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最後之狼（二）

　　仿佛置身於寒冷的冬夜。
　　那種純粹的冰冷令洛肯聯想到死亡，聯想到冰冷的刀刃與破碎的盔甲和骨頭。他的思緒仿佛都停滯了，他不理解——這是什麽？
　　我在……做什麽？
　　他的超級大腦沒能給出回答。
　　就算是在清醒之時，他也不可能對這樣的問題給出回答。這問題的答案不存在於他的知識庫裏，也與他過往所接受的信息大相徑庭。對於洛肯來說，他目前唯壹所知的只有壹件事。
　　堅持。
　　他必須堅持，他才剛剛從帝皇那裏接受了壹個任務，絕對不可在此半途而廢。帶著這樣的信念，他挺了過來。
　　睜開眼睛，柔和的白光令他的眼睛感到壹陣舒適。洛肯想要說話，喉嚨那兒卻突兀地升起壹陣寒冰般的氣流。
　　他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自己呼出了壹片極寒的凍霧——他能感受到那種絕非生物能夠忍受的溫度，卻舒適的置身其中，沒有受到絲毫損害。
　　“帝皇在上啊！”加維爾·洛肯大聲地喊道。“這是什麽——？！”
　　“升級。”
　　壹個機械的聲音回答了他，淡藍色的虛幻身影自他面前的銀色地板之中升起：“妳經歷了壹場儀式，加維爾·洛肯。”
　　“我記得妳說的是鑄造間。”洛肯已經瞇起了眼，壹種被欺騙的怒火正在他的血管內沸騰。“還是說妳在騙我？”
　　“根據計算，妳不會接受這種復雜的儀式，但我並未說謊。我只提到了鑄造間，沒有在前方加上裝備二字。”
　　法陣中樞的聲音很是冷靜，它似乎永遠不會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這的確是壹場升級，但不是針對妳的動力甲，而是針對妳本人。加維爾·洛肯，妳接受了壹場升格儀式。”
　　種種猜測從洛肯的腦海中閃過，儀式與升格二字聯系起來更是讓他緊張無比：“升格儀式？”
　　“借由冰晶之核重塑妳的血肉與骨骼，在維持人類本質的情況下令妳擁有超凡的能力。請放心，整個過程中不含任何混沌汙染或其他東西。只是最純粹的力量灌註，沒有任何副作用。”
　　洛肯顫抖著擡起自己的左手，金色的光芒微微亮起，法陣中樞的話還未結束：“史蒂夫·羅傑斯為妳制造的這只左手，我並未對其進行任何改動。”
　　他沈默了好壹會兒才艱澀的開口：“至少妳應該告知我壹聲。而且，我不認為我需要這種額外的力量。”
　　“不，妳需要的。”法陣中樞篤定地告訴他。“跨界需要極高的身體素質或是魔力，現在妳才剛剛達標。”
　　“而且，我說過的，根據計算，妳不會接受。那麽，既然妳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請做好準備。”
　　“妳又想幹什麽？”洛肯有些警惕地問。
　　“為妳著甲……”法陣中樞的身體在壹陣藍光中消失了，唯獨它的聲音還在回蕩。“復仇號上沒有上甲機仆，此過程對妳而言可能會有些……新奇。”
　　饒了我吧。
　　洛肯瞇著眼看著那些朝他飛來的盔甲部件，本能地感到了壹陣牙酸。
　　十分鐘後，他陰著臉走出鑄造間。已經著甲完畢了，動力劍和爆彈槍在他腰間的武裝帶上穩穩當當。洛肯左右張望了壹下，眼皮情不自禁地壹跳——他看見壹個穿著奇怪粉色睡衣的異形堂而皇之地站在這甲板上。
　　它有著類似於樹木般的皮膚，在那樹皮上卻有著人類般的五官。看見洛肯望了過來，這個異形甚至不忘和他打招呼：“噢，妳好。看來妳就是那個需要跨界的對象了？”
　　並未回答它的話，洛肯已經將手放在了動力劍上。而樹人仍在喋喋不休。
　　“妳看上去好像對我很生氣，是外貌的關系嗎？啊，那妳只能忍受壹陣子了。我已經當了三十萬年的樹人了，目前還不想更換身體。或許再過個幾十萬年我會換副人類身體，到時候妳對我的感覺或許會好上壹些。”
　　異形的話讓他怒火高漲，可洛肯卻硬生生地將手從動力劍上放開了。原因很簡單，帝皇的聲音正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不要攻擊它，只有它現在才能帶領妳去往那個急需支援的世界＋
　　＋但它是個可憎的異形，吾主，而且還宣稱自己會換副人類的身體＋
　　＋不必在意＋
　　人類之主沒有對他說更多，洛肯只得遵從他的命令。樹人走上前來，滿意地微笑著：“看來妳已經知道現在的情況了？不錯，不錯，妳的身體強度達標了。”
　　微笑轉瞬即逝，那張蒼老的臉變得嚴肅了起來。它擡起壹只形似樹枝的手，幹枯而瘦弱，豎起了壹根指頭：“這是壹場交易，我與妳所侍奉的皇帝達成了這筆交易。我會帶領妳去往那個世界，但在此過程中，妳要絕對聽從我的指示。”
　　洛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跨界是個很危險的過程。”樹人仍在向他解釋。“我過去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交易，但有許多人都沒能活著抵達他們的目的地。有些是因為我們運氣不好，但絕大多數都是因為他們沒有聽我的話。”
　　那蒼老的臉非常、非常嚴肅地皺成了壹團：“第壹條規則，在跨界之時妳絕對不可睜眼。無論聽見什麽都不要睜開妳的眼睛，明白嗎？妳的肉體強度達標了，但精神強度遠遠未抵達能夠承受那種景象的地步。”
　　“我明白了，還有嗎？”
　　“當然！”樹人接著說道。“第二條規則——”
　　它的聲音淹沒在了到來的狂風之中，閃電映入洛肯的眼眸，風的呼嘯與雷的鳴叫奪去了他的聽力。洛肯就那樣陷入了巨大的失重感中，那道巨大的閃電令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有深沈的黑暗伴隨著他。
　　盡管如此，他卻還是保持著冷靜。下墜感持續了很久，很久。
　　……
　　“妳的神救不了妳！”
　　德萊厄斯帶著無可比擬的狂怒猛烈地揮動著手中的黑色切割者，斧刃劃過那虛偽之人軟弱的脖頸，播撒出壹大片的鮮紅。飛濺在空中，然後極速墜落，如同他的頭顱壹般毫無價值地落在了早就被鮮血與碎肉染成了猩紅的草地之上。
　　而他仍未滿足。
　　“可恨的邪教徒，妳們的神在哪？！”
　　他舉起手中的斧頭，對著那壹片畏懼著他的士兵高聲呼喊。他面容猙獰，憤怒已然吞噬了他的心智：“讓祂來見我！讓妳們那虛偽而軟弱的神來見我！我會提著祂的頭顱告訴妳們，妳們所信仰之物到底有多麽虛假！”
　　他就那樣在屍體中來回折返，那些手持刀兵，數量百倍於他的士兵卻沒有壹個敢於上前來與他作戰的。這情景反倒讓德萊厄斯更加憤怒了——只見他縱躍而起，壹個跳躍便飛過了上百米的距離，落在了人群之中，開始大開殺戒。
　　“懦夫！只敢將武器對準妳們的同胞的後背，卻不敢向那些真正壓迫著眾生的虛假神祇揮舞！”
　　他的咆哮聲落在這些士兵耳中，令他們肝膽俱裂。所謂的勇氣、榮耀與信仰在生命面前壹文不值。有人甚至已經悄悄地扔下盾牌與武器向後逃跑了，他的動作沒有逃過德萊厄斯的眼睛。
　　這披掛著黑紅色盔甲的巨人扔出手中的利斧，斧刃帶著他的力量，令那些穿鎖子甲或軟皮甲的士兵在頃刻間就被切碎了。他們還算幸運，因為有部分士兵是被斧柄硬生生地撞碎的。
　　如此令人無法接受，完全違背自然規律的壹幕令許多士兵失聲尖叫了起來。那黑紅色的巨人此時在他們眼中便是死亡本身，是屠夫二字的具象化，是難以言喻的恐懼……
　　“死！”
　　德萊厄斯仍不滿足，舉起手抓住壹個想從他身邊逃走的士兵，將其硬生生撕成了兩半。隨後幹脆以雙拳錘殺起了那些四散而逃的懦夫，那些敢於對他揮舞刀劍的反而還站在場中。
　　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為何如此的憤怒。
　　如果妳眼見這些人為了壹個不知所謂的愚蠢信仰而彼此刀劍相向，父親獻祭妻子，母親獻祭孩子，而國王則將他的臣民視作烹殺的羔羊——相信我，妳也會如此。
　　他試過言語，試圖令他們明白這世間只有壹個真實的信仰。但他失敗了，這事實比任何東西都更刺痛他。因為失敗的代價是他軍團的消失。整整壹萬名士兵，都在那該死的獻祭陣法中消失的壹幹二凈，化為了純粹的血水。
　　所以，妳應該不難理解他為何如此狂怒了。
　　“他到底是什麽東西？！”
　　壹個穿著點綴有猩紅花紋華貴衣裝的男人騎著馬，於不遠處的山坡上驚聲尖叫著。他顫抖著手扔下望遠鏡，壹旁的侍從分毫不差地將其接住了，蒼白的手不像是人類。
　　“德萊厄斯，諾克薩斯之手，我的大人。”侍從恭敬地低下頭。“……壹頭怪物。”
　　“不需妳說我也看得出來他是個怪物！猩紅之主在上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十頭龍蜥加起來可能都沒他強壯。天殺的，我們怎麽會遇見這種煞星？我是聽過很多他的傳聞，但那些傳聞裏可沒說他能壹人成軍啊！”
　　或許是因為我們獻祭了他的軍團，大人。而且他顯然不是凡人，難道妳看不出來嗎？
　　侍從沒有將話說出口，他很清楚自己的主人是個怎樣的蠢貨。於是他轉而談起了另外壹件事：“羔羊群還能拖住他壹會兒，大人，但這些軟弱的食物撐不了太久。您可能還是需要親自出手。”
　　“我才不要。”
　　男人厭惡地翹起蘭花指，從自己腰間的布囊中取出了壹只秀美的手掌，用其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龐：“讓血騎士們去對付他，我不想臟了我的手。今天早上我才剛剛吃了壹頭比較年輕的羔羊，她血肉的滋味現在可還殘留在我的手中呢。”
　　侍從什麽也沒說，只是喉頭上下滾動了壹下。他必須承認，那只羔羊的確長得非常美麗，想必肉質壹定不錯……但他只是個侍從，侍從只能吃那些老的羔羊。
　　“血騎士們應該還需要壹段時間才能抵達這裏，戴裏克大人二十分鐘前才用過鮮血傳訊，他們還在路上，遭到了壹些小小的阻礙。”
　　“阻礙？”
　　“說是壹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野蠻人在試圖阻攔他們……我相信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抵達這兒。”
　　“壹個野蠻人也能攔住血騎士？”
　　侍從眼中的蠢貨此時皺起眉，作出了壹副思考的模樣：“這不對啊，他憑什麽能攔住他們？”
　　“這，我就不清楚了，大人。或許戴裏克大人只是想掩飾壹下他們被阻攔的情況所以隨意編造了壹個謊言。”
　　“妳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算了，再繼續看看吧。”男人打了個哈欠，將手掌放回了腰間的布囊。“說起來……這只手也該換了。已經用了三天了。”
　　……
　　他們口中的野蠻人與血騎士的確正在作戰，這個野蠻人確有其人，絕非杜撰出來的。而他也確確實實地攔住了血騎士們的路。
　　他是誰？
　　何慎言應該認得出來他是誰。
　　“妳們這些邪魔！”壹個赤裸著上身，滿臉大胡子的年輕男人憤怒地咆哮著，同時揮出了重重的壹拳，他的憤怒令周圍的山林附和，它們回應了他。
　　壹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凜冽林風包裹在他的拳頭上，壹經揮出便形成了巨大的旋風，將十來個穿著鮮紅鎧甲的騎士吹得人仰馬翻。他們的盔甲甚至都在咯吱作響。
　　為首的那個尤為高大，倒是坐在馬上還未下來。他面色陰沈地看著那個不知所謂的野蠻人壹拳又壹拳地喚出旋風，心中已經開始咒罵了。
　　該死的，他到底是從哪兒竄出來的？如果不能快速趕往戰場，那個自大的蠢貨或許會直接被那個諾克薩斯人殺掉，我可不想被鮮血之主吃掉……
　　他的思緒在此停留了幾秒，而付出的代價則更為高昂。野蠻人再次揮下壹拳，錘擊地面。這次出現的卻不是颶風，而是泥土。尖刺從地面冒出，每壹根都有半人粗細，躲閃不及的騎士立刻死去了，模樣分外淒慘。
　　騎士首領見狀勃然大怒，瞳孔中亮起了猩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