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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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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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五十七章 別了,洛陽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盧誌走了,走得很幹脆,也沒留下什麽話。
  但邵勛知道,事情已經起了變化。
  世間諸多事,本來就不可能當場有結果,大多是前因、發展,最終開花結果、瓜熟蒂落。
  他也要離開金門塢了,而他與樂氏之間的遊戲,也到了“結算”的那壹刻。
  二月二,龍擡頭。
  靜謐的夜空之中,繁星無數。
  “有人說我是太白星精降世……”邵勛從背後輕摟著嵐姬柔軟的嬌軀,說道。
  樂氏趴在窗臺上,像個文藝女青年壹樣壹顆顆數著星星。
  數著數著就亂了,不是天上的星星太多,而是她的心亂了。
  天上神人的手粗糙無比,與地上士人光滑柔嫩的手完全不是壹回事。
  常年習練重劍、弓箭磨出的厚實老繭,在從小錦衣玉食的世家女子細膩白嫩的肌膚上逡巡,讓摟抱在壹起的兩個人都下意識抖了壹下。
  她假裝無事地時而看著漫天繁星,時而俯瞰著銀色月華下波光粼粼的河流。
  她的臉色越來越紅,呼吸也愈發急促。
  她又想流眼淚了。
  兩個月就身心淪陷,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
  她只能不斷告誡自己,以後再遇到變故,不要再茍活了,妳丟不起那個臉。
  夜風輕起。
  河面上水波湧起,潮來潮去。
  漫天繁星之下,壹個曼妙的山中精靈,被壹個粗魯的獵手捕獲。
  但那個獵手,在得意洋洋品嘗獵物的時候,焉知沒有被精靈反向捕獲呢?
  樂氏無力地擡起頭,眼角余光落在琴箏之上。
  那是當太弟妃時,夫君送給她的。
  她睜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琴箏。
  到了最後,眼前只有邵勛陪她說笑,抱著她騎馬,拉著她的手在山上徜徉,告訴她妳是山中自由的雲雀,並手把手教她射箭,親昵地為她擦汗的場景。
  最後壹幅畫面,則是房間中那塊刻著“樂”字的地磚。
  “等壹下!”樂氏擦了擦眼淚,突然說了壹句。
  “嗯?”男人疑惑地看了她壹眼。
  樂氏轉過身來,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裏,呢喃道:“現在好了……”
  男人若有所悟,心中的滿足感幾乎沖破天際。
  這就是全面勝利!
  ******
  本世界第壹次成為男人的邵勛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在三千大軍的護衛下,離開了金門塢,前往洛陽。
  樂嵐姬坐在馬車裏,時不時看著他。
  有時候又下意識摸摸小腹。
  弄了那麽多,會不會懷上孩兒?
  娘親總說自己是個好生養的。邵家人丁不豐,郎君二十歲了還沒子嗣。亂世將至,沒人敢保證自己壹定能活下去,自己難得有個依靠,或許該為他誕下血脈。
  庾亮又壹次來了,這次是奉太傅之命,給邵勛更換新的官印,並催促他盡快離京,前往梁縣。
  邵勛自無不可,笑著答應了。
  庾亮疑惑地看了他壹眼,又看了看馬車裏的樂氏,總感覺這兩個人之間不壹樣了。
  具體哪裏不壹樣,卻又說不上來,總之感覺不太對勁。
  樂氏慵懶地側趴在車窗上,心頭的淒苦卸去之後,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
  她看著路邊的山山水水,只覺分外妖嬈。
  這樣快樂的日子持續了數日,大部隊很快就抵達了金谷園。
  邵勛沒有入城。
  三千銀槍軍甲士壹旦進入洛陽,必將引起極大的混亂,滿朝文武怕不是覺得他要謀反。
  裴十六、羊茗二人等在金谷園大門外。
  他倆壹邊等人,壹邊互相打量著對方。
  兩個人都很低調,都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是誰,但越是如此,越是尷尬。
  邵勛遠遠下馬,哈哈大笑,但臨近之時,又不知該如何打招呼,只能生生憋住。
  “郎君,借壹步說話。”裴十六、羊茗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開完口,又都嫌棄地看了對方壹眼。心中默忖,回去後壹定要打探清楚對方的底細。
  “唔,十六,妳先過來。”邵勛猶豫片刻,向裴十六招了招手。
  羊茗吃驚地看了他壹眼。
  裴十六甩了甩袍袖,笑著離開了。
  樂嵐姬下了馬車,裊裊婷婷地立在那裏,靜靜等待。
  她不認識羊茗,但羊茗認識她。
  前太弟妃、成都王妃樂氏嘛。羊茗悄悄瞄了壹眼,心中有數了。
  他可不是庾亮那種雛。
  樂氏三個月前離開皇宮,當時是壹副病美人的形象。三個月壹過,氣質仍然嫻靜淡雅,但臉上的神色多了壹絲靈動,怎麽說呢,就像壹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突然間真性情了起來。
  真性情的男人很多,真性情的女人則很少。
  這個邵勛,調教婦人有壹手啊。
  樂氏也是個大美人,怕是已經讓他從身到心,囫圇吞下了。
  邵勛很快與裴十六說完話,後者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他又招了招手,羊茗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低聲道:“將軍帶三千虎賁上洛,不怕非議嗎?”
  “兵越多,越不怕非議。”邵勛淡淡說道:“東西都送來了嗎?”
  “下午就送來。”羊茗回道:“其實成都王府內已無多少財貨,皇後補了壹些,望將軍好好練兵。”
  “成都王府現在是朝廷的房子了吧?”
  “是。”
  邵勛遺憾地嘆了口氣,本想把這座王府賣掉,換點糧食、牲畜帶去梁縣呢,沒想到產權竟然屬於朝廷。
  “宮中情形如何?”他又問道。
  羊茗愁眉苦臉壹番,道:“太傅已將侍衛全數換掉。每日值守殿庭的,也是何倫、宋胄之輩。”
  “宋胄?”
  “原平陽太守,現右軍將軍,手底下有壹萬人馬。”羊茗說道:“王秉升任左軍將軍,亦擁眾壹萬。太傅自領北軍中候,統領左衛、右衛、左軍、右軍、驍騎五軍五萬四千余步騎。”
  邵勛帶著五千余人編入牙門軍後,朝廷又在河南、河內、滎陽等地募兵,補全了編制,接替他殿中將軍職務的是壹個叫司馬纂(zuǎn)的人,也不知是何來歷,反正不是司馬家的,也不是洛陽人——有人說他是鮮卑人,也有人說他是涼州人,莫衷壹是。
  “讓皇後小心些吧。”邵勛嘆了口氣,道:“太傅步步緊逼,我擔心他得意忘形,做出什麽不忍言之事。”
  羊茗默然。
  司馬颙已經死了,據說在半路上被人掐死。
  好歹曾是名噪壹時的宗王,奉天子詔命入朝為司徒,結果半路上全家被殺。
  天子聽聞後都哭了,說害了他,下旨追查歹人。
  太傅不同意。
  天子堅持要求徹查。
  太傅怫然不悅,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欲立清河王為太子的吏部郎周穆、禦史中丞諸葛玫雙雙被殺。
  歷任徐州刺史、廷尉、河南尹、司隸校尉的周馥被調出京城,擔任平東將軍、揚州都督,主持剿滅陳敏之事。
  這壹連串動作下來,保皇黨噤若寒蟬。不少人已經不願再圍在天子、皇後身邊,秘密轉投皇太弟司馬熾去了。
  經歷了這麽壹番,皇後也算是看明白了。
  那些所謂心向朝廷的將領,在關鍵時刻,並不敢站出來對抗司馬越。
  這兩年,京中敢真正不給司馬越面子的,唯有邵勛、周馥等寥寥數人,但他們都走了。
  “若實在不行,就快馬來梁縣,報予我知。”邵勛拍了拍羊茗的肩膀,說道。
  “這——來得及嗎?”羊茗有些遲疑。
  是啊,來得及嗎?邵勛也不是很確定。
  他想了想,覺得不能只拿錢不辦事,於是說道:“若真有不忍言之事發生,新君登基。那麽皇後乃新君皇嫂,並非太後,或許這不是壞事吧。妳們也別被動等待,宮中總得有點自己人吧?太傅若實在要殺人,就跑吧,到了廣成澤行宮,便可討價還價了。壹個皇嫂罷了,又不是太後,沒那麽重要的。新君想必也不想看到皇嫂仍在宮城之內,屆時會有轉機的。”
  羊茗聽得觸目驚心。
  聽邵勛的口氣,怎麽好像太傅很快就要弒君壹樣?雖然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放心,撐過這壹陣,說不定就沒那麽難了。”邵勛也不方便多說司馬熾與司馬越之間的爭鬥,只能含糊安慰壹番。
  “借君吉言了。”羊茗拱了拱手,離去了。
  邵勛招了招手。
  樂嵐姬抿嘴壹笑,先是矜持地走了幾步,待靠近邵勛時,被猛地拉入他懷中。
  邵勛輕嗅著她脖頸間的馨香,然後扭頭看了壹眼金谷園,又看了看遠方地平線上的洛陽城郭。
  別了,洛陽。
  別了,裴靈雁、羊獻容、庾文君。
  我先去給磚頭刻字了,我還會回來的。
  (本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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