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愛麗絲

　　“唐方”沒有任何異樣，從走下穿梭機，到離開空港，搭上壹輛磁懸浮車抵達提前預定好的酒店，表情始終平靜，眼睛裏看不到任何波瀾。
　　距離“愛麗絲”通告的交易時間還有4個小時，幾乎是收到那個消息的壹個小時內，便急匆匆趕來甘加達斯市，這說明唐艦長把人質看的很重。
　　與“唐方”、白浩二人下榻的酒店相距十幾公裏的壹幢別墅內，壹名身著白色西裝，大約三十壹二歲年紀的女子倚坐在沙發上，左手托著壹個化妝盒，右手捏壹支眉筆，緊緊抿起性感的唇，正專心致誌描著眉梢。
　　沙發前面的茶幾上放著壹臺PDA，放映著2名男子離開空港，搭乘出租車遠去的畫面。
　　女子沒有往PDA屏幕看哪怕壹眼，非常細心又耐心地打理自己的眉毛，神態之專註，表情之認真，與其說是化妝，倒不如說是雕琢壹塊美玉。
　　她叫愛麗絲，是“愛麗絲”的BOSS。
　　其實，每壹個“愛麗絲”的BOSS都叫愛麗絲。
　　這是壹個頭銜，也是壹個象征，同樣也是壹個令人恐懼與仇恨的名字。
　　與以往那些愛麗絲壹樣，這個時代的愛麗絲也是壹個愛美到幾乎癲狂的女人，她甚至比聞名遐邇的艾德文娜女爵還要貪慕青春。
　　許多時候，她會花掉幾個小時來打理這張有著不輸20歲年輕女孩兒的臉，她所有的衣服、鞋帽、飾品，都有專人設計，以確保不會與其他名媛貴婦撞衫。
　　更多時候，她會站在臥室的鏡子前面仔細欣賞自己的容顏，身材與氣質，就像對待壹件讓人著魔與贊嘆的藝術品。
　　是的，她把自己的身體當做藝術品，不是工藝品。
　　藝術與工藝從來不是壹碼事。
　　藝術有靈魂，工藝沒有。
　　沙發後面站著幾個人，黑皮鞋，黑西褲，黑西裝，白襯衣，黑領帶，當然，更少不了黑墨鏡與爽利的楊梅頭。
　　那是她的保鏢，也是襯托紅花的綠葉，點綴珍珠的黑米。
　　“唐方”與白浩進入酒店的時候，愛麗絲終於放下眉筆，關上化妝盒，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捉起茶幾上比她的唇還要鮮艷的高腳杯，輕輕啜了壹小口。
　　有股特殊的氣味沖散脂粉香，有些腥，有些沖，像血。
　　因為那本就是血，來自年輕漂亮女孩兒體內最新鮮的血。
　　這是她的獨特品味，也是“愛麗絲”的優良傳統。
　　“愛麗絲”從不缺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富於朝氣與青春的女孩兒。
　　就像她們最終會成為富人的玩物，貴族的奴隸壹樣，在這裏，她們是壹群優質奶牛，專門為愛麗絲生產新鮮血液。
　　傳說中曾經有壹位叫做瑪麗的女爵，做過同樣的事情，把飲用年輕女孩兒的鮮血當成嗜好，把邪惡的血浴當成享受，篤信可以憑此永葆青春。
　　就像貴族子弟擁有成人禮，國王登基會有加冕儀式，男女步入婚姻殿堂要接受親友與神父的祝福，每壹任愛麗絲就職前，都會選出壹個不聽話的漂亮女孩兒，以柔軟的繩索倒吊在天花板，然後用鋒利的鐮刀劃破她的喉嚨，讓那些溫熱鮮艷的血流遍身體每壹個角落。
　　這是為確保每壹任愛麗絲對組織絕對忠誠的壹種試煉，同樣也是魔鬼的祝福，而每天壹杯鮮血，同樣是壹種扭曲、影響人類心態，讓她遠離仁善，接納罪惡的工具。
　　另壹方面，這種行為可以令那些被綁架的女子與孩童害怕，用畏懼的力量迫使他們順從，乖乖接受成為商品與奴隸的命運。
　　“距離交易還有多長時間？”她用純白色的紙巾蘸去唇邊鮮艷的紅，清脆的聲音好像雨水敲打瓦片。
　　狐貍精總是有著姣好的臉蛋，蛇姬總是具備令人垂涎的身材，女妖大多會吟唱誘惑的歌曲——魔鬼最擅長的技巧便是偽裝，越是漂亮的事物，越可能有壹個邪惡本質。
　　沙發後面並排而立的保鏢中靠近門口那人說道：“還有3個小時35分鐘。”
　　“來的真早。”她把自己擺成壹個大字型，躺在柔軟的三人沙發上，仰望天花板迷人的紅水晶。
　　“那個科學家怎麽樣了？”
　　“挨了壹頓暴打後已經老實很多。”說話者還是剛才那名保鏢。
　　愛麗絲低頭掃過變暗的PDA屏幕，自言自語說道：“可惜昨晚沒能把他殺掉，但是今天……My，Honey……我看妳往哪裏逃，‘那賽羅’可不是‘卡布雷托’。”
　　“與‘愛麗絲’為敵的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她從來沒有想過放掉那個姓唐的家夥，特裏帕蒂給了她很多錢，裏維斯也給了她很多錢，還有那個更為高貴的人，同樣花了很大代價要買唐艦長的命。
　　既能賺錢，又可以報仇，絕對是壹樁上好生意，更不要說那名人質同樣很值錢。
　　“愛麗絲”是壹個人販子集團，這不代表她們只有壹項生財之道，許多時候也會接些傭兵與殺手才會幹的營生。
　　她生平只有三大愛好，自己的身體，錢，男人。
　　“告訴那些人做好準備。”
　　“是。”
　　愛麗絲打個呵欠，慵懶地抻了抻白嫩的手臂，起身往臥室走去。
　　“我再去睡回兒，距離交易開始壹個小時的時候叫醒我。”
　　壹個小時，用來補妝應該足夠了。她就是這麽壹個追求完美的人，她是不染風塵的處女座，哪怕殺人，也要把它妝點成壹項藝術。
　　這無關對錯，而是壹種人生態度，越優雅的惡魔，才越讓人瘋狂，越讓人沈醉。
　　她喜歡看別人瘋狂，更喜歡別人為她瘋狂。
　　她總是善於玩弄男人，並樂於玩弄男人，今天，她可以盡情享受壹下那個人的肉體，還有他的靈魂，然後揭過這壹頁，讓他變成塵封在愛麗絲無盡人生的壹件藝術品。
　　不可否認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也曾天真過，也曾善良過，但是當那些紅在眼前鋪開，淌過身體每壹個角落的時候，她已經變成另外壹個人。
　　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也是壹種活法。
　　……
　　唐方、羅伊、芙蕾雅三人進入市區後，沒有直奔交易地點設伏，而是隨便找了個郊區咖啡廳，靜靜等待交易時間到來。
　　早餐過後的咖啡廳有些冷清，這或許與鋪面位置，以及店主人不怎麽熱情的待客態度有關。芙蕾雅說老板應該雇壹個像她這麽漂亮的女服務生，保證可以賺好多好多錢。
　　這話被老板娘聽到，瞟了她壹眼，發出壹聲滿含譏諷意味的嗤笑——易過容的芙蕾雅當然談不上漂亮。
　　肥胖的老板卻總是有意無意把目光落在芙蕾雅桌子下面的部分，壹面心不在焉地在櫃臺裏面忙活，壹面暗道可惜。
　　壹如老板與老板娘的待客態度，咖啡的品質同樣差勁，叫人品嘗完第壹杯，完全沒有喝第二杯的欲望，就連向來不挑食的羅伊，也有些不喜，時不時抱怨唐大哥怎麽不換壹家像樣的咖啡廳，非要這麽為難自己。
　　唐方說這裏清凈，羅伊說咖啡真難喝，芙蕾雅說唐方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2:1，羅伊敗下陣來，只好用兇惡的眼神盯著老板，讓老板娘壹陣惡寒，擔心他突然撲過去咬掉當家的下面那件寶貝。
　　簡陋的咖啡廳總是充斥體味與食物的混合味道，下等人的吆喝，對老板娘粗俗的問候，以及老板娘豪放的反問候，這便是“那賽羅”的寫照。
　　不管是蒙亞帝國、蘇魯帝國、菲尼克斯帝國，還是圖蘭克斯聯合王國，上大學是壹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奢侈意味著花很多錢，這些國家的大部分人沒有很多錢，只有壹點錢。
　　芙蕾雅用湯匙輕輕攪拌咖啡，看那些細沫在杯子邊沿匯聚，忽然覺得很好玩兒。
　　她不像唐蕓，總是可以在微小的事物上找到別樣的快樂。
　　唐方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望著對面墻上懸掛的壹臺平板電視沈默不語，時而像喝白酒那樣抿壹口面前的劣質咖啡。
　　電視上在放冰壺比賽，兩支隊伍正殺的難分難解，如果是晚上人多的時候，狹小的咖啡廳會被叫罵聲又或喝彩淹沒，有時支持不同球隊的人甚至會到外面打壹架，來釋放身體裏過剩的荷爾蒙，又或者輸掉賭資的郁悶心情。
　　唐方對這種冰壺比賽沒什麽興趣，所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壹條突然插播的新聞，讓他提起些精神。
　　甘加達斯市官媒報告了壹起突發事故。
　　由甘加達斯空港開往“迪卡本”的壹架編號為MHM138的客運穿梭機突然起火爆炸，幸運的是，它還沒有起飛，爆炸時正停在跑道上，持有該航班機票的乘客也未登機，沒有人員傷亡。
　　芙蕾雅也看到這條消息，小手拍著心口說道：“還好，還好，嚇死我了。”
　　唐方好奇問道：“關妳什麽事？”
　　小丫頭認真想了想，不解說道：“是啊，關我什麽事。”說完摟住他的脖子：“唐方明明在這裏，為什麽會覺得慶幸呢？”
　　“這說明芙蕾雅是壹個善良的好女孩兒。”唐方刮刮她的小鼻子，繼續把下巴墊在餐桌上。
　　新聞播報完畢，內容還切換回剛才的冰壺比賽，穿著藍色球服的隊伍已經領先。
　　老板露出壹臉遺憾表情：“為什麽不在空中爆炸，真掃興。”
　　“妳怎麽能這樣想？”羅伊不幹了，他認為老板的想法很不好，身為壹個有感情的人，怎麽可以這麽詛咒別人，於是很認真地勸他：“老板，妳沖的咖啡不好喝也就算了，萬萬不該有這種極端想法，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是不對的。”
　　“妳想過沒有，如果那架客機在空中起火爆炸，會死多少人？那簡直就是壹場災難。”
　　老板用壹種看白癡的目光盯著他：“幹妳屁事。”
　　“我偏這麽想，妳管我？那些人不死還好，若死了，我不只高興，還會免妳們的咖啡錢，說不定老婆心情好，留妳們吃午飯。”
　　羅伊既憤怒又不解：“妳怎麽能這樣，那可都是壹條條鮮活的生命，妳……妳是冷血動物嗎？”
　　老板依舊用壹種看白癡的目光盯著他。
　　老板娘拿著湯匙敲敲櫃臺後面放調料的鐵盒：“刷盤子去。”
　　“沒腦子的貨。”男人不敢沖女人撒火，惡狠狠瞪了羅伊壹眼，乖乖走到後廚去刷盤子。
　　老板娘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往唐方面前的杯子裏蓄滿咖啡，瞅瞅羅伊的杯子還是滿的，有些不悅。
　　“妳知道MHM138的乘客都是些什麽人嗎？”
　　羅伊輕輕皺眉，沒有說話。
　　“MHM系列是豪華客機，上面的乘客非富即貴。”她轉身走回櫃臺，壹面繼續研磨咖啡，壹面說道：“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能看到那樣的畫面比過聖誕節還要高興。”
　　羅伊很不理解：“這不是妳們可以幸災樂禍的借口，仇富與仇官既不能改善妳們的生活，也不能改變這個社會，如果不能用更積極壹些的目光看待問題，只會讓生活籠罩在壹片黑暗中，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來。妳們需要的是樂觀與勤勞，而不是怨天尤人。”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到最後的時候，臉頰泛起壹抹酡紅，看起來有些憨，也有些可愛。
　　老板娘微笑看著他：“小兄弟，這是不是妳生平喝過的最難喝的咖啡？”
　　羅伊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掃了壹眼面前漸涼的咖啡，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門外有流浪漢拉著自己的家走過，望著櫥窗外貼的風味咖啡宣傳畫，舔了舔微幹的唇，繼續往街尾那堵有許多不堪入目標語的塗鴉墻走去。
　　她早就失去青春色彩的臉上浮出壹絲幸福的笑容，娓娓說道：“妳知道麽，如果到了晚上，房間裏會坐滿客人，壹面喝著咖啡，壹面說些流言閑話，很多人會在離開的時候稱贊咖啡好喝，還有壹些厚顏無恥的家夥賴著不走，直到我們打烊。”
　　羅伊再次低頭掃過面前的咖啡杯，清晰記得它的滋味，很澀，還有些苦，沒有瓔珞泡的香滑。
　　好喝麽？早知是這種滋味，他寧願要壹杯白開水。
　　老板娘瞄了旁邊桌子上半死不活的唐艦長壹眼，瞳孔深處掠過壹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回頭望羅伊說道：“小兄弟，妳知道這壹杯咖啡的價格嗎？”
　　羅伊扭頭看了壹眼櫃臺旁邊的電子菜單：“6元壹杯。”
　　“不。”老板娘說道：“它1元錢都不值。”
　　半大小子的臉色有些難看，心說怪不得這麽難喝，還有，這家店太黑了，不到1元錢的東西居然賣6元，利潤足有500%。
　　老板娘停下手頭的工作，用手背蘸掉額頭冒出的汗珠，繼續說道：“哪怕是這種偏僻地區，這樣的小店，單是月租金便抵得上2名普通勞工全年收入。”
　　“水是要錢的，電是要錢的，丟垃圾也是要錢的。”
　　“保護費是壹定要繳納的，因為我要開門做生意，我們要吃飯，孩子要讀書，家裏還有8位沒有退休金的老人要贍養，還有房貸要還，還有醫療與教育基金要攢。”
　　“稅費也是壹定要繳納的，還有市場管理費、物業費、消防器材費、年審費、土地使用稅、營業稅、交易保證金、個體所得稅、空氣汙染費、環境治理費、附加稅……”
　　“妳還想聽嗎？”
　　羅伊搖搖頭，他已經徹底被這些稅弄暈了。
　　老板娘繼續說道：“如果把以上這些計入成本，那麽壹杯咖啡的實際利潤只有1元錢。”
　　羅伊用力眨著眼睛：“好高的成本！妳可以用地下水嘛，太陽能發電也不錯。”
　　“地層深處埋有水位檢測器，妳覺得它們是用來幹什麽的，保護地下生態環境嗎？錯，那是用來監控地下水有無被盜用，因為整顆星球的生態環境都是由政府改造，不管是可以喝的水，不可以喝的水，地下的礦脈，天上的空氣，都是國家財產。所以，盜采地下水是違法的，既破壞了行星環境，又侵吞了國家財產，當受重罰。”
　　“至於妳說的太陽能發電，妳需要到電力局申請許可證，要去能源管理部門報備，要去消防協會領取意見書，再到消防站提交計劃案，最後還要獲得突發事件管理辦公室、職業安全與健康管理局、註冊署、技術標準局、市政廳等機構的同意。這樣，妳便可以在天臺架設太陽能電池板了。”
　　“好復雜。”羅伊不解道：“既然這些稅金全部上繳國家，改造星球的費用實際花的都是大家的錢，為什麽還有侵吞國家財產這樣的罪名？”
　　老板娘露出壹種鄙夷表情，像看白癡壹樣看著他：“這個國家不是妳的，也不是我的，它既有名字也有姓……它姓奧利波德。”
　　“哦，還有壹點忘記說，不管是妳喝咖啡用的杯子，還是屁股下面的桌椅，周圍的擺設，櫃臺的用具，都有超過實際價值數倍的稅金在裏面。而妳口中所說利用太陽能的電池板，還有門口的消防器材，墻上的電子宣傳板……這樣的東西只有特定商店才有銷售，至於價格嗎……呵呵。”
　　她沒有說，也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