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开宗立派

　　12月21日晚上六点，江枫端着刚刚做好的一大盘三斤重的超大份水果拼盘沙拉走楼梯去楼下的江建康家，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刚从医院下班回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味穿着厚羽绒服的江守丞。
　　江枫看了看江守丞身上那件比自己手中的水果拼盘还要重的羽绒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线衫，即使楼道里没有风，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同时还有点小高兴。
　　暖气真好！
　　“丞哥，刚下班呐？”江枫笑着问道。
　　“跟主任请了假提前下班回来的，今天科室不忙。”江守丞敲了敲门，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吨位起码在二百四十斤以上，不是江建国就是江建康。
　　门开了。
　　果不其然，是江建康。
　　“儿砸！”江建康激动地大喊，完全无视了面前根本就不可能忽视的侄子，一个箭步走到江枫跟前，接过他手中的水果拼盘满脸关切，“天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点，就算只有两步路你好歹披件外套啊，万一被风吹着了冻着感冒了怎么办？”
　　原先江枫去A市上大学，江建康半年见不着他都没这么激动过，可能这就是预约的魅力吧。
　　如果不是要预约，江建康都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想见自己的儿砸。
　　说完江建康扭头看向江守丞：“丞丞啊，你正好把门口的垃圾带下去丢一下。”
　　江守丞：？
　　大门无情的关上，江守丞被挡在门外，手中多了两袋垃圾，江枫则被迎进了温暖的家中，重新拥抱美好的暖气。
　　屋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老爷子还在茶几边包饺子，只有他一个人在包，很显然今天的饺子是由老爷子全权负责，绝不容许其他人插手的。江奶奶在厨房里煮饺子，王秀莲，大伯母，还有江建国都围在餐桌边切水果，大伯母边上放着一个克数电子秤，还有一个计算器，一直在敲敲算算估计是在计算卡路里。
　　大伯母的减肥总是很认真，科学和严谨，就是没有效果。
　　江建党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研究江守丞的课本，没什么事可做的江建业和江建设，四婶和江卫明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个时候可能就有细心的读者要问了，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几乎被开除出江家族谱的江然呢，他和江枫可是同一届的呀。
　　江然之前想出国深造读硕，后来觉得某国的炸鱼薯条实在是不好吃就留校保研了，现在还困在魔都头悬梁锥刺股，在读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江枫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发现吴敏琪居然不在。
　　今天冬至吃饺子，但泰丰楼还要正常营业，聚在一起的都是江家人。吴敏琪因为是江家板上钉钉的孙媳妇所以也算是江家人，按理来讲冬至吃饺子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撇开她。
　　“爸，琪琪晚上不来吃饺子吗？”江枫问道。
　　“琪琪去拿蛋糕了，要晚点再过来。”江建康乐呵呵地道。
　　“蛋糕？”江枫惊了，只吃过冬至吃饺子还没听说过冬至吃蛋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西结合？
　　话题聊到这里，一直在专心看电视的江卫明就有话要说了。江卫明无奈的看了一眼还在包饺子的老爷子，开口解释道：“都是他们要弄的，说今天冬至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要给我补个生日。”
　　去年江卫明九十九岁寿辰的时候江枫曾说过等江卫明百岁所以要大办，可真的到了江卫明百岁生日，恰逢泰丰楼多事之秋，中美窗争霸赛激烈开赛，大家都很忙。江卫明也不想大办，用他的话来讲江家的传统就是寿辰不过百岁，一直都是九十九，只是吃了碗长寿面就算是过了生日，甚至没有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江永同去年一样在蛋糕店给江卫明订了一个生日蛋糕。
　　“当然应该给您补个生日，您说的不要大办大伙儿在一块吃个饭就好了，咱们今天在一块吃个饺子，全当是给您补生日了。”江枫笑道，顺势坐到了沙发上。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很显然江守丞垃圾已经倒完回来了，江建康去开门。
　　“练得怎么样了？”老爷子突然问道。
　　“啊，就……还行吧。”江枫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半个月的进度，要说一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他的粥熬得越来越好了，果盘切的也不错。
　　要说有进度还真没有，江氏参羹的进度条就跟粘在地上一样，踹都踹不动。
　　“还行是什么？”老爷子显然很不满江枫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
　　“行了，大过节的搞得跟期末检查成绩一样，小枫又不是小孩了他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再说，以他现在的水平，就算遇到问题了，你觉得我们两个有把握给他解决吗？”江卫明笑道。
　　老爷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专心包饺子。
　　家里人多又能吃，不多包点到时候根本不够吃。
　　“不过小枫，三爷爷有些事情想问你。”江卫明话锋一转，从温和家长变成了询问期末成绩的糟心亲戚。
　　“你是不是在做江氏参羹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问题？”江卫明看着江枫。
　　他这个问题直接把江枫给问懵了。
　　江枫没想到江卫明居然看出来了。
　　他这半个月来每天做的菜都很丰富，按理来讲其他人是看不出来他真正研究的菜是江氏参羹的。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突然闭关，只是说想专心练习找找厨艺上的感觉。
　　最关键的是，江卫明这半个月只来家里见过他一次，和江枫聊了半个多小时，聊的还都是江卫明这些年在厨艺上的心得，算得上是一次经验交流。
　　“没……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江枫一个震惊说话都有点结巴，彻底暴露了。
　　江枫很清楚他的问题不好说。
　　他如果跟别人说他现在遇到的最大的瓶颈就是发现自己做菜没有风格，那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在外人看来，江枫做菜的风格那叫一个多变，可以说得上是超级有风格的，全国这么多大师里就数江枫做的菜风格最独特。
　　如果江枫这么说那别人肯定要问他的其它菜怎么没有风格了，倘若江枫照实回答他之前做的菜都是在模仿，必将引发更加严肃并且难以解释的问题。
　　模仿谁？
　　怎么可能会模仿那些他见都没有见过面的已经去世的大师。
　　所以江枫选择隐瞒，因为他不觉得照实说能得到其他人的帮助。
　　可现在，江卫明居然看出来了。
　　江枫看着江卫明，江卫明略显浑浊的眼睛深处是满满的慈爱和关心，像是在鼓励他，仿佛一道坚硬的石墙，可靠且可以依靠。
　　这个眼神仿佛有一种魔力，有一种让江枫把实话说出口寻求爱他的长辈的帮助的魔力。
　　江枫犹豫了一下，说了。
　　“确实……遇到了点问题。”江枫努力组织语言，让这一切听起来不是那么荒谬。
　　“我感觉……我不是在做自己的菜。”
　　老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江枫眯了眯眼，有些迷茫：“我觉得我只是在照着参考答案抄答案，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东西。不管做什么菜，感觉都不是自己的。”
　　“那些拿手的菜都不是自己的，可炒土豆丝，辣椒炒蛋这种菜又好像是自己的。可属于我自己的并不出彩，只有在煲粥的时候感觉才不一样，觉得非常顺畅自在，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凭着自己感觉做一切。”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让那些菜属于我自己，我觉得我擅长刀工，可是刀工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没有办法改变味道，没有办法让他更出色，甚至有的时候还不能让它更好看。”
　　江枫说完后，看上老爷子和江卫明，希望他们两个能稍微听懂一点。
　　江卫明可能稍微懂了一点，老爷子则是一脸茫然脸上写满了你说的都是些啥。
　　江枫久久没有得到回音。
　　“我去倒杯果汁。”江枫决定用喝果汁来缓解尴尬，跑到餐桌那边找大伯母讨果汁喝。
　　大伯母热情地拿出了橙汁，橘子汁，葡萄汁和苹果汁供江枫选择，并表示如果他不介意等的话可以当场给他调一杯果茶。
　　江枫当然不介意的，扎根在了餐桌边，大伯母化身果茶茶艺大师，开始现场调配。
　　“小枫刚才说的是啥？”老爷子把在手上捧了许久的面皮往案板上一扔。
　　“他在找寻属于他自己的路。”江卫明笑得很高兴。
　　老爷子：？？？
　　今天他在吃饺子前能听到一句他能听懂的人话吗？
　　见老爷子没听懂，江卫明笑着换了一种表述方式同他解释：“小弟，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爹经常拜访其他酒楼的师傅，一去就是两三天，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经常忘了时间到了点也不去泰丰楼，弄得卢先生经常跑到家里来找他。”
　　老爷子点头，他当然记得。
　　那算是江承德厨艺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就是从那之后江承德真正做到了集百家之所长，把江家菜真正发扬光大。
　　“我记得那个状况持续了应该有两三年吧，我还经常趴在厨房的窗子上看爹到底在厨房里干什么。”老爷子道。
　　“你还记得他在干什么？”
　　“就是做菜，还能有什么？”老爷子不明白江卫明为什么要说这个。
　　“小枫现在在做和他当年一样的事情。”
　　老爷子愕然。
　　只觉得不可思议，扭头看向正等着喝果茶的孙子，两只眼睛充满了对果茶的渴望，怎么看怎么不争气，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在做如此惊天动地大事的人。
　　“你确定？”老爷子觉得是江卫明想多了，就算江枫这两年的进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和理解范畴，但开宗立派这四个字离江枫还是太远了。
　　如果江枫真的在做和当年江承德一样的事情，那他可是在开宗立派。
　　谁家开宗立派把自己一个人关屋子里研究啊，又不是王阳明天天在家里对着竹子格物致知。江承德当年好歹也是这位大师聊一聊，那位大师唠一唠。
　　“等着瞧吧。”江卫明笑眯眯地道。
　　“我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