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官家隱秘、市井奇聞，小鳳仙似乎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兒，可分寸卻把握的極好，特別是偶爾涉及官場上的人物，就根本聽不到她直呼姓名，只有像蔣遲這般熟知京城官場的人才能聽得明白，發出會心壹笑，而我看上去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她不時穿插壹些俚語笑話讓我不至於覺得受到了冷落。傳言她雖不輕易接客，但壹旦看中某人，媚惑的手段就極其高明，此番相見，果與秦樓莊青煙不相伯仲。
　　其實我的心思並沒全放在小鳳仙的身上，因為我已經隱約猜出了蔣遲非要帶我來翠雲閣的奧秘小鳳仙的這些話大概很快就會出現在萬歲爺的書桌上，而我則是這些情報的證人。雖是皇上的親表哥，蔣遲做事還是慎之又慎啊！
　　“竟有這事？！我的小親親，妳別生氣，少爺我明兒就帶人把教坊司淫平了！”蔣遲怒氣沖沖地道。他和小鳳仙正談起東城教坊司的紅人柳如眉，小菊仙插了壹嘴，說柳如眉仗著教坊司的地位，最近壹直在詆毀她姐姐，甚至連翠雲閣都不放過，說它買賣人口，逼良為娼雲雲。
　　看年幼的小菊仙似乎覺得翠雲閣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禁暗自好笑，翠雲閣在京城的地位，就與快雪堂在蘇州的地位相仿，這等規模的妓院，若說沒有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事情，那才有鬼哪！
　　而她小菊仙有個名滿京華的大牌姐姐罩著，自然不太曉得那些苦命女子的淒慘境況。小鳳仙倒是大度得很，說同行相爭，難免意氣用事，而且教坊司自從寧白兒突然失蹤後，只靠柳如眉獨撐大廈，她不免心情急躁，幾人便說起教坊司的風月來了。
　　我想起寧師姐提到的那個錢萱，便鼓動蔣遲走壹趟東城。“今兒雨太大了，趕明兒我壹定陪妳去，壹定！”蔣遲以為我好色心起，曖昧地笑了起來。
　　“壹言為定！”我站起身來，笑道：“東山，妳留在這兒和鳳仙姑娘溫存吧，我可要回家了，兩頭母老虎在家等著，回去晚了，可沒什麽好果子吃。”離開翠雲閣，我變換容貌匆匆誑u^刑部，立花勘助已解入京城，我便想看看刑部是否從他嘴裏得到了新的情報。
　　可遍尋陸眉公卻不得，後來才有人告訴我，他也被尚書趙鑒臨時調去參加中元節的保衛工作去了。這趙鑒也是個馬屁精！我不由恨恨道，見皇上尊寵道教，他便把壹個中元節的保衛規格弄到幾乎和春節除夕相當！
　　想想自己到刑部報到已經好幾天了，卻壹直沒碰到他，他也沒說召見我，想來精力都放在了拍馬屁上。
　　轉念卻突然想起壹人，心中頓覺柳暗花明，便直奔刑部大獄而去。在其對面壹酒肆候到傍晚時分，就見幾人打著傘匆匆而出，其中壹人獐頭鼠目，正是在押解楊慎途中與我結下酒肉交情的黃憲。
　　尾隨著他走了不短的壹段路，發現沒有人跟蹤，我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沒想到，半年沒見，大人已經高發了！本以為能在今科金榜上見到大人的名諱，沒想到大人卻是另辟蹊徑”
　　在壹處僻靜的小酒館裏，我和黃憲把酒言歡。黃憲在蘇州吃了我不少好處，此番相見，本來有點忐忑不安，見我態度和藹親切，才放松下來，不知不覺地就有了投靠之心。
　　“剿倭壹戰可不是白打的。”我笑道，隨口問道：“聽說立花勘助已被解到京城了？”“怪不得大人微服。”
　　黃憲覺得猜到了我的心思，嘴角露出壹絲得意，只是很快就收斂起來：“立花勘助是月初押解到案的，三法司已經聯合提訊他兩次了，大人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說我才入刑部，自然不清楚，何況我還是當事人，理應回避，隨後問及庭審的結果如何。黃憲遲疑道：“聽說這廝狂妄的很，在公堂上只是咆哮大罵，說您和沈大人手段卑劣，不是好漢，還說您若是有種，就真刀真槍地和他打上壹仗！”
　　“哼，和倭寇有什麽道義可講！”話雖這麽說，我心頭卻是壹塊石頭頓時落地，暗自慶幸，幸好抓獲的是立花這個魯莽漢子，換壹個機靈點的攀汙我兩口，恐怕我也吃不消。
　　以後再遇上這事兒，幹脆就拿人頭報功，反正死人是絕不會和我唱反調的。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目光如雷似電，驚得黃憲手壹抖，酒差點撒了出來：“大人眼神怎麽比陸大人還要威嚴？”
　　聲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懼意。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傘上，聽著倒像是壹曲優美的樂章。
　　雖然沒從黃憲嘴裏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但他表露了要與我站在同壹個戰壕裏的強烈願望，在他看來，我身上披著無數耀眼的光環。
　　論親友，姑夫桂萼、師兄方獻夫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論自身，既有剿倭軍功在手，又是壹榜解元，官職連升三級已經足以說明皇上對我的重視和信任，日後他升官發財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壹來，刑部大獄有什麽風吹草動，我就能夠在第壹時間內得到消息。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蔣逵，讓他動用手下那些牛黃馬寶壹點點地將風大蝦逐出粉子胡同，直至...
　　
　　同，直至在京城無法立足為止。
　　又讓他留意粉子胡同等幾大風月場所聚階ua出現的陌生人。既然高君侯敢違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風大蝦，那麽大江盟、慕容世家同樣也不可能那麽老實，壹旦埋伏下線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會暴露，這對我自然大為不利。
　　好在現在朝廷那邊還沒有人來監視我的行蹤，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人不疑，還是覺得我武功實在太強，貿然使用，會暴露這些探子的身份。
　　“說起來，更該感謝的是老魯哩！”從馬寧子胡同隔壁那條街開始，我就藉口中元節保安需要，挨家客棧盤查。或許是沒想到這大雨天的我竟然親自突擊檢查，在胡同口的壹家客棧裏，我果然看到了壹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這就離開京城。”鷹爪門總管宋維長誠惶誠恐地道。“可以啊！”“多多謝大人。”宋維長神色壹松。“不過，宋總管大老遠來壹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妳們司馬掌門的面子上，怎麽說也該送上壹樣禮物，妳看壹副上好鐵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猶在嘴邊，壹道凜冽寒光帶著逼人的殺氣陡然從我腰間飛起，寒光過處，壹顆大好頭顱橫飛而出，淒紅血柱頓時沖天而起。“為了奶們，就算殺盡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三哥，妳好有氣魄耶！”
　　寧馨心神俱醉，撲進我懷裏，滿眼都是崇拜。在她心目中，死個賤民並不值得大驚小怪，聽到情郎重視自己，她頓時心花怒放。
　　“明天賤妾陪相公打口刀吧！”壹旁正在擦拭著寧馨佩劍的魏柔沈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人卻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劍刃上的壹個缺口。
　　佩劍雖然鋒利，卻是剛有余而柔不足，劍刃又薄，被我當作砍刀使喚，劍刃上便崩了個口子，她就是從這兒看出我和別人交過了手。
　　“相公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嬉笑道，心中卻壹凜，她語氣裏隱約透出的壹縷不安和焦躁自然瞞不過我的耳朵。而易容膏雖然隱去了她臉色的細微變化，卻藏不住那壹絲無奈。
　　“看來她對我殺宋維長很有想法呀！”魏柔自幼即受隱湖正統教育，雖然那種教育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入世得多，但悲天憫人的宗旨卻實實在在地烙在她的心靈上，只是眼下她正和我好得蜜裏調油，情愛壓倒了所謂正義的力量，才讓她委曲求全。
　　可壹旦心裏留下我濫殺的影子，日後面對鹿靈犀、辛垂楊的時候，很可能就成洛uo心靈上的破綻。關於宋維長，我真要好好解釋壹番了。
　　“師妹，奶還記得瀟湘館吧！”魏柔的目光頓時羞澀起來，輕輕點點頭。“瀟湘館是在鷹爪門寧波分舵的舊址上建起來的，之後成為了宋廷之與倭寇走私的據點，宋廷之事敗之後，又把瀟湘館轉讓給了大江盟，這其中的交易內幕重重，我有九分把握，說鷹爪門與走私相幹，剩下的壹分，只是尋找證據而已。”
　　魏柔凝視著我，原本千頭萬緒的目光漸漸清澈明晰起來。“是賤妾錯怪了相公。”她莞爾壹笑，將劍遞給寧馨：“相公還要賠寧馨妹妹壹口劍哪！”
　　“賠什麽劍呀，要賠，相公賠她壹桿槍！”我暗舒壹口氣，嬉笑著將兩女摟在懷裏。宋維長的首級硝制後被我用兵部加急快馬送至江南，並且附上了壹封措辭嚴厲的信。
　　信是寫給鷹爪門掌門司馬長空的，這就避免了與大江盟的正面沖突，雖然我隱約猜到，宋維長該是大江盟派去鷹爪門協助司馬的。
　　利用京衛刑部協助順天府整治治安的機會，馬寧子胡同周圍的客棧住戶都收到了沈希儀用順天府及京衛刑部名義聯合下發的公告，為了保證中元節以及接踵而來的重陽節和皇帝壽辰的安全，所有留宿的外鄉人的路引資料壹律上報三府，至於什麽時候解除公告，卻沒有明確說明。
　　公告下發之後，緊接著就是對馬寧子周圍的壹場大規模的掃蕩，據報當天就有十數人離奇失蹤，甚至連行囊都來不及取走。
　　再去刑部，同僚的目光就變得有點畏懼。與其他衙門不同，刑部常年和罪犯打交道，對江湖總有壹點耳聞，他們或許對江湖十大的名頭沒有多少感性認識，但我這個沈穩的白面書生壹劍就取了他人性命，還給被殺之人安上了壹個襲官的罪名，這等毒辣的手段不免讓人心驚膽戰，在檔案庫房就更沒有人來打擾了。轉眼中元節就到了。大概是顧忌我的雙重身份被人拆穿，皇上並沒有把我調去充當他的護衛，只是把蔣遲、陸眉公叫了去。
　　倒是我的上司黃良因為人手實在不足，雖然知道我只是在刑部掛職鍛鏈，卻還是把我安排到了皇上去顯靈宮的必經之地粉子胡同口的壹品樓。
　　其實那兒早安排好了西城兵馬司的人馬，派我去配合，不過是做個樣子刑部可是時刻都把萬歲爺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兵馬司的指揮才不過六品，品軼比我還低壹級，為避免尷尬，黃良特地囑咐我穿上便服。兵馬司的人見我文質彬彬，以為我只是刑部的壹個尋常書辦，便讓我在二樓候著，說有事兒再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