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縱有天裂試手補
紅男綠女 by 常書欣
2021-10-8 17:19
惠揚煤場,偌大的場地上,依然是壹個黑色的世界……
地是黑的、墻是黑的、煤是黑的,三輛小型的裝載機,也是黑的,厚厚的壹層煤灰,已經看不到原來的漆色;沫煤、大炭、顆粒分成了幾個大堆,場上的存貨足有壹萬多噸,放在壹角的袋裝香炭已經是七零八落被村民搬走了不少。煤場常見了噴淋頭,鋼頭都被卸了;離門口不遠的磅房,窗上已經沒了玻璃,屋子裏亂七八糟像經歷了壹場洗劫,連桌子也破了個大窟隆,如果存貨不是煤而是其他東西的話,楊偉相信,現在應該已經是壹個空場了!雖然不空,和空場差不多,場子上看門的都跑完了,鎖著的鐵大門早被撬了。甚至大白天就附近的村民來拉煤。
煤場與二級路相連接的地方,不過幾十米,這條唯系著省際的煤炭運輸路線已經有點殘破了,但殘破了依然有大批量的拉煤車在走,高速公路高額的收費不是這些拉煤負擔得起的,何況那壹輛都超載,基本都上不了高速路。從這裏向南四十公裏就是全省的最後壹個出省站,向北70公裏沿線,全部是長平煤站、向東是陽明縣、澤州縣,虧得周毓惠的眼光能找到這麽壹塊風水寶地,兩年前花了不足三十萬的價格圈了30畝,建成這個煤場,煤場以外,是被煤灰染得有點變色的莊稼地,剛剛收過地裏高地不平的玉米茬也是壹片黑色,距煤場不足四公裏就是金村的所在地,從煤場就可以看到村級道路的路口豎著的壹個大碑樓,上面是金村村三個大字。
時間剛過上午九點,周毓惠到了煤場的時候,就楊偉孤零零地壹個人站在場地的中央,楞著神看著煤堆發呆。聽得車聲,楊偉回過頭來,看著下車的倆人,迎了上來。
周毓惠看楊偉壹臉疲憊,心下有點不忍,征詢似地問:“妳……昨晚在什麽地方?”
“噢,我就在這兒呀?我在裝載機裏睡了壹晚上。”楊偉淡淡了應了聲,聲音還是有點啞。
“啊!?妳……”周毓惠和景瑞霞倆人啞然失笑,楊偉這行事作風向來不同常人,這沒準唱得又是那壹出。
“還是有收獲的,昨晚上壹共來了十七輛車,壹輛東風小卡、九輛金蛙大三輪、四輛騾車、五輛人推的平車……其中東風小卡,拉了三趟,四輛三輪車拉了兩趟,我估計丟了三十噸的貨……呵……實在是上車費勁,裝載機他們開不起來,如果開得起來,我想這麽多存貨,用不了兩個月他們能給收拾幹凈了。”楊偉笑著說道。
“楊偉,他們拉就拉點,拉不了多少……何必呢,晚上山風這麽大。”周毓惠有點心疼地說了句,話裏關切得很。
景瑞霞伸伸舌頭,對著周毓惠做了個鬼臉,謔笑著,倆人關系這麽近,壹看就是取笑周毓惠想倒貼,偏偏人家還不稀罕,周毓惠瞪了她壹眼。看看倆人有話要說,景瑞霞笑著踱步從門口走,不當燈泡了。
“唉,有錢人,不在乎這麽壹點半點……我主要是來看看地方,妳這地方選得好……南連煤管站、北連長平、東連澤州、陽明,所有的出省車,都要從這兒經過,不管是收煤、還是從這兒直接裝載出貨,都非常方便……要打仗,這裏就是咽喉之地呀?我就奇怪了,為什麽兩年前沒人選中這場地方呢?”楊偉感嘆了句,又說了句疑問。
“噢,這個我可以回答妳,兩年前黑窯遍地的時候,大家拉煤都願意直接到黑窯上拉,現金、價格比市場價低三分之壹,那時候煤場起到的作用不大,因為價格壓得死,基本沒有什麽利潤空間,黑窯整頓完成後,市場價格提高了壹個檔次,煤場才顯現出他的作用了,經營好的話,看準時機屯貨,低進高出,這利潤相對還是豐厚的,從這裏到收費站大概有四十多公裏,當時壹共有22家煤場壹窩蜂起來了,壹年前整頓煤場,壹下子倒了十八家沒有手續和手續不全的,現在剩下的,就四家了,咱們這是第壹家,往下還有三家,不過他們收貨的地理位置比這兒稍差壹點,規模也不大,勉強維持吧。”周毓惠侃侃而談。說到生意,可比楊偉精通多了。
楊偉道:“黑車呢?主要來自那個方向……”
“長平最多,陽明和澤州向南鐵路站發達,那裏直接上站的多……大炮在的時候,收購價格比長平的煤場高出三十到四十塊錢,這些小黑車都願意把煤往這兒送,而且大炮為人很仗義,煤管站的交得朋友不少,只要他打招呼放的車,基本是壹路通行無阻……生意好了之後,別的家看著眼紅,經過找事,打了幾次之後,沒人惹得起他了,所以到現在,數咱們這壹家大。”
“除了王大炮,那方勢力最大?”楊偉好似漫不經心地在問。
“應該是長平的黑車隊吧,原本沒有大炮的時候他們就是老大,獨霸著長平壹線的黑煤銷售,還經常截陽明、澤州的貨自己出省賺錢,大炮把壹塊收回來後,他們就聯合長平的幾個煤場和大炮幹了幾仗……不過他遠道而來不是對手,大炮我聽說又是車匪路霸出身,車沒有到這裏就被大炮整得爬窩了,來十幾輛,有壹半車沒開回去,人更不用說,大炮組織的混混就和太行遊擊隊樣,打了他們埋伏,把壹百多號人趕進莊稼地裏滿地亂跑……壹戰成名了……呵……再後來,連長平的黑車隊也分化了,零散經營的車輛都願意往這兒送貨,不給當地的煤場。”周毓惠說起來,不由得笑了幾聲,王大炮在這事上,好像已經深得楊偉的真傳。
“這些事,公安上沒人管?”楊偉詫異地道了句。
“沒人告,誰管呀?況且這煤礦、煤場和煤管站,只要是涉及煤的,打打弄弄就是經常的事,村裏經常是壹村人圍攻煤礦,要不是就是煤礦組織著礦工欺負村裏人,唉,壹個字,亂!公安那管得過來,只要不出人命,壹般沒人過問……不過亂的時候,也是掙錢的時候,前兩年是黑窯猖狂、這兩年是私營煤礦拿著合法手續非法開采,這事也幹不了幾年,最終這個市場要壹步壹步從亂到治,回到正途上……到那時候,煤場可就成了薄利了。我當初在建時候考慮到政策規範這壹塊,所以標準提得高壹點,手續完備。這也是現在幾個老板覬覦我們煤場原因所在,現在別說批地皮,環保那個手續辦壹辦就得十幾萬,再辦個經營許可證,又得十幾萬,而且還不是花錢就能辦了的……這也是我壹直沒舍得盤出去的原因,扔了實在可惜。”周毓惠說道,看得出這乏生意眼光,如果當時不考慮政策影響的話,沒準這個煤場也倒閉了。
“還是亂點好!”楊偉莫名其妙說了句。
“妳……妳又想什麽鬼主意?”
“呵……”楊偉笑而不答。
“唉,楊偉,人呢,妳來了多少人?怎麽還沒有到!”
“壹個中隊,八十個人吧,剩下的人還得準備過冬。基本就是農閑和收山貨退下來的人。”
“有點少啊,好像!”周毓惠喃喃說了句。
“我這八十個,能擋八百人……”楊偉揮舞著手臂,很拽。
“吹吧妳!”周毓惠不屑地說了句。
“八百都是少的,用兵之道,多多益善也對、兵不在多而在於精也對,就看怎麽用了,才這麽大的煤場,我來壹千人,妳養得起嗎?”楊偉笑著說道。
“那妳準備怎麽幹?”
“先穩住,妳正常開工,讓妳平時的生意夥伴動起來,讓他們相信,惠揚煤場不但沒有倒,而且以後也不會倒!如果去掉非法經營和黑車、黑錢,這也算個好生意,不像煤礦那樣有安全問題,也不像運輸那樣費時費力,就坐在這兒當中間人,呵……是個能長遠幹的好生意。”楊偉壹反常態。
周毓惠笑著接了句:“那妳以前,還壹直勸我把煤場盤出去。是不是現在妳也想撈壹筆了。”
“呵……我正在改變!”楊偉笑道:“我勸妳把把煤場盤出去,是因為大炮收黑錢、收黑煤,這些黑事壹次兩次行,夜路走多了,遲早要碰見鬼;我只是想保他,現在不存在這個擔心了,合法的生意,只要賺錢,走遍天下都有理,妳剛才這麽壹說,我更覺得需要經營下去了,不是為我,為大家……
我這人呢,是屬於小富即安型的,以前我是想讓兄弟都撤出身來,老老實實當個老百姓便罷了,可現在看來是不行嘍,兄弟差不多都栽進去了,人也沒什麽人了,我在想,與其讓他們自己闖,還不如大家綁到壹起做壹件事,比如,就經營這個煤場,反正不是大家合股的嗎?鳳城最不缺的是煤,現在這個場子合理合法,總比他們出去胡混強吧……當然,我也有私心啊,現在農村剩余勞動力富余,農閑時間這幫子小子我還真沒地兒安排,妳這兒正需要棒小夥,互補嘛!呵……”
“不對……不是我這兒……”周毓惠往前跨了壹步,攔在楊偉的面前說道:“是‘我們’,當年這兒開工的三百萬,可都是妳的錢?還記得嗎?”
“噓……”楊偉撮著嘴吹了吹,意指不要提這事。
“妳怕什麽!?死無對證的事……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嗎?”周毓惠笑著問。
“我好像聽伍元說過,什麽惠及鳳城、揚名三晉!這口氣倒也不小啊?”楊偉取笑了句。
“切,那不對,那是對外宣稱的,我的本意不是那樣的。”周毓惠很拽地說道。
“還有什麽意思?”楊偉訝色問道。
“惠是周毓惠、揚是楊為國……各取壹字,怎麽樣,入耳中聽,意味悠遠。以提醒我不要忘本。”周毓惠得意地撂出來了。
“啊!?……瞎掰呢吧!……”楊偉看著周毓惠,心裏多少有點感動加意外,不過馬上臉色壹變,說了句:“這名不好,得改!”
“為什麽,挺好呀?”周毓惠看楊偉不像很激動,有點奇怪。
“好什麽好!?這意思就妳我知道,別亂扯啊,憑啥妳排我前頭,憑啥不叫揚惠、還叫惠揚……從天廈經理開始妳就跟我爭,妳是不是壹直就想壓我壹頭啊?”楊偉壹本正經的說道。
周毓惠壹驚,然後被楊偉的壹臉正經逗得咯咯直笑……不過越是這樣說,周毓惠看得出,楊偉也接受得了這個名字。
倆人說著,這邊門口的景瑞霞喊起了:“惠姐,他們來了……”
……
說話著黑塵滾滾、狼煙陣陣、轟轟隆隆聲音過後,那臺250軍車挾著粉塵沖進了煤場,嚇了景瑞霞壹跳,忙不叠地往後躲,壹躲就聽得王虎子在車裏得意地哈哈大笑,氣憤之下撿了塊煤塊就是砸車,那車壹溜煙卻跑遠了,直接開了楊偉和周毓惠跟前才停下,壹停下,得,那脖子大、腦袋粗的王虎子鉆著就下來了。
楊偉詫異地看著:“嗨,虎子,妳不在家嗎?”
“咂……我壹大早在高速路口接他們來著,金剛給我拉紅薯呢,中午去我家吃去啊。”王虎子笑著邀請大家,跟著金剛和輪子、賊六跳下車來。笑著和楊偉打招呼。
“他們呢?”
“在後頭,立馬就來。”
話音剛落,壹輛金龍大巴開著進了煤場,後面緊跟著是輛大卡,遠遠地就聽到狼狗的吼叫,不用說,大部隊來了……這幫子,可比那群混混有紀律多了,下車是先幫下秦三河下狗籠子,下完了貨楊小孬吹著哨子,煤場上,霎時整整齊齊站了四排,喊著報數,清壹色的迷彩服帶著紅領章,迷彩帽上有八壹標誌,好歹民兵也是兵,沁山武裝部發的這迷彩服,倒和市面上的有區別。
“走……”
楊偉說著,意氣風發地帶著周毓惠、虎子、金剛、輪子和六兒往集合的方向走……
整整齊齊的四列方隊,臨時擔任隊長的楊小孬出列敬禮匯報了:“報告連長,沁山民兵役應急救援獨立連,應到八十人,實到八十人!請指示。”
“歸隊……”
“同誌們……”
楊偉虎虎生氣地開始講話了,聲若洪鐘,擲地有聲……
王虎子壹幹人壹聽,就覺得楊偉有點假迷三道;不過在民兵隊員的眼裏,已經習以為常;周毓惠倒是第壹次見楊偉這麽虎虎生氣地講話,兩眼裏卻是分外地熱切;秦三河壹直在逗弄著狗,壓根就沒聽……
就聽楊偉喊著:“從現在開始,這個煤場就是臨時訓練基地,妳們的任務是,按時訓練並保證訓練場地的安全,保證煤場的正常經營,同時煤場也會付給我們勞務費,從今天算起,每天每天補助五十塊錢,沁山牧場的工資照發……大家說,好不好。”
“好!……”震天介的喊聲,幸福的表情溢在樸實的臉上。
幸福是壹種感覺,富人掙了幾百萬未必有這種感覺,而對於日子越過越紅火、口袋裏越來越殷實的牧場人來講,跟著場長幹活,本身就是壹種很幸福的感覺。只有王虎子、賊六壹夥不屑地撇撇嘴,幾個互相看看,心下卻是壹個意思,這他娘簡直是哄小孩,五十塊錢打發兄弟們;連周毓惠也覺得這個價位似乎有點太低……
不過容不得大家細想,楊偉的命令馬上下達了:“現在我命令……第壹隊,由石磊擔任隊長,三個小時內搭好野營的帳篷。”
“是!”
“第二隊,由奕弈辰帶隊,沿煤場的東北角,搭建活動房,材料壹會就運到……”
“是!”
“第三隊,由楊小孬隊長帶隊,修補煤場路面被破壞圍墻、房屋、窗戶,天黑以前完成。”
“是!”
“第四隊,由張庚帶隊,野營帳篷搭建好之好,用現有的東西,壘火開竈、架鍋做飯!”
“是”
“每隊二十個人,材料未運到之前,可暫時休息,誰也不許擅自離開煤場,如果有人來搗亂、偷煤、上門找事,妳的任務是,聚而不散,守住煤場,不許後退壹步!”
“是……”
……
每壹個“是!”都回答的鏗鏘有力,看得出來,楊偉在山裏兩年沒有白呆,這些從救援演練中煆練出來的民兵,端得利索得緊,壹聲解散命令下去,排著隊有序地各人選著工具,開始清理煤場路面和被砸壞的磅房了,各人是各幹其事,心無旁騖。
這情形看得景瑞霞佩服不已、看得周毓惠是眼熱不已,看得幾個混混也是心下瞻仰的緊,和以前那幫子松松垮垮的混混群可是天壤之別。
“三河……”楊偉喊著。
“哎,來了!”正逗弄著壹條毛色鮮亮的大狗的秦三河,放出狗來牽著就上來了,那狗長得過膝了,兩眼兇光,吊著大舌頭吭哧吭哧喘氣,見了人做勢要撲,嚇得周毓惠直往楊偉身後躲。壹幹混混都嘿嘿地笑。
“這次妳可要當門神了啊!可別放狗亂咬人啊。”楊偉對秦三河和聲悅色地說道。
“哥,沒事……這狗別看兇,其實就會亂叫亂吼,專門糊弄人的,不叫的狗才咬人呢,放心。”秦三河誌得意滿地說著話。
“帶了多少條。”
“十六條狼狗,說不定在鳳城就找幾個下家賣了。”
“呵……好!……將就壹天,先安排好人,後安排妳的狗,沿著門口給妳架個活動房,妳和狗就住壹塊怎麽樣?如果有人搗亂,可全靠妳這狗唬人啊!能達到不戰而勝最好。”楊偉說道。
“哎,成……”秦三河高興地應了聲。
周毓惠和景瑞霞互看壹眼,有點怪怪的,本來聽楊偉說“妳和狗住壹塊”就覺得不對勁,這話跟罵人壹樣,偏偏這秦三河還非常高興似的,看來還是楊偉了解手下這幫子人,最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
……
……
“虎子……”楊偉回頭喊著。王虎子聽得立馬跟上來了,就聽楊偉說道:“知道妳幹什麽嗎?”
“知道,管後勤唄……不過哥,這八十個人吃呢啊,壹天這面、大米、油、肉、菜,這得多少?妳得給我配倆手下。”王虎子掰著粗胖的手指頭數著,看來兩年飯店的活沒白幹,想問題有點譜了。
“呵……不光八十個人,還有十六條狗,都歸妳養活啊,錢從煤場看賬上支。……金剛。”楊偉笑著說了句,喊著金剛。
“哎!”
“給妳虎子哥打下手!”
“沒問題!”金剛素來和虎子不錯,聞言臉上喜色壹片,高興地和王虎子站到了壹起。
不過王虎子不太高興了,拉著楊偉嘟嘟囊囊說了句:“這才壹個人那行?哥,給我配幾個民兵成不?”
“妳飯店裏多得是人,幹嘛非要民兵。”楊偉詫異道。
“不是,妳看……妳看他們個個清壹水的壯大個,我帶上壹群上街,咦喲,跟拉了壹群保鏢樣,橫著豎著都能走……”王虎子指指點點說著,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不行,這些人不能離開煤場!”楊偉不容分說。王虎子再要難纏,楊偉做勢要踢,把虎子連哄帶詐嚇跑了。
“輪子、六兒……妳們去聯系章老三,到建材市場,活動板、窗,中午之前,全部運這兒來。……瑞霞,妳拉著他們去。”
楊偉安排著,連景瑞霞也用上,景瑞霞看了周毓惠壹眼有點不樂意,不過周毓惠沒有異議,景瑞霞只得勉為其難打下手了。
……
……
壹隊隊人被楊偉分配著各忙其事,就剩下周毓惠和楊偉倆人站在煤場上了,周毓惠看看楊偉,楊偉的眼裏,看著忙活著的牧場人、看看逗弄著狼狗的秦三河,眼裏俱是欣慰,看得周毓惠怦然心動,周毓惠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這些不管傻的、不管楞的、不管不要命的都把楊偉當大哥,因為這些人在他的眼裏心裏,都是家裏人。
“楞著幹什麽,妳怎麽辦?跟我走還是在這兒呆著?”楊偉側頭問了句。
“妳明知道我會怎麽選擇?”周毓惠笑著回答了壹句,雖然笑得不怎麽好看。
“那好,走!”楊偉壹擺頭,朝著自己的軍車走去,周毓惠快步緊緊跟在背後。
周毓惠的手不方便,楊偉給開了車,扶著上了車,周毓惠還未來得及感動,這笑話就出來了。楊偉壹坐定,壹打火……瞎了,打了好幾次都打不著……周毓惠微笑著,裝著不懂不知道,楊偉有點訕訕,氣得下車掀開前蓋,鼓搗了半天線路才重新上車,這回行了,壹打著了……壹起步嘴裏就罵罵咧咧:“這車呀,就不能給虎子這小王八蛋開,簡直就是糟塌我的車。”
周毓惠看了半天早就忍不住要笑了,車裏是黃帆布的頂、坐墊已經磨得看不到原來的顏色、車窗還是老式的有機玻璃推拉式的,四面漏風,如果民用牌照的話,估計早送拆車市場了。再聽楊偉壹發牢騷,周毓惠算是忍不住,咯咯笑著說道:“就妳這車,還用糟塌!?”
“嘿……嫌我這車寒酸!切,這是沁山武裝部給我配的,上二級路,收費站都沒人攔我,闖了紅燈,交警基本不管……沁山縣,都知道這輛二百五,我上路壹年多了,從來就沒人查過。軍牌呀,知道不,光牌照就比車值錢。”楊偉笑著說著自己專車的好處,聽得周毓惠是忍俊不禁,笑成壹團。
車雖不好,可開車的卻是穩多了,笑了半晌的周毓惠想起剛剛地事,有點心下不忍地說道:“哎,楊偉,咱們煤場這工資平均都到兩千了,給村民都壹人壹天五十塊,是不是有點少了?原來看門的都領壹千五呢。”
“不少了,錢不能太多,沁山還有五百塊錢工資,壹下子不能太多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艱苦樸素好傳統不能丟,把他們都養壞了,以後怎麽回老家。”楊偉淡淡地說了句。
周毓惠聽得心裏驀地動了動,不過嘴裏卻是取笑著說道:“妳比資本家還黑,五百塊錢壹個月,雇這麽多大小夥,啊!”
“呵……妳不懂行情,沁山人均年收入才兩千多,牧場的人均年收入已經上萬了,和老區沒脫貧的比,我們已經是先富起來的壹幫人了……城市和農村根本沒有可比性,那地兒,其實就是壹年到頭壹分錢不掙,都餓不著,有山有水、有地有糧有牲口,什麽都不缺……這錢嘛,除了娶媳婦蓋房,其他時候都沒有實際意義,壹下子讓他們拿太多,反而起不到好作用……”楊偉道。
“可終究也不能缺了錢,不是嗎?”周毓惠抓了機會給自己辨護。
“嗯,這倒是,有錢未必有幸福,但沒錢肯定也不會有幸福,古話不是說這貧賤夫妻百事哀嗎?老家裏在這個上面還是太苦了,修路時候七嬸把家裏存的錢挖出來了,妳知道最早的錢是那壹年的?”楊偉拉家長也似地說道。
“那壹年?”
“1960年的十元紙幣,壹股黴味,我都奇怪,這錢都藏那兒了足足藏了幾十年。後來才知道,她壹直就藏在瓦罐裏埋在坑洞裏。呵……”
楊偉笑著說這些事。周毓惠也跟著笑著。不過說得周毓惠心裏有點酸酸的,眼前老浮現出那個粗手大腳,壹臉贅肉很親切地笑著的七嬸,而且老覺得這句話不像是笑話。
車開著進了鳳城,楊偉找了家名煙名酒專賣店,周毓惠詫異地看著楊偉壹會風風火火夾著條煙從店裏出來上了車,笑著問:“這是……去哪!”
“公安局!”
“看妳的老領導!”
“嗯,兩年多沒見了,送禮去。”
“送禮!?”
“嗯!”開著車的楊偉側頭看看周毓惠說了句:“我主要是去辦事,所以就順便看看老武,給老武弄條好煙,讓他腐敗腐敗……”
“呵……人家壹個市公安局長,還稀罕妳的煙?”周毓惠啞然失笑了,楊偉這辦事太過雷人,壹條煙就要打發市公安局長。
“切,這妳不懂了,別人送十萬八萬,他不稀罕,我送條煙,已經很給他面子了,壹般都我都在他那兒拿。”楊偉笑著。壹看周毓惠想起壹茬來,安排著:“壹會妳到車裏等我啊!別跟著啊。”
“嫌我難看給妳丟人呀!?”周毓惠撅著嘴,有點不高興地說道,現在臉上的傷多多少少是個心結,也不知道日後能不能復原。
“不是,這次是辦正經事,妳跟著不方便!”楊偉說道。
“哼,借口!妳還會有正經事?”
“憑什麽我就不會有!算算,跟妳說吧,省得妳多心,我這次是去要個指標當警察!”楊偉壹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看來多多少少已經走出心情的低谷,快進入角色了。
“啊!?”周毓惠先是吃驚、跟著又是可笑,不屑地說了句:“切!妳要當警察,我就當特工了!”
楊偉這平時說話,難得有譜壹次,周毓惠當然不相信了,不過楊偉這次倒沒擡杠,壹路笑而不答。車拐進公安大院,跟門房打了個招呼,順當當地停在大院裏,楊偉下車整整衣領,拍上車門,笑著對周毓惠說了句:“呵,妳等著啊,壹會下樓我就是警察了……天下事,壹切皆有可能!”
周毓惠有點驚訝地看著楊偉邁著大步進了公安大樓,壹副誌得意滿,心下不禁暗忖:長平出名的爛人朱前錦能當政協委員、鳳城有名淫棍陳大拿都能得五壹勞動獎章,沒準楊偉還真能當了警察……不過要是楊偉當警察的話,這警察的名譽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