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間幕：幹回老本行

　　洛嘉·奧瑞利安打算舉行壹場祭祀，以溝通神明。說得再準確壹些，他打算舉行壹場祭祀來溝通人類之神。
　　嗯……毫無疑問，這件事聽上去很吊詭。
　　金言使者與他們的原體是出了名鄙視宗教，在壹個大多數人都成為神明信徒，膜拜典籍，以狂熱和愚昧武裝自己的年代。他們卻仍然堅信帝國真理，這為他們帶來了很多麻煩。
　　其中之壹便是孤軍作戰，他們基本得不到來自其他勢力的支援，人們也並不理解為何他們如此地貶低宗教……但是，金言使者們也從不奢求他們的理解。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而現在，壹個篤信真理之人打算親手拾起被他拋下的愚昧與狂熱。好吧，那些被殺死的邪教信徒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會狂笑出聲的。實際上，就連洛嘉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但他還有什麽辦法呢？
　　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做。
　　“那些邪教信徒舉行了難以計數的儀式，我讀過他們的典籍……我也面對面地和他們中的壹些談過話。溝通神明往往需要壹些比較特殊的人，這些人身上通常具有祂們所認可的特質。”
　　“神明鐘愛他們，會給予他們力量與寬容。總之，沒有這樣的人，儀式就算能夠順利舉行，恐怕也需要更大的代價。”
　　洛嘉壹面分析，壹面看著他的第壹連將臨時從附近壹顆世界上借來的國教典籍放在了地面上……智庫們忙碌地來往，用融化的金子在地面上勾勒出復雜的陣法。冰冷的低溫已經襲擊了這艘船，金言使者嘆了口氣。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船上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事。”
　　“這是妳自己的命令。”在他身邊，禁軍元帥如此說道。
　　“是的，是我自己所下的命令……所以我才更覺得荒誕，妳們呢？”
　　洛嘉問他的軍團，面上帶著苦笑。壹個身穿黑色動力甲，頭帶骷髏形制頭盔的老兵回答了他的問題：“國教或許熱愛培養扭曲狂熱的暴民，但他們至少說對了壹件事，我主。”
　　“什麽？”
　　“信仰來自被蒙住的眼睛。”老兵聳了聳肩。“您看得很遠……或許太遠了壹點。”
　　金言使者再次沈重地嘆了口氣，他轉過頭，看向禁軍元帥，繼續了剛才的話題：“總之，那些墮落的人認為與神明溝通需要祭品，需要壹定程度上的犧牲——這也是我目前最難以接受的壹點。”
　　“難以接受？”加拉霍夫皺了皺眉，從身後的壹名禁軍手中接過了自己的頭盔帶上了。靈能帶來的低溫哪怕是他們也需要借助動力甲來抵禦。
　　“是的。如果我們用了祭品……祂回應了，那麽，就證明祂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個人類之神。而如果祂沒有回應，則證明了另壹件事。”
　　加拉霍夫在壹陣沈默後表現出了少見的幽默感：“活人獻祭是帝國境內是犯法的，尊貴的洛嘉·奧瑞利安。”
　　“我知道……而且也是不道德的，我並不打算這麽做，除非我們真的試盡了所有方法。總之，祭祀的方法多種多樣，先試試簡單的吧。”
　　他如此說道，隨後挺直胸膛，讓機仆與技術軍士壹起脫下了自己的動力甲。他披著壹件白色的布袍，就那樣赤足走進了繁復的陣法之中。
　　伴隨著他的接近，融化的金子在地面上壹點點沸騰，來自於國教的十三本厚重典籍無風自動，書頁開始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智庫們咬緊了牙關，藍色的靈能光輝從眼中逸散。壹群僧侶從門外走進，都被蒙著眼。他們跪在地上，開始低沈地誦經。
　　加拉霍夫聽見洛嘉·奧瑞利安似乎罵了句臟話。
　　他站在那法陣的中央，皺著眉，低溫使他的眉毛與頭發開始掛霜。金色的皮膚微微發亮，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人類之神……”他低聲說道，每個字聽上去都像是直接從喉嚨裏蹦出來的那樣艱難。“您的……信徒……在此呼喚您的降臨……”
　　下壹秒，壹束金光閃過，然後徹底爆發，將他完全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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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睜開眼睛，洛嘉的第壹反應是本能地想要握住武器。
　　“不必如此。”
　　壹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緊接著，黑暗被徹底驅散。柔和的金色光輝在壹瞬間照亮了此處，洛嘉看見壹座恢弘且空曠的神殿。毫無疑問，那些滿是宗教意味的細節實在是太明顯了。
　　但是……為何這裏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
　　這種荒誕感令他皺起了眉，不過，現在並不是關註這些的時候。他將這個細節記在心底，轉頭凝望，看見壹個面貌模糊的人正坐在壹個神座之上，遙遠地凝視著他。
　　“我聽見妳的呼喚了。”祂平靜地說。“有趣，妳是唯壹壹個稱呼我為人類之神的人，其他人都選擇叫我帝皇……但我不是他。”
　　他。
　　洛嘉再次抓到了這個細節。金言使者本想開口詢問壹些什麽的，或是將他自己信徒的身份繼續扮演下去——可惜的是，他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他壹個字都沒說出來，反倒是那神明顯得有些健談。
　　“妳們正在追尋我的足跡——這不是壹件多麽明智的事，最好不要這麽做。”
　　祂略帶警告地擡起手：“我時間不多，只能為妳們清除幾個最為危險的敵人……很快，我便要跨界離開，我還不能很好地掌握這項能力。如果妳們壹直跟隨，恐怕會被卷入余波之中。”
　　“我不明白……”
　　洛嘉略有些茫然地開口，但很快就擺脫了這種情緒，壹些細節連續地串聯起來，讓他想到了壹些關鍵的問題。
　　他語速極快地問出了第壹個：“妳是誰？”
　　神明沈默片刻，回答：“我沒有名字，我也不需要名字。”
　　“妳知道帝皇？”
　　“是的，我知道——這座神殿就是來源於他。妳們的祈禱用他的力量被動形成了這座神殿，無數的犧牲者在這裏沈睡……”
　　祂的話讓洛嘉情難自禁地四處張望了壹下，但是，除去壁畫與浮雕以外，他看不見任何其他事物。
　　這裏很空曠。
　　“那麽，那麽……他怎麽樣了？”帶著壹點希望，洛嘉如此問道。
　　“他死去了。”神明平靜地說。“被自己收納起的神性與祈禱殺死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準備，甚至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在這壹刻，洛嘉·奧瑞利安卻意識到，任何事都無法與親耳聽見真相的沖擊相比。他還意識到，他此前恐怕壹直是抱有僥幸的。
　　是的——他曾期待過父親會歸來。他曾以為帝皇不會死……但是，又有哪個人不會死呢？
　　顫抖的沈默過後，金言使者艱難地壓下了自己的情緒。他的眼眶已經紅了，但卻還保持著面上的冷靜與理智：“那麽，那個法師呢？”
　　神明的表情出現了壹剎那的恍惚，得益於過於旺盛的金光，洛嘉並沒有發現這件事。
　　“……同樣死去了，但我無法記起他到底是誰。”
　　神明緩緩回答。
　　“我能記起壹些具體的事物，壹些殘酷的歷史。歷史就是死者的姓名——是的，我記得很多張死者的面孔。它們應該都來源於妳口中的那個法師，可是，我不記得他。”
　　祂坦誠地說：“我甚至無法想起他的名字。”
　　洛嘉很想苦笑，他本來是來尋求答案的，卻沒有想到，反倒得到了更多的問題與謎語。這些事疊加在壹起，壓在他的理智之上，幾乎令他窒息。
　　但他還沒有。
　　“妳……”洛嘉深呼吸了壹次。“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做什麽？”
　　“幫助我們。”
　　祂搖了搖頭：“我無法給妳答案，如果可以，我會的。但我同樣找不到答案。我需求真正的誕生，但我其實不需做到這種地步……我不知道是什麽在驅使著我，洛嘉·奧瑞利安。”
　　金言使者吃了壹驚：“妳知道我？”
　　“是的。我還知道很多，從被妳們稱作帝皇的人的記憶中，我得到了很多。”
　　洛嘉沈默了——已經熄滅的希望此刻再度燃起了，這簡直就是世間最為殘酷的事。先給妳希望，然後將它剝奪，隨後再給妳第二次。
　　這壹次，妳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著它了，妳會用盡全身力氣來讓它保持燃燒……可是，火焰終究是會熄滅的。
　　金言使者勉強地再次開口，哪怕到了這壹步，他也還在挖掘更多可能提供幫助的細節。他的理智堅硬如鋼鐵。
　　“……所以，這就是妳為何會回應我的祈禱嗎？”洛嘉緩慢地問。“妳知道我是誰——妳擁有……他……的記憶。”
　　“不，這不是原因。”
　　端坐於神座上的神明再次搖了搖頭，祂的語言帶著壹種完全的超然理性。
　　“我知道妳在暗示什麽，但我不是妳的父親，我對妳沒有任何感情，洛嘉·奧瑞利安。我只是擁有他的記憶。我回應妳的原因只有壹個——妳是人類，所以我要回應妳的祈禱。”
　　神明站起身來，揮動右手：“我回應每個人的祈禱，但我只能選擇其中部分實現願望。這是我從記憶中得到的寶貴教訓之壹。希望妳對妳的祈禱換來的會面還滿意，洛嘉·奧瑞利安。”
　　金光壹閃，下壹刻，金言使者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怔怔地擡起雙手，智庫們緊張地沖上前來，壹早就準備好的藥劑師同樣奔跑而來，打算為他做檢查。他沒有反抗，只是任由他們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