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9章 都進去吧

　　方城縣，蘇小客棧。
　　信王把披著的大氅摘下來隨手遞給身後的隨從，坐下來後打量了壹下這屋子裏的陳設，這種小地方的小客棧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事情怎麽樣了？”
　　他問。
　　跟著他進門的年輕人垂首道：“東主，沈冷和姚家都已經入局，這個局就看皇帝能不能破。”
　　“不需要破。”
　　信王道：“陛下對沈冷的信任不容置疑，他是不會相信沈冷會做出那麽沒品的事，所以就算是找不到沈冷無罪的證據，皇帝也會想辦法讓他脫身，大不了壹個戴罪立功就把他送到東疆去了。”
　　年輕人有些不解：“如果證據確鑿，皇帝也不制裁沈冷？”
　　“制裁什麽？”
　　信王道：“再完美也都知道是假的，妳知道什麽是皇權嗎？”
　　年輕人想了想，回答：“想講理的時候講理，想不講理的時候不講理，而且不講理的時候，也是理，還是天大的理。”
　　“是啊……”
　　信王輕嘆壹聲：“陛下信任沈冷，到了最後如果他破不了局，皇帝就會開始不講理，直接下旨給姚家定罪誣陷，管它什麽證據不證據。”
　　年輕人搖頭：“可這樣，如何服眾？”
　　“妳以為民意在我們這邊？”
　　信王笑道：“民意在陛下那邊，在沈冷那邊，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百姓們才不會去質疑大寧的皇帝陛下，到時候皇帝壹道旨意下來，百姓們才不會去問，有證據嗎？百姓們只會拍手大笑，然後奔走相告，大家還會說壹句，妳看，我就說過安國公是無辜的吧。”
　　年輕人嘆了口氣：“這就是皇權。”
　　“妳錯了，我說了，這是民意，比皇權還要可怕的東西，皇權可欺，民意不可欺，陛下不懼任何人任何事，陛下只懼民意。”
　　信王道：“我之前跟李長澤說起來的事，之前已經安排在做，拍賣會故意賣的是姚家的東西，當時倒是沒想到會成為把沈冷陷進去的坑，只是想著姚家已經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了，趁著陛下把姚家抄家滅門之前，把姚家最後的價值榨幹。”
　　他看了看年輕人：“我都沒有想到，居然會成為罪證之壹……這就算是神仙局了吧？想破是真的不容易……之前在大廣商行的拍賣只不過是個序曲，我想看看那些民間的富人到底有沒有能力購買那些珍玩古董，本想著過幾天搞壹次大的拍賣，現在看來已經沒機會了。”
　　“敖遠。”
　　信王看著年輕人：“妳是普叔唯壹親人了，妳父母死的早，是普叔把妳拉扯大，他讓妳跟著我的時候我說過，我最後會盡力送妳壹場前程，但是在這之前，妳不要懷疑什麽，我交代妳做什麽妳就做什麽。”
　　普叔是信王的家奴，說是家奴，但是關系如親人壹樣，他十幾歲的時候被封為信王，普叔就已經跟著他了，幾十年來做事兢兢業業，如果說信王身邊只剩下壹個真真正正可以信得過的人，那也只能是普叔。
　　“東主。”
　　普敖遠垂首道：“爺爺讓我跟在東主身邊學本事，我什麽別的想法都沒有，東主吩咐什麽，我就去做什麽，絕不會質疑也不會輕慢懈怠。”
　　“嗯。”
　　信王點了點頭：“現在就有壹件事得妳幫我去做，妳回壹趟長安。”
　　普敖遠問：“什麽事？”
　　信王從懷裏取出來壹個信封：“把這個交給姚美倫。”
　　普敖遠把信封接過來：“我現在就走。”
　　信王嗯了壹聲：“妳得快些。”
　　他的視線看向窗外：“李長澤讓姚美倫回長安算計沈冷，雖然挖了壹個好坑，可是這壹次是真的會觸怒陛下，把他觸怒，能有什麽好下場。”
　　信王閉上眼睛：“妳出發吧，我累了，歇會兒。”
　　普敖遠應了壹聲，轉身出門。
　　壹天後，長安城。
　　廷尉府。
　　大堂裏，韓喚枝沒有坐在主位上，因為今日來審案的主官不是他，而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賴成，陛下旨意，此案賴成為主審官，韓喚枝與禁軍將軍於江南為陪審。
　　賴成在主位上坐下來，看了看韓喚枝：“先審誰？”
　　“姚家的人已經帶過來不少，有些是女眷，人多事多，先審姚家的人吧，如果沒有什麽大事的就先讓他們回去，先不許隨意出門就夠了。”
　　韓喚枝回答完之後說道：“沈冷的話，最後再審。”
　　賴成笑了笑：“也好，那就先審姚家的人。”
　　韓喚枝壹擺手，廷尉府千辦方白鹿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帶著壹大群人進了大廳，這些人男男女女幾十口，姚近在最前邊，他是國公之尊，他府裏也有不少人有爵位，所以沒幾個人跪在地上，大部分站著，姚近還有壹把椅子可以坐下來。
　　賴成起身朝著姚近俯身壹禮：“國公。”
　　姚近連忙也起身回禮：“大學士。”
　　賴成道：“走個過場，得罪了。”
　　姚近道：“無事無事，我知道。”
　　賴成看向韓喚枝：“韓大人，妳來問吧，我聽著就好。”
　　韓喚枝嗯了壹聲，看向姚近：“國公，我想知道，妳現在是否可以確定，猥鱗甲是姚朝宗從家裏偷出去的？”
　　姚近道：“我當然不確定，是姚久兒那麽說的，但現在看來倒是有幾分可信。”
　　韓喚枝點了點頭：“還有壹件事我想問妳……府裏只丟了壹件猥鱗甲？”
　　姚近沈默了壹會兒，像是在猶豫，緩緩吐出壹口氣後說道：“其實這是家醜本不該說，可是既然韓大人問了，那我就如實相告，我家裏丟失的不僅僅是猥鱗甲，還有祖傳的幾件珍玩，其中還有壹件是太祖皇帝所賜的稀世珍寶，價值連城。”
　　韓喚枝又問：“這些東西是什麽時候發現不見的？”
　　“與猥鱗甲放於壹個房間，發現猥鱗甲不見了的時候同時發現這些東西也不見了。”
　　韓喚枝再問：“這些東西若是擺在妳面前，妳可認得出來？”
　　姚近道：“平日裏都是我親手護養的東西，自然是認得，韓大人為什麽這麽問？難道這些東西也在廷尉府裏？”
　　韓喚枝想了想，回答：“沒有，隨便問問。”
　　賴成：“咳咳……”
　　韓喚枝道：“既然東西丟了那麽久國公壹定去查過吧？有沒有什麽發現？”
　　“沒有，壹無所獲。”
　　就在這時候姚近府裏的壹個丫鬟忽然擡起頭：“韓……韓大人……是不是如實說，就能免罪？”
　　“嗯？”
　　韓喚枝壹怔，他看向那個丫鬟：“妳想說什麽？如果妳說的確實是事情，而且對本案有所幫助，當然不會治妳的罪。”
　　那丫鬟叩首，然後說道：“回大人，我家公爺在說謊！”
　　姚近猛的回頭，臉色都變了。
　　丫鬟大聲說道：“那天夜裏，我親眼見到公爺在書房裏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跟他說用猥鱗甲去收買安國公沈冷，當時是我進去添水，所以看得壹清二楚，也聽的壹清二楚。”
　　韓喚枝的臉色都變了。
　　姚家的壹個丫鬟突然之間說這些，這是為什麽？
　　現在根本牽扯不到姚家，姚家只要咬死了那些東西都是丟了，那麽只能歸罪與姚朝宗，所以這案子陛下再怎麽生氣，沒有真憑實據或者說陛下還沒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就沒必要動姚家的人。
　　然而這個丫鬟突然冒了出來，壹句話就把姚家整個牽扯進去了，尤其是姚近。
　　“妳說謊！”
　　姚近猛的站起來，回頭怒視著那個丫鬟：“我平日裏待妳不薄，妳居然陷害我？！”
　　“我沒有！”
　　丫鬟像是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我來之前問過了，如果不如實說的話廷尉府就會用刑，我不能死，我家裏還有老母親要養活……那天晚上，明明就是妳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的，讓他去收買沈冷，還說再給他幾十萬兩銀子，還說如果沈冷答應了的話，姚家崛起復興就有望了，妳還說，水師將來要遠征桑國，軍功壹船壹船的等著人去拿，姚家的年輕人只要能進去，將來就能多幾個將軍回來，那些東西也不是丟了，是妳交給姚朝宗讓他去賣了換銀子的！”
　　賴成嘆了口氣，聲音很輕的自言自語：“意外收獲啊，只是這收獲也不怎麽樣。”
　　壹個無足輕重的丫鬟，突然之間供述出來這些……這不僅僅是坐實了沈冷收取賄賂的事，也坐實了姚家賄賂沈冷的事。
　　“妳暫且等壹下。”
　　賴成看向韓喚枝，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妳先問著，我去見見沈冷。”
　　韓喚枝嗯了壹聲：“在我書房。”
　　賴成點頭，起身離開。
　　韓喚枝的書房裏，沈冷正在練功，光著膀子，兩只手撐著地面，身子已經倒立起來，雙臂彎曲身子下沈，雙臂伸直身子頂起。
　　賴成推門進來，看到沈冷的樣子楞了壹下，然後嘆道：“妳居然還有閑心。”
　　沈冷站好了之後伸手拿過來衣服穿上：“該我上去了？”
　　“不該呢。”
　　賴成坐下來，看著沈冷的眼睛說道：“坑，又大了。”
　　他把那個丫鬟供述的事詳細和沈冷說了壹遍，沈冷也楞了，片刻之後啐了壹口：“這特麽的，壹個坑，還有人要進來同居的？原本我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坑裏，現在還要給別人挪挪地方……”
　　光德樓。
　　姚美倫端起茶杯抿了壹口，廷尉府百辦卓營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可都是妳家裏人。”
　　姚美倫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不把姚家人都壹起搭進去，就沒那麽可信。”
　　卓營問：“就算是妳把整個姚家都搭進去了，陛下會信？”
　　“陛下當然不會信。”
　　姚美倫笑了笑：“我要的就不是陛下信，我要的是全長安城的百姓信，殺了沈冷多沒意思，殺他之前讓他身敗名裂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