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天牢劫死囚

　　“鐘樓”位於“罪十八島”最高處，樓面呈長方形，分上下兩層，四周有回廊。各層檐下飾以鬥栱，青綠彩繪，樓頂覆蓋彩色琉璃瓦。
　　樓的基座以青磚砌成，南壁與北壁之間在正中處辟券形過洞，整座鐘樓矗立在基座中心，結構勻稱得體。
　　“鐘樓”上寒風凜冽，壹勾殘月從雲中隱現，叢林中傳出夜梟戾聲怪叫，教膽小者畏怯退縮。
　　“罪十八島”的東方世家家主，站在那叫人心寒的地方，憑欗望著那群聲勢浩大的敵人，臉上不禁漾起壹絲苦澀微笑。
　　尾隨東方不乎上來的“賭坊”主人方豪，看見家主正為敵人來襲而煩惱不堪，十分謹慎地道：“家主大可放心，我已派人強攻那十二艘戰船。”
　　家主泠泠壹笑，罵了壹聲“蠢”，便不再理會方豪。
　　究竟東方不平有啥對策應付“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蠢又是甚麽意思？
　　放眼望向火光連綿海上，平靜的水面突然掀起千百道白色浪花，起伏不斷的波浪疾沖向十二艘戰船。
　　浪花全都來自壹群保護“罪十八島”的人，他們全是“賭坊”主人方豪苦心訓練的壹群死士，正以急遊神法撲殺敵人。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人保護，“罪十八島”是所有罪惡根源，亦是尋找最大利益的地方，誰也不想它被滅。
　　攻勢洶湧澎湃，如怒潮直卷殺上。
　　死士們口中銜著壹把劍柄比普通長劍長逾壹倍的兵器，分別奮力遊向十二艘戰船，逼近船身之際，猛然跳躍，壹腳踏著船身借力再上。
　　去勢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如此好身手，登時教船上各人呆愕當場。
　　壹眾死士輕易躍上船頭，“天宮”的人顯然未加阻攔，只因他們左盾右刀，全都嚴陣以待。
　　持劍死士裸著上身，手握劍柄特長的劍，濕漉壹片的頭發映射出天上月亮光輝，臉上盡是憤怒神色。
　　誰欲殲滅“罪十八島”，下場只有死。
　　鬥誌激昂，殺意瘋狂，長劍縱橫交錯殺向船上各人，怒呼狂叫誓要把壹切生命殺絕。
　　惟是面對“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他們有多少勝算，相信沒有足夠實力，“天宮”兩位宮主亦不會大舉來襲。
　　但兩位宮主的對策竟簡單得很，只有壹個字——守。
　　固守列陣，守得水泄不通、潑水不入，近千把長劍竟未能殺敵半個，站在“鐘樓”上的方豪不禁暗自焦急。
　　東方不平壹臉不悅之色，道：“妳將會徹底了解自己是如何的愚蠢！”
　　方豪沒有理會家主說話，定睛看著戰船上的情況，雙拳愈握愈緊，很想有個教東方不平另眼相看的結局來。
　　結局來了，來得叫他瞠目結舌。
　　連聲慘叫，應該是很好的結局，敵人全滅，我方大勝，拍手稱慶還來不及，何以還會瞠目結舌？
　　原因好簡單，慘叫聲並非來自“天宮”等人。哀號呻吟全都來自“賭坊”方豪苦心訓練的壹眾死士。
　　更教方豪驚呆的是，“天宮”各人依舊無恙守得固若金湯，未有絲毫進攻之意，那究竟是誰斬殺賭坊賊眾？
　　血染雙目，咽喉發出野獸咆哮，手握長劍疾斬亂劈，誓要把眼前人都斬盡殺絕。殺人者，是“賭坊”賊眾，被殺的也壹樣，妳殺我，我殺妳，竟自相殘殺起來。
　　方豪嚇得往後跌退數步，幸好家主及時扶住才不至出醜當場，家主淡淡道：“蠢人的最佳下場，就是死得直截了當。”
　　鏖戰至此，千百個死士互相瘋狂斬殺，人人血目似瘋，剩下不足壹百人倒地不住喘氣，他們都想盡快恢復體力，再次劈殺身旁的同伴。
　　何以本是同根生的夥伴，竟變成不殺不快的敵人？
　　方豪想不通，但家主卻清楚明了，因為他知悉“天宮”有壹種毒，此毒能夠令人喪魂失魄，斬殺身上沾有毒藥臭味的“敵人”。
　　認味不認人，是因為中毒後大腦已陷入迷惘，壹雙眼目被迷惑住，嗅到討厭的味道便狂加追殺。
　　此毒名為“沾悔”，中毒無悔、殺者有悔。
　　當死士沿船身攀爬，借力躍上的壹刻，觸及船身的各部位已沾上了“沾悔”。
　　繼而奮起搶殺，激鬥拚搏，更使體內血氣加速運行，毒力蔓延。
　　“沾悔”火速走遍全身，便會發出陣陣惡臭，當其余中毒者嗅到，毒方便會誘發本能獸性，撲殺傳出臭味者，頭腦已麻痹不能正常分析事物。
　　不理親人、好友、情人、知己，壹律——殺，殺個沒完沒了，拚命屠殺，至死方休。
　　“天宮”壹方，各人都放下兵器，不斷偷笑，不費吹灰之力，便教千百個笨人慘死當場，甚麽“罪十八島”也不外如是。
　　當最後壹個死士用長劍刮破肚腹，氣絕身亡，整個海面都死寂壹片，剩下火把獵獵作響，海風吹來，像似壹下子要把生命吹到地府裏去。
　　方豪看看那血雨腥風的屠殺情狀，壹切壹切猶如地獄變相無異，心中怒火焚燃不減，不住生出疑惑來。
　　轉頭望向東方不平問道：“悉心訓練出來的死士，已全數被殺，此刻正舊力剛消，新力未起之時，何以不見他們有半點舉動。”
　　東方不平幹咳壹聲，道：“方門主，妳門主之位，已當上了多少個年頭？”
　　方豪見家主問非所答，卻又不敢反駁，只好回答：“不多不少，恰好是整整五年。”
　　東方不平略壹沈吟，似是心有所想，夢囈般道：“五年可不是壹段短時間呀！”
　　方豪不明家主所思所想，只好刻意奉迎，微笑道：“五年來，我在家主護蔭下也算活得不錯。”
　　東方不平望著星空，好半晌才道：“不錯又如何，只是太蠢了吧！”
　　方豪聽罷色變，道：“蠢？”
　　東方不平道：“我看妳這門主之位不當也罷，殺妳的人就在妳後頭啊，蠢才！”
　　方豪愕然轉身，只見十二個頭帶大方帽，身上穿著海藍色衣衫，臉上帶著黑黝黝面譜的勁裝敵人，分別站在“鐘樓”四周高低不壹處，恰好把東方不平及他團團圍住。
　　赫然敵人已臨，方豪竟渾然不覺，看來出現的盡是武功霸絕的高手。
　　東方不平未有轉身，依舊負手背後，神色泰然淡淡道：“老夫聽聞‘天宮’兩位宮主武功出神人化，卻未料到座下的十二谷主修為卓越，結成殺陣，殺力驚天。”
　　被稱贊當然是好，但東方不平的稱贊卻教方豪好生訝異，因為東方家主自視極高，對壹切都要求得吹毛求疵。
　　尤以武功為甚，他甚少會作出稱贊，十二谷主被他贊賞，也就肯定這十二人是絕對極之了不起的武學高手。
　　“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十二谷主，黑色面譜上各刻著斬首、腰斬、剝皮、炮烙、剖腹、射殺、割鼻、截舌、挖眼、斷手、切足、宮刑等十二種慘無人道的刑罰名稱。
　　原來十二谷主在“天宮”內，主管壹切刑罰，因此“天宮”門下弟子都非常懼怕他們，十二谷主等同十二殺神。
　　“天宮”宮主派他們來殺東方不平，也就是相信十二谷主聯合便勝過東方家主。
　　十二谷主站在東方不平身後，處身之地勢高俯視，上衣宛如飛鳥般翩翩飛舞，直把東方家主的氣勢壓住。
　　只聽其中壹人道：“宮主有命，東方家主的命咱們可以隨意沒收。”
　　說罷，六人突然同時脫下頭上方帽，左折右疊起來。原來帽子是用厚紙制成，可重新再折出各種古怪形狀來，真的教人大開眼界。
　　不斷的折了又折，頃刻間赫然折出三把長劍、三把長刀來，壹聲呼喝，便沖向東方不平攻殺。
　　東方不平面對奪命殺勢，突然道：“劍！”
　　他壹直在想，“天宮”只有兩位宮主，他們能控制“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當然有其過人之處。
　　只是那五十七人又有啥厲害，竟能高踞壹眾“天宮”弟子之上？若然他們真的武藝不凡，又何以不住要他完成那救人之事？大可以由“天宮”的人自己去救啊，那人究竟又有啥特別？
　　太多太多的疑問，東方不平未能理解，但他不喜歡問，問問題只是蠢人的舉動，他是“罪十八島”萬人之上的家主，所以面對問題，他只有壹個方法，就是自己去尋找答案。
　　六位谷主突然發招，家主奪過方豪手上的“傳奇”，挺劍揮出連綿不斷的劍招，先把奪命殺招全數挫消。
　　六位谷主都回劍再殺，惟是東方不平壹招既出，第二招順勢跟著就來，如柔絲不斷，春雨綿綿。
　　六位谷主被逼得手忙腳亂，忙以三人纏著家主，三人從後偷襲，三柄長劍齊往家主背門刺去。
　　家主顯然早猜到敵人有此壹著，“傳奇”從四面八方把自身罩住，任憑六人如何變招，再也攻不進來。
　　“傳奇”早把夢兒視為主人，其他人壹概不能拔出，家主自負不出鞘亦能殺敵，並不把問題放在心上。
　　好生奇怪的六把紙制兵器，竟能跟飛鷹所鑄造的神兵鬥個平分春色，看來十二位谷主都內力非凡，盡把真氣貫註在兵器之上，令它堅硬如精鐵。
　　壹直搶攻，卻未見成功，六位谷主突然同時躍退，六把兵器分拆開來，兩位壹組又再埋頭苦幹折疊。
　　東方不平未有搶攻，其余的谷主都在壹旁虎視眈眈，家主內心也在暗想：“壹張普通廢紙，還能折出個甚麽東西來？”
　　霍然站立，關刀、大斧、長戟同時出現，六位谷主赫然把六把短兵器重新組合成三把長兵器，把殺力提升至另壹境界。
　　東方不平叫了聲好，猝然搶上攻擊，谷主們把手中兵器舞得蟠龍翻飛，兩人控制壹把長兵器，壹個用手，壹個用腳，三組人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此等打法比剛才六人刀劍圍殺更要觸目驚心，六人進攻，互補長短，擅用手腳同時攻敵上下兩路，壹時間也教東方不平手忙腳亂。
　　兩人控制壹把紙制兵器，或腳挑、或脟撞，全身各處無所不用，儼如左右兩手揮舞壹般，靈活多變，三組人合作無間。
　　“傳奇”在紙神兵織成的殺網中不斷穿插，愈舞愈急，恍如壹條蛟龍在雲海中翻飛疾走，誓要擺脫困局。
　　六位谷主壹時未能把家主擊倒，心中滿是不忿，要知六人合成之陣殺力已相當驚人，還未拿下家主，實在羞愧。
　　突然強猛勁力如流星墜落，東方不平連人帶劍轟破二樓木建地板，直墮壹樓，勢若山崩，四周沙石塵埃飛滿天，登時擺脫了圍困之勢。
　　未有如人戰團的谷主隨著屋頂被震碎的琉璃瓦，飄散下來，點點綴綴在鐘樓外凝視著東方不平。
　　家主腳未及地，驟覺腦後壹陣急風撲至，顯然是六位谷主未能除掉他，只得轉化更強、更龐大的殺陣。
　　東方不平腳尖往地上借力彈射，在半空中旋身避過來勢，跟兩位新加入圍殺的谷主錯身而過。
　　同壹霎時，東方家主竟用飛“傳奇”，壹雙手空空如也。
　　沒有神兵在手，東方家主如何面對八人殺陣？
　　四把長兵器同時間疾苦星丸刺向家主，就在間不容發的壹刻，壹條黑影猝然間纏著半空旋飛的“傳奇”，壹帶壹引竟破斬擋住八人凜冽攻勢。
　　好個家主，長辮原來藏在帽內，辮子纏劍殺敵，比以手執長劍更勝三倍，殺力登時大盛，壹雙眼目傲然若狂。
　　鞭劍、劍鞭，殺力無邊。
　　如水蛇般蜿蜓而出，嬌夭似靈蛇，宛轉如意，變幻百端，更可怕的，是鞭劍剛柔並重，揮灑自如，教八位谷主無不駭異，心魄狂亂。
　　銳利帶銳風，壹下子便教八人攻勢崩潰，無以為繼。
　　勝券在握之際，眼前又出現壹位新加人的谷主來，紙制長劍送出戳向家主前額。
　　“傳奇”錯身晃動，不住打圈，把來劍纏個結實，家主正要壹拳敗敵，眼前卻出現很奇怪的東西——紙鶴。
　　紙鶴及身，竟爆出火花來，東方不平彈飛三丈，呆在當場。
　　壹切就在霎時間發生。
　　家主纏劍而立，左手負背微微震動，顯見剛才爆炸已受了輕傷。只聽得壹把蒼老女聲道：“東方老賊，妳收了銀兩，還不快把任務完成，咱們好不耐煩呀！”
　　東方不平道：“歡迎，歡迎，貴客大駕光臨，小島生色不少哩。”
　　忽然又有壹把少女聲音響起：“壹是交人，壹是殺盡‘罪十八島’每壹賤人，明白了麽？”
　　東方不平道：“天詩宮主，‘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不壹定能鏟平咱們‘罪十八島’哩，閣下也太小覷我東方不平了！”
　　“天宮”兩位宮主已到來了嗎？三人看來是在討價還價，“天宮”要追討壹筆帳。
　　只是四周並不見甚麽宮主，只是其中兩位谷主在說話，他們竟敢假扮兩位宮主說話傳信？
　　其實兩位谷主並非偽裝，他們有壹種獨門武學，能跟遠在十裏外的宮主心靈相通，對方說話，自己便同時說出壹樣的話來，同心而話，是為“心靈說”。
　　“東方不平，小白登基大典前，妳再不把那人救出來，咱們再不容情，必大舉來犯，滅島殺絕，不留壹個活口。妳收下訂金，便必須履行責任。”
　　話畢，十二位谷主如鬼魅般消失，再也不跟家主糾纏下去。
　　壹直在旁的方豪心想，十二位谷主，只九人動手，已令家主受傷，其余的七洞和三十八宮又不知何等厲害，若然再添上那位“天宮”要“罪十八島”救出來的絕世高手，天下間豈不是“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為王者最強勢力？
　　半年前，兩位宮主帶來大批銀兩，令東方不平答允到“劍京城”的天牢去救壹個人。
　　只是小白登基在即，東方不平又查過，要救出來的人原來已困囚了好多年，此人武功深不可測，皇宮從來視之為終生囚禁之重犯。他先後派過十八人去救，沒半個能回來。
　　已困了數十年的壹個死囚，被監禁的日子比整個“武國”更長，數十年過去，仍有太多的人懼怕他的名字。
　　為了完成交易，東方不平已命飛鷹去完成救人壹事，“劍京城”這壹回的風雲，將必然掀起巨浪。
　　壹位絕世梟雄，真的能破牢而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