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愛麗絲的喜與惡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後背靠在沙發上，瞇起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實際上意識早已沈入系統空間，向艾瑪請教手術成功率有多高。
　　壹如愛麗絲擔心的那樣，因為沒有E型吞噬體基因的相關數據資料，艾瑪也無法估算手術的治愈率。
　　沈默在休息區發酵，玲瓏在沙發前面的空地上來回走動，臉上滿掛焦躁與憂愁。白浩想勸她，又不知道說什麽，總怕自己說錯話惹她不高興，於是只能跟著沈默。
　　瓔珞兩手緊握，十指相扣，壹臉真誠地做著祈禱，盡管她求的神仙東西皆有，很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但是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去告訴她祈禱應該向壹位神仙求，不應該用廣撒網的方式，那樣顯得沒有誠意。
　　這種沈默的確壓抑，但是從另壹個角度來講，有種幸福與溫馨的氣氛，那就像壹個家庭在等待患病的親人，雖不美麗，但很美好。
　　這種沈默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壹名艦橋工作人員發來訊息，拜倫由卡布雷托地表發來聯絡，詢問善後事宜。
　　唐方沒有動，打發尼赫邁亞前去處理。就連之後克蕾雅勸他回房休息，養養今日所耗心神，他都沒有同意，固執的坐在那裏發呆。
　　他壹向不鉆牛角尖，壹向不執拗，可是壹旦鉆起牛角尖，壹旦執拗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頭。克蕾雅的心情很無奈，很感動，也很復雜，她選擇不說話，靜靜陪著他，等待“手術中”三個字變暗的壹刻到來。
　　……
　　不知過去多久，反正對面墻壁的仿古時鐘的分針轉了好幾圈。
　　玲瓏終於累了，不在沙發前面的空地來回打轉，身子縮在白浩懷裏，已然睡著。瓔珞在旁邊的沙發上，同樣緊閉著眼睛，只是身上蓋著壹片薄毯，那是尼赫邁亞去而復返，看到女孩兒睡著，記起她這幾天有些想要感冒的癥狀，於是回自己房間取了張毯子給她蓋上。
　　另壹邊，克蕾雅枕著唐方的手臂業已睡熟，而唐方也是枕著沙發靠背，處於半睡半醒的迷蒙狀態。
　　坐鎮“座天使號”，並沒有過多參與這場戰爭的克蕾雅尚且疲憊不堪，又何況是他。只是因為放心不下周艾，強迫自己在洶湧如潮的倦意下保持清醒……這很難熬，比演了幾個小時塑像的白浩還要難熬。
　　休息室唯壹保持清醒的只有白浩。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不敢睡。因為玲瓏在他懷裏，剛剛費了那麽大功夫才把她哄睡，萬壹他也睡著，或者動作幅度過大驚醒女孩兒，讓她記起周艾還在病房接受手術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只能忍著不動，像個雕塑壹般抱著她，好在擁有黑暗之心，他可以長時間當壹個木頭人，只是有些枯燥難熬。當然，也可以說是痛並快樂著，畢竟戀人在抱，可以聞到她的發香，可以看到她清秀的側臉，可以感受到她心跳，這種感覺讓他很迷戀。
　　玲瓏跟周艾有些像，從不粘人，不似瓔珞那般，像母親疼愛兒子那樣疼愛羅伊。說實話，這讓他有些羨慕嫉妒恨，憑什麽傻人有傻福，聰明人卻要千錘百煉始成才。
　　玲瓏說他很像唐大哥……他真想回她壹句，“像個屁！”
　　人家身邊紅顏知己都快有壹巴掌了，從蘿莉心的芙蕾雅，到溫柔心的克蕾雅，到高冷心的周艾，再到真誠心的艾琳娜……再瞧瞧他，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當然，這些話他可不敢跟玲瓏說，只能讓它們爛在肚子裏。
　　也只有在這種艱難時刻，她才會流露出女孩子對男朋友該有的依戀，讓他知道自己在她心裏的份量。
　　白浩的心猿意馬被壹個微小的環境變化打斷——病房門口LED指示燈上“手術中”三個字被“空閑”取代。
　　他原本迷茫的眼眸射出兩道精光，人壹下子精神起來。
　　“手術完成了？”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叫醒玲瓏的時候，斜對面仰頭枕著沙發靠背的唐方也睜開微紅的眼睛，挺直脊梁。
　　與此同時，病房的門打開，李子明捏著壹條毛巾，壹面蘸著額頭滲出的汗液，壹面從病房走出，看到外面的情況打了個楞，沒想到他們壹直在休息室等到手術結束。
　　唐方輕輕抽出被克蕾雅枕住的手，起身說道：“怎麽樣？”
　　李子明將毛巾搭在肩頭，微笑說道：“很順利。”
　　壹聽這話，他與白浩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回肚裏，有些慶幸，有些激動。
　　“她……醒了嗎？”
　　他的聲音有點大，吵醒了身邊的克蕾雅，連白浩懷裏的玲瓏也睜開眼簾，只有瓔珞輕微皺了皺眉，繼續酣睡。
　　她太累了，這幾天身體狀態本就不好，今天又耗去許多心力，自然不可能像克蕾雅等人那樣警覺。
　　“周艾姐……怎麽樣了？”玲瓏麻利地從白浩身上下來，壹連急切問道。
　　李子明望著唐方說道：“人還沒醒……妳們可以進去探視壹下，不過壹定要保持安靜。”
　　幾人沒有多說什麽，魚貫走入病房。
　　愛麗絲把臉埋在壹堆電子儀器中，正在瀏覽手術過程中儀器記錄的歷史數據。瓦倫丁站在病床旁邊，面無表情地整理手術臺。
　　唐方只是沖二人點點頭，邁步走到床頭。
　　原本彌漫肩頸的黑色斑塊已經變的很淡，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那些細小的紋理正在回縮……無光的皮膚重新恢復白皙與水潤。
　　壹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周艾依然昏迷。
　　他當然知道恢復是壹個過程，著急沒用，只要病情正在好轉，便可以了。
　　玲瓏看向瓦倫丁：“周艾姐什麽時候可以蘇醒？”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最少也要壹兩天的功夫。”他停下手頭工作，壹臉得意地道：“E型吞噬體可以把彩鱗當成生長土壤，豈不知肥料上太多，很容易把它燒死。”
　　他有理由高興，對於他這樣的醫學工作者來說，能夠戰勝吞噬體，無異於在人生道路上豎起壹座豐碑，那種成就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我累了，去休息壹會兒，有什麽問題可以到隔壁找我。”說完這話，老頭兒將手術臺升到半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朝門口走去。
　　知道周艾病情正在好轉，壹兩天內便會蘇醒，當全身放松下來，唐方終於感受到潮水般壹波壹波侵蝕身體的倦意，招呼幾人壹聲，轉身往外面走去。
　　途徑愛麗絲身邊時，見她壹臉專註地望著那些數據，時而皺眉，時而舒展，完全沒有以前那種媚態，雖然她今天並沒有以艾蕊爾的姿態現身，卻有著艾蕊爾的嚴肅與認真，不由得心頭唏噓，感慨好的生活與生長環境真的可以改變壹個人。
　　“妳不累嗎？”他停下腳步問道。
　　他們這些在外面等待的人都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更不要說愛麗絲這些實施手術的醫生，只怕心理壓力與體力透支更加嚴重，就算她不是壹般人，身體撐得住不代表精神也撐得住。
　　“我不累。”愛麗絲認真說道：“關於E型吞噬體還有壹些情況沒有搞清楚，我必須抓緊時間進行分析工作。”
　　“妳好像已經徹底融入‘座天使號’的生活環境，越來越不像原來的愛麗絲了。”
　　“哦？”她從顯示器後面探出壹張戲謔的臉，伸出舌頭舔舔抹著淡紅色口紅的嘴唇，“可是我想吃妳的想法壹直不曾改變。”
　　唐方臉壹黑，繼而露出惡毒表情：“妳不是已經吃過我了嗎？”
　　“那怎麽算！”這次輪到愛麗絲臉黑了：“我幫了妳那麽大忙，以身相許不是很公平嗎？”
　　“我還幫了妳那麽大忙呢。”
　　愛麗絲眨巴眨巴眼，擠擠胸前那壹線若隱若現的乳溝，戲謔說道：“那我以身相許，怎麽樣？”
　　唐方啞口無言……“妳這個色女人。”
　　“咯咯咯咯咯。”愛麗絲發出壹陣嬌笑：“妳們這些有賊心沒賊膽的家夥……真是太可愛了。”
　　唐方冷哼壹聲：“有本事妳去勾引豪森。”
　　愛麗絲搖搖手指：“姐姐對大老粗沒興趣。”
　　“那我去給妳找根牙簽兒？”
　　“妳……這個小流氓。”
　　唐方回頭掃過克蕾雅等人，見他們沒有註意這邊，沖愛麗絲伸出中指，拍拍屁股往外走去。
　　周艾病癥漸好的消息令他高興，愛麗絲的葷話讓他忘記戰爭中那些叫人不開心的事情，忽然覺得有這些人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愛麗絲望著他的背影笑笑，回頭繼續研究那些數據。
　　手術很成功，周艾的病情的確在好轉，但是她依然對E型吞噬體基因有些不放心，覺得應該多了解它們壹些，萬壹以後碰上類似的情況，可以起到參考作用。
　　克哈諾斯海戰結束了，這兩天內她就要離開“座天使號”，趕赴據此最近的“愛麗絲”分部，收攏那些離散手下，幫助唐方建立起壹張輻射希倫貝爾大區的情報網。
　　這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很艱難，會有許多阻力。
　　贖罪的路途當然不會平整。
　　找到屬於自己的路，終結“愛麗絲”的罪惡，這是她與唐方做的約定，也是向玲瓏與瓔珞兩姐妹的懺悔。
　　如果沒有“愛麗絲”，她們或許不用受那麽多罪，吃那麽多苦，失去許多寶貴的東西，甚至家破人亡，與父親天人兩隔。
　　這是“愛麗絲”犯下的惡行，也是她的罪孽。克蕾雅說曾經的愛麗絲已經死了，現在“座天使號”上的愛麗絲，不是“愛麗絲”的愛麗絲。
　　她知道，那是女孩兒對她的安慰……克蕾雅總是那麽溫柔。可是她仍然能夠從玲瓏與瓔珞兩姐妹眼睛裏看到那些復雜與糾結。
　　原諒的話很容易說，心裏的感情關卻並不容易過。所以，她學會了勉強自己，就像現在，盡管精神上很疲憊，卻仍然硬撐著留在這裏，壹方面可以看護周艾，以防病情出現反彈，另壹方面可以趕在離開“座天使號”之前，做點有價值的事情，來彌補她對眾人的虧欠。
　　可以看出，玲瓏與周艾很親近，唐方也很重視病床上那個女孩兒，為此，她辛苦壹些又算得了什麽呢。
　　唐方離開醫學實驗室後徑直走回艦長室，好好沖了個澡，洗去壹身疲憊與那些淡淡血腥味，然後走到床頭躺下，閉上雙眼。
　　凱莉尼亞還在“鏡光號”輔佐亨利埃塔、吉爾科特收拾克哈諾斯的爛攤子，艾琳娜在壹旁觀摩學習。回到“座天使號”後，巴菲爾也被他支去“鏡光號”出謀劃策。
　　壹切……應該會步上正軌吧。
　　然後他想到周艾的病，從周艾的病聯想到愛麗絲，又從愛麗絲想到斯莫爾。
　　愛麗絲留在“座天使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也是時候送斯莫爾勛爵上路了。
　　斯莫爾……魯爾斯……森巴特……圖森納……
　　圖拉蒙與伊麗莎白該怎麽處置，像賽克·巴卡爾說的那樣進行公審？還法律以尊嚴，還法律以公信？還法律以神聖？
　　在這些紛亂復雜的想法中，他沈沈睡去。
　　……
　　芙蕾雅與唐蕓帶回了“阿波菲斯號”。
　　當“座天使號”諸位船員重新看到這艘給他們帶去許多驚恐，如今卻變成壹艘沒有生氣的幽靈船時，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當尼赫邁亞派出壹支特遣部隊登上“阿波菲斯號”，傳回來的消息令人震驚。
　　船上的人都死了，無壹活口，偏偏大部分設備完好無損，讓人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好像壹場致人即死的瘟疫瞬間席卷全艦，殺死了所有人。
　　要知道並非只有“阿波菲斯號”變成幽靈船，當初圍攻“座天使號”的上百艘獅心王獨立艦隊戰艦都變成這副模樣，難不成那些戰艦上的情況與“阿波菲斯號”壹樣？
　　許多人只是猜測，並不清楚事實如何。只有尼赫邁亞想到“座天使號”曾經陷入黑暗，並且許多人感到不適的情況，心裏沒來由生出壹絲後怕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