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該死的去死

　　“皇京城”內，號角聲從四周同時嗚嗚響起，跟著又傳來壹陣鼓聲咚咚，剎那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沒有大批守兵在城內準備戰鬥，看來名昌世絕對不擔心被四路敵兵攻來。小白的“鐵甲兵”、伍窮的“窮兵”、“神國”以及小丙等四路大敵，名昌世毫不放在眼裏。
　　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名昌世在意的對敵者，最低限度，小白就是他好想擊倒的既然“皇京城”沒有準備作戰，為啥氣氛卻又異常嚴肅？
　　小白點頭道：“壹直隱藏實力的五皇爺，對治理國家、應變、國策等事項，都有很清晰的概念。軍兵出戰，城中必亂，嚴刑就是最適當的解決方法，好得很！”
　　在城樓上的名昌世，當然明白小白的意思，他原來繃緊的臉也稍稍松弛下來。
　　身負天命大任的王者，對於所受的小小挫折，必須盡快忘記，不能壓抑心頭太久，否則只會害得自己沈淪不振無法自拔。因此，名昌世很快便把自己受挫於小白的不快拋於壹邊。
　　城樓下的大街，號角聲、鼓聲戛然而止，約有二十人，分別都被五花大綁，任由官兵拉了出來示眾。
　　官兵中為首的是壹個帶有官帽的大老爺，只見他步上了新搭建的簡陋木棚，壹屁…坐下，便敲起他的驚堂木來。
　　“王金水，三天前於市集盜竊壹斤蔬菜，惹起民憤，當場被逮，人贓並獲，於此候判，可有辯說？”這位父母官說話倒也簡潔，怒喝壹聲就清楚了數條罪狀，簡單直接。
　　排在最前面的王金水，生得瘦瘦削削，只有五尺三寸左右，看來定是挨不住饑餓，才膽敢偷菜飽腹。
　　王金水唇齒抖震地道：“大人，小的是有偷菜，只因已餓了三天三夜，望請大人從輕發落。”
　　驚堂木又再響起，那位官大人怨喝道：“大王有令，於敵人大舉來犯非常時期，重典治罪，免內亂自殘。四處早已張貼榜文，妳這刁民竟敢刻意犯法，本官豈能不依法重判！”
　　四周圍觀的城民實在不少，人群已開始蠢動不安，眾人隱約感覺到王金水此番必慘遭大刑重罰。
　　王金水聲淚俱下哀求道：“大人饒命啊。”
　　大官怒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大王頒下重令，凡盜竊亂國者，四肢斬其二，妳雙手偷菜，本官就判妳斬去壹雙手，從此乞食街頭，悔恨終生！”
　　城民不禁嘩然，如此重判，是比沒有戰事時重了太多倍。單是盜竊丁點兒菜便要斬下肢體，要是犯了奸淫擄掠此等大罪，豈不是壹定要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嗎？
　　小白在城樓上看得壹清二楚，笑道：“如此堅決執行嚴刑，各城民心安定，不亂不慌，攘外先平內，令統治者能專心應付敵人。五皇爺治國有方，信心堅定，這又是武功、戰才之外的另類才華。”
　　名昌世冷冷道：“這方面的才華極簡單，只有四個字，能貫徹始終便成，就是‘心狠手辣’。”
　　小白哈哈笑了起來，搖搖頭道：“老天爺啊！小白就是在這方面及不上皇爺啊！”
　　要統壹天下，確實需要有好出色的才能。名昌世是唯壹的壹直沒有真正顯露才華的王者。
　　就是到了今天，人人都推崇他至尊最大，但他卻還是甘願當個甚麽皇爺，壹切功勞，都轉嫁到無能名天命身上去。
　　他要的是成功，不是無聊的頌贊。
　　待天下統壹，接管所有的勢力，他已是中土唯壹王者，那時候才邁向皇位，不也壹樣嗎？
　　真正的能人、梟雄，不會只爭朝夕。名昌世絕對是壹個有耐力去靜觀事態發展的人，他會等到最佳時機才出擊。
　　在靜觀事態發展時，並不懶散，他在國策、防務、兵法、律法、制度等等，各方面都要自己表現得比其他人都更出色。
　　觀微知著，小白看得透徹清楚，名昌世實在是壹個極為出色的統治者，難怪自他發兵攻陷“皇國”以後，勢力不斷擴張，各路英雄也都甘拜下風，臣服在他之下。
　　城樓下的審判，並沒有停下來。第二個要審問的，是壹名勇悍、身形魁悟，昂藏七尺，臉上、頸上肌肉糾結的光頭大個子，人稱神力－－趙猛。趙猛身體被綁，用的都是特別粗的鐵鏈，也許壹般的繩索實在難以綁得住他，單是臉相，已兇醜無比。
　　負責判案的大人，很快便定了罪，只因趙猛這廝犯的是殺人大罪，依法當場處決，最為簡單。
　　趙猛突然跪下，帶著猙獰的樣貌怒道：“小人只是宰了那與我妻通奸的淫獸，豈會該死？”
　　大老爺也不搭話，只因任犯人如何辯說，名昌世的律令已下，都壹概不可能改變。
　　趙猛道：“我家中還有八十歲高堂娘親，大人，既然要我死，倒不如容我作先鋒出去殺敵，斬下敵人人頭來相抵吧！”
　　如此的提議，確實是新鮮古怪。趙猛本來就是極神勇的先鋒，臨陣戰功卓越，國家確在用人之際，要是為了殺死壹個淫奸之徒而斬了他，的確會令軍力受損。
　　國法可會因實際需要而稍有變更？
　　“妳每壹戰，能殺多少敵人，能斬回多少敵人頭首回來？”這句話，並非手持驚堂木的大官所說，而是高高在上、操生殺大權的君主皇爺，名昌世壹字壹字吐出。
　　趙猛見是名昌世在城樓上說話，知道事情可能有轉機，當下吞了好大壹口唾液，心中急疾跳動，嘴巴微顫回話道：“每戰十個，十個敵人頭首，小的絕不含糊。”
　　名昌世冷笑道：“好，將功贖罪。本皇爺就給妳最後壹個機會，在城西方向，我軍正與‘鐵甲兵’交戰，妳出去助壹臂之力，每天壹戰，斬下十五個敵人頭顱回來，作為免罪交換。”
　　趙猛立時眼泛淚光，他又豈會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幸運際遇，當下又跪又拜，快樂雀躍得不得了。
　　名昌世再道：“記在心中，是每戰十五個敵人頭首，每天午時前要拿回來此處，讓本皇爺點收。同時，本皇爺會扣下妳年邁老母，只要少了壹個，妳娘便要被牽連斬首。”
　　已是勢成騎虎的趙猛，只得紅著眼點頭，此情此景，又豈容他有別的選擇。
　　名昌世輕輕點頭，那些兵丁已替趙猛解除了身上所有鎖鏈，並捧來了他原來慣用的數十斤重斬馬大刀。
　　“殺！”
　　暴喝狂嘶，沒有穿上甚麽鐵甲軍服作保護的趙猛，已提起斬馬大刀，如瘋似狂的沖殺出城。
　　活像壹頭瘋虎，遇有神佛要阻，恐怕也必把神佛斬成肉醬，再割下頭首回來覆命。
　　小白笑道：“皇爺在用人力面，倒有點奇特。”
　　名昌世冷笑道：“既要希望有能人助國家殺敵，但又怕如此會亂了原來刑法之規，是好大的矛盾。”
　　小白道：“刑法有了矛盾，便成了不公、不義之始，如此對國家大大不利，實不該為之。”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心中早有所想，只是小白不明而已。
　　小白真的有些事情不明不白嗎？
　　每戰十五個敵人首級，每天壹戰，那就可以保命，如此簡單的交換條件，究竟有啥隱伏之情潛在？
　　名昌世仍在冷笑。
　　血戰連場，究竟誰勝誰負？
　　小白的“鐵甲兵”已定下戰鬥策略，全權由夢香公主引領，不須他再臨陣督師。他要留在“皇京城”中，看著四方大軍，壹舉突破名昌世的阻障，攻陷破敵。
　　當然，這絕對是太奇妙也太美妙的“夢想”。
　　名昌世邀請小白同來，也是好想他留下，壹同見證誰才是統壹天下的真正王者。
　　壹天過後，二人又是在城樓上，四方殺戰消息不絕，但策馬回城者，就只有壹人。
　　此人姓趙，名猛。
　　快馬至城下，趙猛下馬跪在地上，說道：“微臣不辱皇爺之命，十五具‘鐵甲兵”人頭在此。”名昌世冷冷瞥了小白壹眼，笑道：“好，就壹同拋上來，讓小白驗個清楚明白，究竟這些是否貨真價實的‘鐵甲兵’！”
　　原來揹在趙猛身後的十五具人頭，血仍未完全凝固，令他背後衣衫染得紅了壹大片。
　　奮力壹甩，十五具頭首飛射城樓上，小白定睛壹看，不禁心痛欲裂。
　　他認得，這幾人都是將軍麾下的“鐵甲兵”，其中三人有妻室，四位有雙親高堂，只有八位是無依孤兒。
　　十五人，都死得好慘！
　　名昌世但見小白心頭絞痛，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好得很，小白心痛異常，每見壹個頭顱都痛壹陣，由此證明趙猛妳立了大功。放心好了，今天妳娘必享佳肴，明天，妳也會有壹樣成績吧？”
　　趙猛昂然道：“大王，微臣必定能在午時前，再斬下十五個‘鐵甲兵’人頭，半個不少的拿來獻上。”
　　說罷，趙猛再磕首離去，快馬加鞭，似是好想再殺，快快達成名昌世的要求。
　　小白心中壹寒道：“五皇爺手段真辣，放壹條命，換來每天十五條命。”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只是對小白露出壹個不屑的冷笑。很明顯，名昌世並不欣賞小白的推論。
　　沙場上，趙猛已是第四天如瘋虎入羊群斬殺“鐵甲兵”，完全不理會身上刀傷劍傷，執著斬馬刀在馬上瘋狂揮斬，如此狂兵，早已叫壹眾“鐵甲兵”心驚膽顫。
　　手起刀落，斬首奪下頭顱，把長發壹纏，絆著頸項打結，殺壹個留壹個人頭。
　　只見血淋淋的人頭隨他舞刀攻斬，“鐵甲兵”未戰已冷了半截，要奮起對殺，又談何容易。
　　如同鬼魅般的趙猛，殺得性起，但同樣也遇上困難。他每壹天都殺十五人，敵人也就每壹天都對他增加防範。
　　第壹天他只傷了三十處便完成任務，直至第四天的這回，趙猛身上已被“鐵甲兵”斬傷了二百個傷口。
　　劇烈的痛楚他可以忍受，但鮮血不斷的流失，對任何強壯如牛的人來說，也實在是個重大負擔。
　　而且，流血這負擔是會不斷增加壓力。
　　直至此時，還有半個時辰便必須趕回去“皇京城”，否則便難以在午時前抵達。
　　但在他背上的，就只有五個首級，仿佛要再多壹個，便要付出自己性命來交換。
　　今天來抵擋自己的，全換上了甚麽“五殺野”的人，對方都不好惹，又靈活又步大力雄，殺壹個都好難。
　　十五個首級，今天如何才能足數？
　　時間太晚了，趙猛的身體亦開始感到“軟弱”的信息，媽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手壹抖，青光急閃，斬馬刀翻騰，這壹招悅目之極，拼出最強內力，跟前三個“鐵甲兵”的大刀全被斬得崩折，刀鋒直割斬頸，正好壹招奪來三個首級。
　　刀勢神通，化作壹道白虹，正要割頸切入之際，崩的壹聲，斬馬刀竟然被強力擋了回去。
　　如此驚世駭俗的神功威震當場，趙猛定了定神，才看得清楚，眼前多了壹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冷傲、鎮定、兇狠，沒說上半句話，他是小白的養子，專程來會壹會趙猛這狂人鋒將。
　　笑夢兒截住了趙猛的必殺壹擊，冷冷道：“今天，看來閣下再不能斬下十五個首級，反要賠上自己脖子上的了。”
　　雙目盯住趙猛的脖子，似是找尋最合適的地方，如何壹劍破斬，把頭顱摘下。
　　冷汗從趙猛背項涔涔而下，但更令他苦惱的，是他的前胸，竟也有點濕潤的感覺。
　　鮮血不斷的從胸口處滲出來，把衣衫濕了壹片，原來剛才快若迅雷的壹剎那，夢兒非但救了三個“鐵甲兵”，而且壹劍刺傷了趙猛的胸口，招式奇詭怪異得很。
　　趙猛很清楚，眼前的人自己實在難以戰勝，但只有五個首級，又如何能覆命。
　　他不能讓自己處身如此險境，他不能讓年邁的娘親受苦，趙猛雖然生性兇殘，但對娘親卻是非常孝順，他要殺，要斬下十五個人頭，殺呀！
　　滿腦子都是殺！殺！殺！來吧，殺啊！
　　夢兒冷冷壹笑，好吧，妳該死的時候到了！
　　“皇京城”的城樓上，仍是站著小白與名昌世二人，烈日當空，照得野光猛非每壹天，兩人都在此等待消息，等各方的飛鴿傳信，報告戰情如何，當然，同時也等待著天天都準時趕回來的趙猛。
　　今天，終於有點不同，趙猛仍未出現。
　　趙猛終於失約了！
　　午時已過，四周仍然是寂靜壹片。
　　小白道：“妳當真太過狠辣！”
　　名昌世道：“小白，我早說過了，這是王者的必須條件，妳就是欠缺了我這樣的條件。”
　　小白道：“這不是王者條件，而是兇殘暴虐者的手段。”
　　名昌世道：“原來頗明事理的小白，每到了壹樣的類似階段，便會喪失應有的理智。”
　　小白道：“趙猛已替妳殺了四十五個敵人，難道四十五人也抵不回壹人的性命嗎？”
　　名昌世道：“妳明白甚麽是刑法嗎？既然定刑，就必須行刑，絕不能因任何情況而有所改變。趙猛既犯了死罪，那就必須處死，但既然這廝還有利用價值，也不妨把這價值消耗凈盡才了結他的生命。”
　　小白道：“妳根本未曾想過，真的會放過趙猛。”
　　名昌世道：“該定罪處死的人必須死，怎可能放過！”
　　小白沒有再多言，因為令他痛心的事已發生，城下那灘鮮血，是從剛處決的人身上流出來的，那倒下來的屍首，就是趙猛最孝順的娘親，她，被殺了！只因趙猛沒有依時覆命，連累自己年邁的娘親也難逃壹死。
　　“嘩！”壹聲淒厲喊叫，從遠而近，好熟悉的聲音，趙猛，他還沒有死，他飛快的撲了上來，撲向已死娘親屍首處。
　　堂堂男子漢，流下男兒淚，哭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好痛！好痛！
　　趙猛萬料不到，他連娘親的性命也保不住。
　　“我……有十五個首級，都是‘鐵甲兵’的，怎麽還殺我娘？皇爺，妳太狠了！”趙猛滿臉淚，把背上的頭顱都拋在地上。
　　名昌世冷冷道：“好可惜，午時已過。”
　　趙猛心痛難忍，不停把頭顱轟向地上，撞得頭崩額裂，他真的難以接受娘親因他誤時而被處死。
　　他的的左手被夢兒斬掉，壹目已盲，全身也被斬得傷痕纍纍，但他還能夠奪下約定的十五個首級回來，只是時間上稍稍晚了壹點。
　　怎麽名昌世不給自己壹丁點的寬限？
　　壹丁點時間已足夠！
　　已染血的斬馬刀，又再沾上鮮紅的血，這壹回，鮮血不屬於敵人，乃是來自它的主人。
　　再也不願尋找答案的趙猛，把斬馬刀送入了自己的身體，壹扭，好快就了結性命。
　　抱住娘的屍首，壹同死去！
　　他並不明白，為啥名昌世的刑法要如此嚴酷，當然，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原來名昌世絕不會赦免他，讓他活下去。
　　所謂的給予機會，只是個幌子，壹切都是假的。
　　小白為趙猛的死而哀傷，雖然，他殺了自己六十位“鐵甲兵”，但趙猛不愧為壹條好漢。
　　名昌世卻為自己的堅定執法而滿足，他的確是壹位出色的王者，如何也不會出亂子，該死的壹定要死，刑法壹定要依法執行。
　　名昌世、小白，壓根兒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