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反擊戰（四）

　　“旅……旅長，還……還要不要沖？”車長結結巴巴地問道。
　　朗費羅望向窗外。恐懼在士兵中間蔓延，有些步兵抱著頭躲在土丘後面，臃腫的身子瑟瑟而抖，輕型裝甲車的陣型亦變得糟糕至極，茫然失措的情緒如同瘟疫，眨眼席卷整支部隊。
　　那些由天空落下的虹球傷害範圍超過百米，並且還有濺射效果，飛灑的高熱液體連“劍齒虎”這樣的裝甲載具都能燒穿，更別說步兵的“守護騎士”了。
　　再這樣下去，就算能沖到敵軍陣前，恐怕輕甲單位也會損失殆盡。這仗沒法打了！
　　“撤還是不撤？”
　　朗費羅猶豫之際，壹道激光束由高空雲層射入，筆直落在“雙頭犀”外置的激光接受器上，激光通訊儀上綠燈亮起，信號解密、驗證、同步進程依次激活，顯示器上彈出激光通訊網絡上線倒數計時。
　　30秒，還有30秒就可以聯絡上作戰指揮部了。朗費羅心中的天平開始向著壹邊傾斜。
　　“堅持住，還有半分鐘就能呼叫空軍及天基武器的支援了。”無線電通訊被幹擾，他只能用車載激光儀向各載具傳達指令。
　　眾士兵恐懼心理稍減，坦克結陣繼續向前推行。
　　朗費羅緊緊盯著顯示器，隨著數字的閃動默默倒數。“24……23……22……”
　　“棕熊”加快了掃雷進度，先鋒連8輛坦克在其身後組成刀鋒陣型，炮彈已經上膛，隨時準備應對來自前方的危險。
　　咻……咻……
　　又是壹輪齊射，車長們看著光球由地平線跳出，越升越高，然後由頭頂呼嘯而過。
　　“壹顆，兩顆，三顆……”他們默默地數著。
　　忽然，在光球躍起的地平線上多出壹個小黑點，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坦克陣迎面沖來。透過車首的光學望遠鏡，先鋒連的車長與炮手們同時看清了冒失鬼的真面目。
　　壹輛坦克，銀甲附體，炮塔上橫著兩根炮管的主戰坦克，迎著光，逆著硝煙飄揚的方向，就那麽筆直沖過來。
　　士兵們懵了，這他媽是搭臺唱戲嗎？演的是水滸演義壹百單八將怎麽地？妳方唱罷我登場，還有沒有完？這仗還能不能好好打了？
　　朗費羅覺得牙疼，口腔上膛起了好多潰瘍，他現在恨不能把那些叛軍的卵蛋壹個個都捏爆。妳說這叫個什麽事？媽的，開機車的家夥才走，轉眼又來這麽壹坦克，還他媽壹個壹個的來，簡直把他的裝甲旅當成亮相工具了。
　　“打，給我狠狠的打，轟碎他的腦袋，撞癟他的駕駛艙，壹定要給兄弟們報仇！”
　　先鋒連的8輛“獨角犀”在行駛過程中開火了，8根黑黝黝的炮管指向地平線那頭的陌生坦克。
　　轟！轟！轟！
　　塗著迷彩的炮口射出壹團團火球，車身產生劇烈震蕩，揚塵與硝煙四起。
　　8枚貧鈾穿甲彈壹路呼嘯著直奔豪森，攻城坦克不為所動，不似之前的禿鷲戰車，行駛線路連變都沒變，楞是硬扛著貧鈾穿甲彈的射擊，如同壹頭威猛的草原雄獅，履帶在已經開始雕零的菜地軋出兩道軌跡，壹路咆哮，直奔敵群。
　　125MM口徑的貧鈾穿甲彈落在攻城坦克四周，彈頭插入土層數米之深。
　　轟！轟！轟！轟！
　　悶悶的爆炸聲與震動由地下傳來，如噴泉般揚起的泥沙雨淋了攻城坦克壹身。
　　終於，壹發炮彈命中了攻城坦克的車前裝甲，只聽“嘣”的壹聲，赤紅閃現，大火球挾裹著滾滾硝煙湧浪壹般快速擴散開了。
　　“打中了！打中了！”ID為C108的“獨角犀”坦克炮手興奮地手舞足蹈。125MM口徑的貧鈾穿甲彈，其威力足以洞穿數米厚的鋼板，被直接命中車首，敵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之前的武裝機車是因為時速太快，轉向靈活，這才躲過了“獨角犀”的炮擊。而今，僅憑壹輛主戰坦克，便想平安穿越先鋒坦克連8輛“獨角犀”構築的火力封鎖線？這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炮火稍霽，所有人緊張地望著視線那頭，只待硝煙散盡，便可壹睹敵人的淒慘景象。
　　很可惜，天公不作美，事情並未按照他們期望的方向發展。滾滾濃煙中，壹團陰影沖天而起，帶著攝人心魄的引擎轟鳴，飛壹般越過3米寬的短壕。
　　吭！的壹聲，履帶壓在灌木叢中，全地形懸掛系統令它無視車身下方傳來的沖擊，微微甩了壹下尾，繼續向前飛馳。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炮手們傻眼了，那可是125MM的貧鈾穿甲彈，竟然只是在敵人的車首裝甲鉆出壹個不足10MM的窟窿眼，對整體構造壹點實質性的損害都沒有。
　　他媽的這哥們兒開得是坦克嗎？金剛葫蘆娃吧……
　　“楞著幹嘛？用導彈，激光制導！”先鋒連連長大聲吼道。
　　炮手們紛紛回過神，轉動瞄準具，在攻城坦克身上投射出壹道道激光。接著，按下導彈發射器的開火鍵。
　　嗖，嗖，嗖……
　　“獨角犀”炮塔兩翼的導彈發射架尾部射出壹道道烈焰，十六枚“鷹獅”空地兩用導彈破空而去，如同亂舞的彩帶，打在攻城坦克的裝甲、炮塔、及履帶上，燃起壹團團巨大的火球。8輛“獨角犀”對1輛攻城坦克。
　　老話說得好，蟻多咬死象，“鷹獅”級導彈可是連戰艦的超硬度鈦合金都能打傷的反坦克武器，用來對付裝甲目標，稱得上行家裏手。不說破甲效果，單是爆炸部炸裂的震蕩波，都足以將100多噸重的重甲坦克內的駕駛員活活震死。
　　“獨角犀”不是螞蟻，而攻城坦克更不是大象，如果硬要用陸地生物來比喻，或許，猛獁、劍龍之類的要更形象壹些。
　　在十六枚“鷹獅”導彈的攻擊下，坦克外裝甲受到壹定損害，由原來的銀灰色，變得斑駁陸離，表面上多了大大小小的彈坑。然而，這些都阻止不了它的推進，2000米，1500米，1000米，800米……近了，更近了。
　　車長們情不自禁的踩下剎車，炮手們的表情更是精彩至極。經受過16枚“鷹獅”導彈的狂轟亂炸，它竟然還頑強地活著，眼前的壹幕顛覆了他們的戰鬥觀。
　　疾如風，快似電，壹葦渡江的武裝機車；銅頭鐵臂，十三太保橫連金鐘罩鐵布衫縮陽入腹的陸戰坦克，這都是些什麽人啊……
　　還有，他要幹嘛……他到底要幹嗎啊？
　　壹些車長都快哭了，攻城坦克明明有著壹對令人望之生畏的炮管。然而，自始至終它都沒發壹槍壹炮，跟頭發狂的蠻牛壹樣，就那麽沖了上來。
　　“我們只是想好好打仗啊！”壹名炮手哭喪著臉，跟死了親爹壹樣：“這日子沒法過了！”
　　有這樣想法的可並非他壹人，在看到眼前的壹幕後，先鋒連全體坦克兵的大腦全部當機，覺得20多年白活了。
　　敵人的壹輛坦克就那麽嘴對嘴，頂牛壹般沖“棕熊”撞了過去。
　　要知道“棕熊”可是壹臺超重型掃雷車，重量高達150噸。這他媽是在打仗，不是在掰手腕。身為壹輛主戰坦克，不思用炮火傷敵，居然跟街頭小朋友掐架似得跟“棕熊”死磕，這不是找死嗎？
　　然而，事實又壹次給了所有人壹巴掌，“棕熊”就那麽被掀了起來，前面的多模式掃雷器被撞得稀巴爛，遠遠望去，就像壹位相撲運動員被扯掉兜襠布，然後被壹奶牙還沒長齊的小屁孩掐著脖子扣住卵蛋壹個絆子撅翻在地。
　　先鋒連所有士兵頭上出了壹層冷汗，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先鋒連連長福至心靈，他忽然想通了，敵人為什麽要這麽幹，為什麽不用炮擊，而是選擇這麽野蠻的方式。
　　因為“獨角犀”之名！敵人分明在嘲笑他們，用實際行動來嘲笑他們的無能。“獨角犀”本就是以野蠻霸道著稱，眼前的對手卻是將他們足以誇耀的本錢撞的粉碎。
　　什麽“獨角犀”，“棕熊”，“劍齒虎”，在他的眼中就是壹群羸弱不堪的土雞瓦狗。
　　“哈哈哈哈，小子們，嘗到豪森大爺的厲害了吧？乖乖地獻上妳們的菊花，大爺保證會盡量溫柔壹些。”攻城坦克駕駛艙裏，豪森壹臉潮紅，表情就跟摸黑爬上富家小姐繡樓的采花賊沒啥分別。
　　將“棕熊”撅了個底朝天以後，他猛地將車頭壹轉，攻城坦克六條履帶啟動，“嘭”的壹聲，又將壹輛“獨角犀”撞了個原地360度大回旋。
　　“哈哈哈哈，阿羅斯，妳看到沒有，看到沒有。像妳那樣，真是太小家子氣了，這種方式才更符合老爺們兒的作風。”
　　阿羅斯哈哈大笑著，攻城坦克的引擎咆哮連連，頂住壹輛“獨角犀”的右舷，直接將其推出數十米遠，直到將壹根樺樹撞成兩截。他這才壹扭操作桿，向著不遠處那輛往後倒車，ID為“C-207”的“獨角犀”猛沖過去。
　　“不……不……別……妳別過來。”車長用力踩著油門，壹臉驚恐的模樣猶如遭遇色狼的長腿高跟黑絲短裙妞。
　　豪森不問所動，馬力加至最大，壹腦袋把“C-207”碓出八丈遠。
　　攻城坦克就像壹頭沖入人群的公牛，左遮右擋，橫沖直撞，其囂張氣焰壹時無兩。
　　朗費羅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任憑作戰指揮部通訊員的呼叫聲在耳畔回響，他卻是癡癡呆呆的望著車載攝像機傳回的影像默然無語。
　　在豪森橄欖球運動員式的粗暴沖鋒下，裝甲旅坦克部隊組成的攻擊陣型被撕扯的七零八落。面對他的野蠻沖撞，“獨角犀”或許還能保住些許作戰能力，可是“劍齒虎”，“獵魔人”這樣的陸戰輕型載具可就糟了大難了。“劍齒虎”系列裝甲車因為體型較大，多數被撞翻拉倒，而“獵魔人”這樣的小型導彈機車卻是被整個撞飛、碾爆，燃成壹團團烈火。
　　“獨角犀”與“劍齒虎”等裝甲載具如同受驚的兔群，向著左右散開，那些行動能力遠遠不及攻城坦克的步兵們可是倒了大黴。攻城坦克在豪森的操控下就像壹臺大型軋路機，所過之處血肉橫飛，肝腦塗地。
　　M-505軍刀射出的子彈打在攻城坦克厚重的外裝甲上不疼不癢，壹些不及閃避的士兵被整個卷入坦克車底，然後被碾碎擠爆，軋成壹張摻入鐵屑的鮮艷肉餅。
　　帝國曾經引以為傲的“守護騎士”，閱兵式上雄赳赳氣昂昂的金槍魚罐頭兵，在攻城坦克面前卻是如同脆弱的雞蛋皮。
　　這根本就是壹場走秀，屬於阿羅斯與豪森的個人Show！前者靈動飄逸，有智將之風。而後者，豪邁粗獷，盡顯虎將本色。
　　朗費羅渾渾噩噩地掛斷與作戰指揮部的聯絡，無力地望著殺入裝甲旅腹地的重型坦克。它就像壹位風暴使者，履帶所過，掀起腥風血雨。
　　毫無疑問，坦克是遠程武器，其任務多是陣地支援，掩護陸軍部隊推進。但……在敵人手中，卻分明形同呂溫侯的萬勝方天戟，撥馬奔騰處，神擋殺神，佛阻殺佛，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幾分鐘前，壹臺武裝機車，單人獨騎在他的部隊中殺了個七進七出。而今，壹輛主戰坦克，單槍匹馬，運使壹己之力怒破千軍。
　　我這是在做夢嗎？這怎麽可能！
　　英雄、猛將、萬人敵、壹騎當千什麽的，早在火藥武器誕生的壹天起，便淹沒在歷史浪潮之中。到了兵器為王的時代，單純的匹夫之勇，於戰爭大勢而言，根本毫無作用，甚至會拖累同伴，危及戰局。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敵人的壹兩個作戰單位就能拖住自己整整壹個裝甲旅的部隊，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朗費羅歇斯底裏地咆哮著：“黑科技……黑科技，妳們這根本就是在作弊！”
　　“旅……旅長，撤吧！”炮手顫聲說道。
　　撤？那也要有空中火力支援才行，不然，外面那個殘暴不仁的家夥會把步兵單元烙成蘸滿番茄醬的千層餅。
　　“DT1呼叫老鷹，請立刻派遣空中打擊力量支援，請立刻派遣空中打擊力量支援。”
　　“DT1，DT1，待命戰機已經全部派往DT2，DT3，DT4防禦陣地，無法提供空中火力掩護，妳可以選擇繼續等待，或是聯絡作戰指揮部，呼叫天基武器支援。”
　　朗費羅這回是真懵了，還以為只有他的部隊遭遇敵人襲擊，卻沒想到4個遠程火力點全部遭受了敵人的攻擊。
　　梅爾維爾不是說敵人只有壹些微不足道的步兵嗎？這算什麽……這算什麽啊？
　　朗費羅覺得自己被作戰指揮部那些酒囊飯袋給耍了，首都軍區聚集了來自全球各地，許許多多武裝飛行器，難道連壹支掩護自己撤退的力量都分不出來嗎？
　　因為無線網絡遭遇強電磁幹擾陷入癱瘓，整個數據鏈作戰網絡亦受到嚴重影響，眼下只是利用激光衛星恢復了戰鬥通訊，要想重啟全域數據鏈作戰網絡，尚需幾分鐘的時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朗費羅自然不知道他的同僚們處境如何。其實，相比DT2，DT3，DT4三個防禦點的作戰部隊，他的裝甲旅所面臨的形勢要好受的多。
　　誠然，這裏已經成為阿羅斯與豪森的個人Show舞臺，讓他受盡了屈辱。但……與N-102，N-103，N-104三個遠程火力點，以及DT2，DT3，DT4三個前沿防禦陣地上的同袍相比，他的部隊所面臨的主要敵人只有壹臺禿鷲戰車，壹輛攻城坦克。而288師下轄的其他三個裝甲旅就沒有這麽幸運了，除了研究所緩沖帶轟鳴不休的15輛攻城坦克外，還有30臺惡火戰車，30輛禿鷲戰車。在這短短十幾分鐘內，朗費羅的裝甲旅減員壹半，其他3個裝甲旅卻是近乎全滅。
　　“各坦克註意，以‘雙頭犀’為中心結成固守陣勢，掩護步兵與輕甲載具撤退。”情勢不由人，盡管朗費羅滿腹委屈，但是，面對眼下困境也只得選擇妥協。政府軍的潰敗已是大勢所趨，他現在唯壹能做的，就是盡量保存部隊的有生力量。
　　大批“獨角犀”湧向朗費羅所在的“雙頭犀”巨型坦克，如同驚弓之鳥壹般四散而逃的步兵也在基層軍官的呵斥下變換為撤退陣型，開始有條不紊地往北退卻。
　　“劍齒虎”的煙霧彈發射筒向半空射出壹枚枚煙霧彈，“獵魔人”亦將錫箔片拋灑至半空，然後借助煙幕遮蔽快速後撤。
　　“咦？不玩兒了？”豪森望著前方潮水般退卻的裝甲旅作戰單元不覺皺起眉頭：“妳們說走就走，老子還沒玩夠呢！”
　　“狗日的。”大聲叫罵壹句，他將註意力轉到陣型核心的“雙頭犀”上，壹腳油門到底，攻城坦克“嗚”的壹聲筆直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