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9章 自負

　　孟長安帶著黑眼走到沈冷和茶爺暫住的那個小院，本想推門而入，忽然想到之前自己要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壹丟丟少兒不宜的事情，於是停下來，面色有些為難。
　　“得敲門。”
　　黑眼如同在炫耀什麽了不得的技能：“妳不知道的嗎？要敲門。”
　　自從在安陽郡水師大營不遠處的那個魏村他學會了敲門技，壹直都覺得很了不起，也不知道那自豪的點兒在哪兒……
　　敲門而入，正大光明。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沈冷親自動手做出來的壹鍋肉包子就擺在桌子上，黑眼伸手就去抓，茶爺手裏的小木棍精準的打中他的手指：“洗手！”
　　黑眼：“哦……”
　　他站起來去洗手，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麽感覺跟我媽似的。”
　　沈冷：“兄弟，妳感覺的不錯。”
　　黑眼規規矩矩的去洗了手，小孩子上學堂壹樣規規矩矩坐好，壹臉無辜的看著茶爺，他真怕茶爺說小朋友乖把手伸出來阿姨檢查壹下幹凈不幹凈，他仔細想了想如果茶兒姑娘真的這樣說了，自己的尊嚴絕對不會允許他配合，誰還不要面子的？
　　然後他看到茶爺看向自己的手，立刻把手伸出去：“幹凈的，洗幹凈的。”
　　“吃吧。”
　　茶爺壹聲令下，黑眼好像餓虎撲食壹樣把壹盤包子都端過來，壹手壹個，下意識的看了壹眼茶爺手裏揚起來的小木棍，又把盤子推了回去，左手那個包子也放下，好像剛過門的新媳婦，壹小口壹小口的吃，那個委屈的樣子。
　　茶爺嘆道：“餓了就吃，我是看妳兩只手抓包子，太不體面。”
　　“唔。”
　　黑眼壹口把半個肉包子塞進嘴裏，也不管那麽多了，拳頭那麽大的肉包子幾乎是兩口壹個的往裏塞，可見已經多久沒有吃過壹頓正經飯，甚至可能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壹頓飯，沈冷端著壹大碗湯從廚房裏出來，發現那壹大盤子肉包黑眼已經幹掉了壹半多。
　　“停停停……”
　　沈冷拉著黑眼又去抓包子的手：“再吃會出問題，喝湯。”
　　黑眼依依不舍的把手收回來，端起湯壹口壹口的吸溜：“已經二十天沒有這麽舒服過了……這個世上，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
　　沈冷：“妳怎麽來了？”
　　“哦，有件事告訴妳。”
　　葉流雲交代過，他對孟長安說的事只能是對孟長安說，不可以對沈冷提及壹個字，對沈茶顏也不能提，他放下碗說道：“沈先生受了傷，不過沒什麽大事，如今已經可以走動，陛下把沈先生接到宮裏醫治，整個太醫院的人圍著沈先生轉圈圈。”
　　沈冷沈默：“如果沒問題，妳不至於跑壹趟。”
　　“有……”
　　黑眼看著沈冷的眼睛，唯恐沈冷聽到沈先生受傷之後立刻就返回長安城。
　　“以後先生……三五年之內可能不能動武，要靜養。”
　　“唔。”
　　沈冷點了點頭：“那還好。”
　　他下意識的拿起肉包往嘴裏塞了壹口，嚼著嚼著問：“是誰？”
　　“前廷尉府的人，不過已經被先生殺了。”
　　“妳不是剛吃過飯沒多久？”
　　茶爺擔心的看著沈冷，沈冷笑起來：“聞著太香了。”
　　低頭掩飾自己，不敢讓茶爺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三口兩口把包子塞完，起身：“我去給妳收拾壹間屋子出來。”
　　茶爺：“我去。”
　　黑眼：“我自己來。”
　　孟長安：“妳帶真打算住這？”
　　黑眼：“哦……那我住哪兒。”
　　“跟我走吧。”
　　孟長安看了沈冷壹眼：“把心定壹定。”
　　沈冷微笑：“我沒事。”
　　孟長安帶著黑眼出了小院，往回走的時候孟長安嘆道：“妳就不能扯幾句別的謊話？”
　　“我沒說謊。”
　　黑眼：“沈先生是真的受傷了，很重。”
　　孟長安回頭看了壹眼小院那邊，然後問：“還能撐多久。”
　　“以後不動武的話會沒事，強行動武就說不定，若再受傷就肯定會出大問題，太醫院的人說以後沈先生的身體會很虛弱，哪怕是壹點兒風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別說受傷了。”
　　“求妳件事。”
　　孟長安看向黑眼。
　　黑眼連忙道：“可別求，妳說吧。”
　　孟長安：“勞煩妳還得趕回去，不用如來時那麽急……可必須在我們回去之前回去。”
　　他把身上翻了個遍，翻出來壹些銀票也沒多少。
　　“這個給妳，勞煩妳跟流雲會東主說壹聲，我們回去之後要在長安城給沈冷和茶兒辦婚宴，沈先生就算能等也不可以再等，就在流雲會的酒樓裏辦，勞煩流雲會的兄弟們多幫襯壹些……下個月初六，我看過的，近壹年最好的日子，百無禁忌，不出意外的話就定在那天。”
　　“初六？”
　　黑眼壹怔：“那不是陛下定下的陸王世子和吐蕃國公主大婚的日子嗎？”
　　“不管那麽多。”
　　孟長安：“那是別人的事，這是自己的事，世子當天娶得，冷子就娶不得？”
　　“好嘞！”
　　黑眼把銀票還給孟長安：“流雲會就不缺銀子，冷子和茶兒姑娘的大婚流雲會如果不辦的漂漂亮亮，妳拿我開刀，孟兄弟，我覺得妳剛才有句話說的很好，世子當天娶得，冷子就娶不得？”
　　他拍了拍肚子：“正好已經吃飽，能給我尋兩匹快馬嗎？”
　　“十匹都行。”
　　孟長安道：“妳且等我壹會兒。”
　　他快步離開，不多時就到了沈冷那壹旗戰兵的營地，在營地裏找到陳冉他們，把沈冷手下這些重要的人都召集起來：“有件事無需跟妳們沈將軍說，我來做主……下個月初六妳們沈將軍和茶兒姑娘大婚，我現在需要幾個人提前回長安城操持壹下，妳們誰願意回去？沈將軍若問起來，我自然會解釋。”
　　“我！”
　　“我！”
　　“我去！”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我回去，肯定把事情辦漂亮！”
　　孟長安道：“這樣，先回去五個十人隊，基本上也就夠了的，陳冉楊七寶杜威名回去，其他人留下……有件事妳們大家都記住，那天也是世子和吐蕃國公主大婚，舉國關註，可我兄弟冷子的婚禮不能冷，妳們回去的人和流雲會黑眼壹路，到長安城之後給這壹千多號兄弟們每個人置辦壹件紅色新衣，所有花費我去還給流雲會，妳們先從黑眼那拿。”
　　楊七寶道：“放心，我們還不至於連這些銀子都湊不出來。”
　　“我這裏有！”
　　遠處壹個士兵將身上帶著的所有銀子都取了出來，有壹張五十兩銀子的銀票剩下都是散碎銀子，加起來也不到六十兩，他跑過來把所有銀子都塞給楊七寶：“校尉，咱們將軍大婚，不能寒酸！別舍不得花錢，弟兄們有的是銀子，幹幹凈凈的銀子。”
　　“我們也有！”
　　“我也有！”
　　這壹旗戰兵兄弟們，壹個壹個的上來，把自己身上帶著的銀子全都交了出來，哪怕是壹個銅錢都沒有人留下，有的人明明已經把身上翻了壹遍，不死心的又翻了第二遍，就想多翻找出來壹些，也不知道多少人懊惱，為什麽自己之前就不省著些。
　　“將軍大婚，不能寒酸。”
　　“咱們湊錢，湊多少花多少。”
　　楊七寶眼睛濕潤，抱拳壹拜：“謝謝兄弟們了。”
　　“將軍既是將軍，將軍也是我們兄弟，校尉不用謝我們。”
　　“就是，不用。”
　　隊伍裏所有人把銀子湊起來，數目也算可觀，散碎銀子不好帶，楊七寶整理了壹下大約有幾千兩的銀票全都收了起來，碎銀子都還給士兵們。
　　“回去的路上把新郎官給我照看好了！”
　　楊七寶他們收拾了壹下東西，牽著馬出軍營：“養的白白嫩嫩回長安，拜堂成親！”
　　“也把新娘子照顧好了。”
　　“放心吧校尉，茶兒姑娘就是咱將軍的新媳婦，說些不該說的，別的姑娘也配不上咱們將軍！”
　　“別人我們也不認！”
　　黑眼站在遠處深深的吸了口氣，只覺得人世間所有美好都在這裏了，全都在這裏了。
　　五個十人隊集合起來，和黑眼壹起離開了石子海城，孟長安看著馬隊離去的方向也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朝著韓喚枝的住所那邊過去。
　　韓喚枝就站在門口，看著孟長安過來之後嘆了口氣：“我最近壹直出門在外。”
　　“然後呢？”
　　“我是壹個很喜歡生活有品位的人。”
　　“然後呢？”
　　“我的馬車還壞了。”
　　“然後呢？”
　　韓喚枝嘆道：“壹般來說，這種情況……隨多少份子錢？”
　　孟長安道：“那天是世子和吐蕃公主大婚。”
　　“我知道。”
　　韓喚枝：“所以……關我什麽事？”
　　他進門：“妳找我是想說什麽？借錢是沒有的，壹個銅錢都沒有的。”
　　孟長安：“……”
　　他跟著韓喚枝進門，往四周看了看：“沈先生被前廷尉府的人打傷，很重，未來都不能再動武，甚至受壹些風寒都可能致命。”
　　韓喚枝嗯了壹聲：“我已經收到消息，而且還知道前廷尉府有個人逃離了長安城，我沒見過卻了解他，如果他不來西疆的話那他就不是羅英雄。”
　　“這個人好殺嗎？”
　　“不好殺。”
　　韓喚枝道：“我找了他二十年都沒有找到，廷尉府的刑罰有壹半是他想出來的，有人說我和他相比就不是什麽鬼見愁而是慈悲和尚，算起來，羅英雄手裏的人命確實比我手裏的人命要多些。”
　　“不好殺啊……”
　　孟長安看向韓喚枝：“我就想知道怎麽才能把他引出來。”
　　“那要看他最想殺誰。”
　　韓喚枝看了看天空：“陛下讓他壹無所有，所以他最想殺的……”
　　韓喚枝本想說沈冷，下意識的收住，然後繼續說道：“當然是陛下，可他知道不可能殺得了陛下，那麽殺誰就看誰讓他最看不順眼，恰好我是其中壹個。”
　　“他若藏起來怎麽找？”
　　“找不到。”
　　“那怎麽辦？”
　　“讓他找到我。”
　　韓喚枝道：“他很小心，很謹慎，姚桃枝之類的人和他相比就是個孩子，可他有弱點。”
　　“什麽？”
　　“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