吉召集眾將,在大帳中,舉行了入塞以來的第壹次全體軍議。
軍議兩個題目,壹個是總結入塞所得,二是定下壹步的目標。
雖然黃太吉已經將大軍主力屯於通州,攻打通州之勢已經非常明顯,但軍中上下,對這壹決定,卻是有異議的,歷來,建虜入塞,為的就是搶糧搶錢搶人,現在運河已過,京南乃至整兒山東都在大清的鐵蹄之前,可以隨意搶劫了,皇上怎麽不向前,卻要在通州城下停留呢?
通州雖然有壹個明太子,但對普通的建虜士兵來說,俘獲壹個明太子,遠沒有到南方搶掠來的更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