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年少青葱（四）

　　早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的秦贵生见自己师父终于要做葵花鸭子了，连忙凑上前去，近距离观看学习。
　　美食界素来有南甜北咸的说法，谭家菜是官府菜，理论上来讲属于北方菜，但谭家菜在烹调中往往是糖、盐各半，以甜提鲜，以咸提香。做出的菜肴口味适中，南北皆喜。
　　谭家菜的创始人是同治十三年的榜眼，后入京师翰林院为官，故谭家菜也称榜眼菜。谭家菜是粤菜与京菜的结合体，选料精，刀工细，其独门清汤更是绝妙，汤清如水，色淡如茶，在调味上也是极为讲究的。
　　彭师傅将找一片好的食材蒸熟，重新摆盘。
　　上盘时，鸭肉皮朝下，中间间隔夹着火腿和冬菇摆成圆形，中央部分微微凸起，鸭肉，火腿，冬菇，三色交映，看上去就有几分葵花的样子了。
　　摆好之后，加入鸡汤、盐、酱油、白糖调味，再次放进蒸笼里蒸，一直蒸到入味为止。
　　看着葵花鸭子在蒸笼里蒸的间隙，彭师傅又去看了一眼扒大乌参的火候，将火略微调小。
　　紧接着，彭师傅又去把之前曹桂香腌好的鱼炸了，油烧至89成热的时候鱼下锅，炸至金黄色便捞出。
　　几乎在鱼出锅的同时，另一边的葵花鸭子也蒸制得差不多了，彭师傅让彭长平把炸好的五香鱼入锅煸炒，自己去做葵花鸭子的芡汁。
　　葵花鸭子的芡汁八宝栗香鸽有些相似，都是用原汤调制，原汤与太白水勾兑成的芡汁，同蒸汁一起淋在葵花鸭子上。
　　最后，彭师傅干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他把煮过的胡萝卜切成小小的长方形块，撒上盐、酒和鸡油拌匀调味，然后把它们交叉摆成x的形状，沿着盘中的葵花鸭子摆了一圈。
　　这样一看，就真的如葵花一般了。
　　“师傅，这胡萝卜就是装饰用的，你干嘛还给它调味？”秦贵生有些不解。
　　“只要给客人端上桌的，就没有装饰用的，用鸡油和酒把胡萝卜拌过一遍，再配上葵花鸭子吃，正好。”彭师傅道。
　　“你也别闲着，那里还有橙子，和你师妹一起去练练手，正好你们一人一个，做完自己尝尝看自己做的是什么味道。”彭师傅吩咐道。
　　秦贵生对蟹酿橙没兴趣，他一不爱吃，二也懒得做，这种费时费力费神还卖不上价的菜他一贯是不想学的。
　　“我记得张经理说他想挪下2楼的那个柜子，我去帮他挪柜子了，等有客人了我再回来。”秦贵生脚底抹油，溜了。
　　“真是个懒货。”彭师傅无奈地摇摇头。
　　曹桂香正在一心处理手上的橙子，听师父这么说便抬头帮秦贵生说两句话。
　　“师父您又不是不清楚，二师兄一贯不喜欢这种菜。如果是佛跳墙，再麻烦的事他都愿意干，这种菜他才不愿意来弄呢。”曹桂香道。
　　“我让他做佛跳墙，他有那个本事吗？从小就好高骛远，早晚得跌个大跟头。”彭师傅叹了口气，去处理乌参。
　　彭师傅做扒大乌参的方法与步骤，同之前江枫在薛绍衡的记忆里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只能感叹曹桂香还真是尽得她师傅真传，一点都不差。
　　蟹酿橙与葵花鸭子和扒大乌参比起来根本就没什么难度，就是步骤繁琐比较麻烦而已。
　　曹桂香很有耐心，做起来也有模有样的，和彭师傅做的所差无异。
　　彭师傅专注做扒大乌参，彭长平的五香鱼即将出锅，曹桂香回去看五花茶煮得怎样，其余的厨师和帮厨们也各忙各的，厨房里十分安静。
　　“彭师傅，尹经理他们来了，说是可以上菜了。”张经理进来道。
　　“好的，马上就上菜。”彭师傅将芡汁淋在大乌参上，扒大乌参出锅。
　　无需他多言，彭长平端着菜便出去了。
　　江枫也跟着彭长平出去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金木匠那个长得很俊的小徒弟八成就是张褚，他实在是好奇张褚年轻的时候到底有多帅。
　　跟着彭长平上了二楼，隔着屏风还没看见人，江枫就听见了尹经理说话的声音。
　　“金师傅，我听说您喜欢吃蟹酿橙，特意托人弄来了橙子和螃蟹，彭师傅亲手做的，很快就能端上来。”尹经理的话语声无比热情。
　　“尹经理有心了。”金师傅倒是很淡定。
　　“只要您喜欢就好，来小张，别客气，坐呀！有段时间没见，这孩子又俊了不少。”尹经理道。
　　江枫穿过屏风，看见了少年模样的张褚。
　　尹经理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少年时的张褚长得是真的帅，而且帅得很有时代特征。
　　一脸正气，一看就是个好人的那种长相。白净，浓眉大眼，五官深刻，棱角分明，让人看了就想感叹一句。
　　卧槽，居然这么帅。
　　现在坐在2楼的张褚，年少英俊，貌若潘安，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江枫之前在记忆里看见的张褚，中年发福，发量稀少，隐隐能看出来日后头秃的趋势。
　　果然时间是把擀面杖，有时横着擀，有时竖着擀。
　　“扒大乌参。”彭长平将菜端上桌。
　　“小彭师傅，如果菜好了就一起都端上来吧。”尹经理道。
　　“好的。”彭长平点头，下去了。
　　江枫依旧留在上面，听三人说话。
　　尹经理对金木匠有事相求，想让他好好给自己女儿打造千工床，自然是十分热情，连连给金木匠夹菜，还不忘给张褚也夹两筷子。
　　没过一会儿，彭长平又端着托盘上来了，托盘里放着葵花鸭子，五香鱼和三个蟹酿橙。曹桂香心不在焉地端着装着凉茶的托盘跟在后面，神游天外。
　　“哎呀，彭师傅就把蟹酿橙做好啦，果然不愧是彭师傅！”尹经理帮彭长平把菜端到了桌上，“因为我们人少，所以我就没点那么多菜。这些菜都是彭师傅的拿手好菜，来，小张你也多吃点。”
　　“谢谢尹经理。”张褚有些拘谨，低头吃菜。
　　“尹经理，这五花茶是刚煮好的还温热着，今天天热，我师父让我给你们送三杯五花茶降降火。”曹桂香道，将凉茶放在桌上。
　　“那可真是谢谢彭师傅了，彭师傅有心了。”尹经理道。
　　一个偏头，看见了张褚。
　　曹桂香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江枫在她的脸上看见了震惊，疑惑，惊喜，害羞和惊慌失措的精彩表情转换，而在这些表情转换的时候，曹桂香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张楚的脸上挪开。
　　“应……应该的。”曹桂香拿起托盘，脚底像抹油一样溜了。
　　走出去没两步，曹桂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张褚一直在低头吃菜，根本就没有抬过头，也根本就没有看过她。
　　曹桂香有些失落的将头转回去，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再回头看张褚，看了两眼继续往前走。
　　张褚依旧在埋头吃菜。
　　“金师傅，不知道小张最近这手艺学的怎么样啊？”尹经理问道。
　　“他？他才刚入门呢。前段时间学了修补窗框，一直没机会练手，我正愁着呢。尹经理你要是知道谁家窗框坏了需要修补记得告诉我，我不收钱，带他上门练练手。”金木匠道。
　　“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留意。”尹经理爽快地答应了。
　　曹桂香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明明已经隔着屏风看不见张褚了，宁愿盯着屏也不愿意下楼。
　　“小师妹，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丢了呢，来客人了，师父喊你。”秦贵生在1楼的楼梯口说道。
　　“啊，哦。”曹桂香如梦初醒，下楼。
　　“二师兄，你知道金木匠小徒弟叫什么吗？”曹桂香问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他，我连金木匠叫什么都不知道。”秦贵生一脸莫名其妙，“打听那小子干什么，我告诉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呢！”曹桂香生气了，扭头进了厨房。
　　“师父，你找我？”
　　“你这丫头，叫你送个凉茶都能送得没人影，都是跟你二师兄学的。”彭师傅无奈地道，“你还记着你锅里蒸了蟹酿橙吗？”
　　“哎呀！”曹桂香一惊，她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连忙去看锅里的蟹酿橙。
　　“师父，小师妹自己偷懒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什么叫跟我学的，她绝对是无师自通！”秦贵生又开始贫了。
　　曹桂香手忙脚乱地将锅里的蟹酿橙拿出来，她做了两个，她一个秦贵生一个。
　　“喏，给你。”曹桂香将蟹酿橙递给秦贵生。
　　秦贵生一脸受宠若惊：“对我这么好？你怕不是有事求我吧。”
　　曹桂香将秦贵生拉到一边去，小声道：“本来是没事的，但是现在有了。”
　　“什么事？找我借钱？我告诉你我可没钱啊，上个月工资全拿去给阿敏买裙子了。”秦贵生一脸警惕。
　　“你要点脸吧，上个月你给阿敏买裙子的钱还一部分是找我借的呢。”曹桂香瞪了他一眼，“你帮我琢磨琢磨，你说咱们店里哪个窗户的窗框比较适合断一下？”
　　秦贵生：？？？
　　江枫：？？？
　　“断？咱们店里的窗户质量好着呢，都是南城的邱师傅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觉着，你看，上个月下了一个月的暴雨，怎么着都得断两个吧？实在不行也得断一个，至少得断上一个，今天就得断。”曹桂香看着秦贵生，“二师兄你帮帮忙呗，帮忙让它断一下呗。”
　　秦贵生觉得他手上这个蟹酿橙重如千斤。
　　“吃东西吃东西，这玩意冷了就不好吃了。”秦贵生开始转移话题。
　　曹桂香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勺蟹酿橙，入口。
　　她笑了，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