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復仇（五十）

　　機械的轟鳴與咆哮響徹在耳邊，極度升高的熱量讓利瓦咬著牙，痛苦不已。但她仍然駕駛著雷雲，她還在奮戰。
　　“茍敗而挫！是墮帝威！”她口齒不清地念誦著帝皇禱言，每壹個字，她都牢記於心。“祈禱滌魂！痛撻滌體！”
　　雷雲已經全面化作猩紅的頂部監視器映出壹群奔湧的火球，那是惡魔們的傑作。粉色的被殺死，化作藍色，藍色的被殺死，化作橙色。
　　它們投擲怨恨與憤怒的火焰，在霧氣的包裹下朝著利瓦蜂擁而來。女中士聽見自己正在尖叫，過熱帶來的疼痛與機魂湧動不休的毀滅欲望讓她的神智開始片片破碎，神經的末梢甚至都傳來灼熱的疼痛。
　　但她不能倒在這裏，她決不能倒在這裏。於是雷雲再壹次擡起了右手，動力爪以壹記兇猛的橫掃殺死了壹些朝她撲來的惡魔，掌心中的高能炮再次閃爍，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焦糊痕跡。
　　“抑制劑正在註入，剩余抑制劑儲備：三只。比勒爾·利瓦中士，妳正在接近鏈接極限，請盡快結束駕駛。重復，比勒爾·利瓦中士，妳正在接近鏈接極限，請盡快結束駕駛。”
　　“不！”利瓦強忍疼痛，拒絕了紋陣的好意。“戰鬥還未結束！”
　　“比勒爾·利瓦中士，妳的神智正在崩潰，妳的身體機能正在接近極限。”紋陣冰冷地宣告。“按照安全條例第7條，我有權讓妳在即將瀕死之時結束駕駛。”
　　伴隨著這句話消散於她和天鷹式的神經連接中，壹個血紅色的倒計時也出現在了利瓦的視網膜上。
　　5：23
　　“妳即將踏足極限，比勒爾·利瓦中士，我必須保證穿戴者的安全。”
　　“我不能，紋陣！他們全仰仗著我了！沒有人回答我們的通訊與發出的信號，這意味著悔火軍團目前僅有我壹個雷雲駕駛員還能夠正常戰鬥！如果我停下，他們會怎樣？！”
　　“他人與我無關，這群低級的惡魔無法突破雷雲的被動防護，它們甚至無法讓表面的金屬塗裝產生壹點破損。即使妳昏迷，妳也能平安無事地等到支援。”
　　內置紋陣說出了壹句在利瓦看來極其冰冷的話：“我只負責妳的生命安全，中士，妳是編號S－A－7818號天鷹式作戰裝甲的唯壹穿戴者，我必須讓妳活下來。另外，根據分析，這陣濃霧能夠隔絕聲音與通訊，因此，並非只有妳壹名駕駛員存活。”
　　“妳——？！該死的，我以帝皇的名義命令妳停止倒計時！”
　　紋陣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讓倒計時不斷地跳動，在利瓦看來，那簡直就是她的催命符。
　　4：48
　　“妳不明白，紋陣，我必須——”
　　利瓦咬著牙，抵抗著那因為疲勞駕駛帶來的，連抑制劑都無法完全消除的毀滅欲望。然後繼續駕駛，繼續使用她的訓練所帶來的技巧。
　　雷雲的八個魔力爐心再次超載，背部噴出高溫的蒸汽，十三米高的殺戮機甲轟鳴著再次發射了掌心炮，安置在胸部下方的追蹤飛彈也壹同射出，惡魔被毀滅的余波就開始讓大地顫抖，數據流與戰果如同瀑布壹般劃過她的眼前。
　　中士顫抖著說：“——我必須戰鬥，紋陣。妳不能讓我成為逃兵，幫幫我。”
　　沈默。
　　紋陣沒有回答，倒計時繼續跳動，3：23，冰冷無情，3：22——不為所動的3：21。
　　利瓦幾乎為之絕望。
　　“縱無所有，尚捐壹軀，出自帝皇禱言。”
　　紋陣的聲音響起。
　　“我將超載，並通過模擬妳的思維方式來與雷雲本身進行同調，我將借用妳的壹部分神智來操控它繼續戰鬥，妳不會繼續痛苦，根據資料與計算顯示，這對妳來說和壹場夢境並無區別。”
　　“但是，這麽做違反了我的底層協議，因此我將在戰鬥結束後進行自我銷毀，和妳並肩作戰很愉快，中士，再也不見，願妳平安。”
　　它的話即刻響起，即刻消逝。冰冷的感觸從背後升起，利瓦的手無力地垂落在地，她陷入昏沈的睡眠，而紋陣的話仍然在她心中浮沈。
　　夢。
　　夢？
　　她那迷蒙而殘缺的意識觀看起了這場夢，她現在還不知道，但醒來後會立刻意識到這件事——紋陣並未欺騙她，這對她來說，的確就是壹場夢。
　　在夢中，她繼續殺戮，繼續作戰。然後，有壹道閃電從天而降。
　　……
　　“唯敗可畏！”
　　牧師在通訊頻道內咆哮著，他的聲音疲憊不堪，但仍然活躍——所有人都清楚，除非是死，否則奈哲爾絕不會閉嘴。
　　“戰鬥，帝國之拳們！戰鬥！炬燭帝誌，洞滅魍魎！我們的使命盡在此刻！”
　　是的，奈哲爾。
　　萊山德默默地想：就是今日了。
　　如果他的死亡要來臨，那麽，就是今天了。
　　劍刃旋轉，捅進敵人的胸膛。那穿戴有褻瀆圖案動力甲的幻象咆哮著消散了，萊山德厭惡地看了壹眼他消散之地，神經都因為過度的憤怒而抽搐了起來。他必須釋放，因此他咆哮。
　　“惡魔渣滓，以多恩的名字，我起誓，我們必將將妳的頭顱斬下！”第壹連的連長對著厚重的迷霧嘶聲咆哮。“妳膽敢模糊我們高貴的信條，用此等幻術詆毀犧牲者光輝的名字！妳必將死去！”
　　“模糊？詆毀？”
　　迷霧中的東西低沈地笑了：“可憐而無知的人啊，妳們總是這樣。在我向妳們揭示真相以前，妳們總是會這樣向我咆哮，用那被人蒙在妳們眼前的幕布作為燃料。但妳之所以如此的憤怒，是否只是因為，我讓妳看見了妳壹直以來畏懼的東西呢？”
　　“住嘴，惡魔！”
　　奈哲爾高聲喊叫，沈重的權杖揮舞地虎虎生風，讓壹名嘶吼著向他撲來的幻象於頃刻間人頭落地。他的肩膀上刻有壹只血紅的、被屬於某個邪神的圖案包裹的拳頭。
　　牧師咆哮：“妳的花言巧語不會對我們起任何作用，帝皇庇佑著他的戰士！”
　　“是嗎？”
　　惡魔笑著從濃霧中探出了身形，頭壹次完全現身於他們所有人面前。有人立刻發出了憎恨過度的詛咒，萊山德聽見至少有不下五個人在同時低沈地嘆息——當妳目睹超越理性之物時，妳就會如此。
　　萊山德感到他的右手肌肉仿佛正在痙攣，憎恨是驅動的燃料，憤怒是潤滑劑。他低沈地喘息起來，體力仍然充沛，卻無法再忍受。
　　幻象，他們尚可以分辨。但壹個真切存在的人呢？
　　黃色的塗裝，帝國之拳的標記在右肩上銹蝕不堪，鮮血從動力甲的每個縫隙內滴落。此人沒有佩戴頭盔，猩紅的雙目內除了對殺戮的渴望以外別無壹物，他的表情猙獰而醜陋。大張著嘴，口水滴落，青筋從脖頸上壹直蔓延到額頭。而在那額頭之上，刻著壹個印記。
　　壹個獨屬於恐虐信徒的印記。
　　“他庇佑他了嗎？”惡魔低沈地笑著問，用這幅面貌在他們面前大方地展示著自己。“他沒有，對不對？否則他便不會成為這幅模樣。”
　　牧師的聲音再度響起：“謊言！”
　　“謊言會如此精巧嗎？說謊對我們來說是壹種技巧，但絕不是必須的技巧。騙術師必須用真相來使人們達成他想要的目標，不是嗎？讓妳用自己的理智好好地想壹想吧，牧師，我是否有在說謊？”
　　惡魔的笑容越來越大。
　　“看看這身盔甲的細節，看看這個人的臉——仔細地觀察，瞧好了，帝國之拳們。讓我來為妳們揭曉真相吧，如何？”
　　萊山德的思緒幾乎為之凝結，他沒有思考，沒有做其他任何事。他本能地拒絕繼續聆聽下去，壹連長口齒不清地吼叫起自己都聽不清的話語，蹣跚著向前跑去，手中劍刃高舉。
　　“連長！”
　　有人在他身後高聲呼喊，但萊山德已經聽不見了。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壹個墮落的幻象，也不願去仔細思考惡魔口中的話語。他只想讓它死，他別無所求。
　　在他對面，惡魔露出了壹個欣喜的微笑。
　　然後，下壹秒。
　　“轟——！”
　　閃電從天而降，迷霧破碎，金色的電流在地面之上瘋狂的舞動，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風壓讓所有人都開始向後退去。萊山德首當其沖，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他還看得見。
　　他看見惡魔跪倒在地，那有著人外表的皮囊扭曲著凸起，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下面驚恐的尖叫。壹個披著黑袍的男人站在它對面，壹只蒼白的手輕柔地放於它頭頂。
　　“我其實不是太擅長對付妳們這種自以為是的家夥。”
　　萊山德聽見他輕聲開口。“盡管我其實並不太願意用純粹的暴力去解決問題，但我不得不說，對付妳們這種東西……”
　　低沈的笑聲在帝國之拳們面前響起。
　　火光壹閃即逝，世界被撕裂，厚重的霧氣瘋了似的逃竄。男人站在原地，右手下的那只惡魔癲狂地抽搐起來，眼中不停地逸散出深藍色的光輝，它嘶聲尖叫，但就算是尖叫，也在這樣的可怖場面中顯得微小。
　　“給祂帶個話，妳這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我他媽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