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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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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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後悔來了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王衍回到家中時,看見了正在苦讀兵書的王敦,心下稍慰。
  他本欲帶上這個弟弟,壹起南下梁縣。
  但壹想到弟妹回洛陽後,眼神冰冷,不吵不鬧,直接搬去了城外別院,與弟弟形同陌路,期間甚至還入宮了壹次,心下就有些不安。
  唉,想必處仲也很煩惱吧。
  嘆了口氣後,他便帶了些隨從,與潘滔壹起南下梁縣了。
  梁縣並不遠,第二天近午就看到了遠處地平線上的城郭。
  時北風呼嘯,大雪漫天,王衍也不覺得苦,而是下了馬車,邊走邊看。
  結果這壹看,就讓他皺起了眉頭。
  村頭的壹棵大槐樹下,掛著數枚血淋淋的人頭。
  樹下壹人,泰然自若地放著羊,壹點沒覺得人頭膈應。
  王衍走了過去,問道:“君何為也?”
  牧羊人見他衣著華麗,知道是個有身份的人,不敢怠慢,道:“看守頭顱。”
  “咩……”兩只羊用蹄子刨開積雪,翻找著枯黃的牧草。
  嘴巴壹撅壹撅的,連草根都吃的壹幹二凈。
  “這是誰的頭顱?”
  “熊耳山的幾個劇賊。”
  “熊耳山那麽遠,為何來此?”
  “被李利請來的。”
  王衍瞇著眼睛想了下。
  他記性不錯,李利乃梁縣豪強,年中曾去過洛陽,不知道走了誰的門路,找到了尚書右仆射荀藩,提及邵勛在梁縣種種不法事。
  荀藩當時沒理他,打發他走了。
  前陣子荀藩出任太子少傅,已經不是尚書右仆射,大概更不會管了。
  沒想到李利這種人夠狠、夠絕,居然從熊耳山請來劇賊,真真不得了。大概是看到邵勛帶著大軍去了河北,心思活絡了吧?
  “此地何名?”他又問道。
  “石橋防。再往南走七八裏,就是李家防了,不過現在沒幾個人,開過年來會有三百戶搬過去。”
  王衍壹楞。
  這個防那個防的,地名好怪。難道是新取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後,他離開了大槐樹,繼續南下。
  土地壹塊塊的很平整,田間溝渠縱橫,讓人看著賞心悅目。
  每隔壹段距離,總能看到壹塊木牌子插在地裏,上面寫著字。
  王衍起了興致,湊近壹看:“常粲,壹百三十七畝又二十步。”
  他擡頭看了看從上壹塊木牌到這壹塊的距離,默默估算了下,確實百余畝的樣子。
  看來,這個叫“常粲”的人家裏有壹百三十七畝地。
  “陽仲。”王衍轉過身去,看向轔轔行來的馬車。
  潘滔正在車內哈氣搓手,聞言道:“夷甫,大冷天的有甚可看?”
  王衍不答,只問道:“壹戶百姓之地,壹般有多少?”
  潘滔笑了,道:“若按朝廷占田令來說,壹丁七十畝,若按實際來說,呵呵。”
  王衍笑了笑,和自己想得差不多。
  平頭百姓,要麽只有很少的地,要麽依附豪強、士族,沒有地。
  他雖然多年未回瑯琊了,但年少時的印象應該沒錯——唔,那會百姓家裏的地似乎比現在多很多。
  走著走著,便到了午時,村裏家家戶戶的竈房上都升起了裊裊炊煙。
  “陽仲。”王衍又回過頭來。
  潘滔無奈,不坐車,下來陪他壹起走。
  “百姓都有壹日三餐麽?老夫記得是沒有的。”王衍遲疑道。
  “早上出門吃壹餐幹的,傍晚從田間回來後,吃壹頓稀的。農忙時會吃三餐,自古皆然。”潘滔說道。
  王衍微微頷首。
  禁軍將士不訓練時,也只吃兩頓,不過都是幹的。
  出操訓練時,才會吃三頓。
  這個村子的百姓壹天吃三頓,是何道理?
  “夷甫。”潘滔無奈地說道:“妳不覺得石橋防這個名字很怪異麽?”
  王衍下意識點了點頭。
  “防者,兵戍也。”潘滔解釋道:“整個石橋防,就是壹個軍戍,屯有數百鄉團兵士,各有部曲。村子前後左右的田,都歸鄉團兵士所有。再稍遠點,看見那片荒地了麽?沒分下去,但也歸此戍,時常有部曲前去放牧。方才妳在大槐樹下看到的那人就是部曲,他在看守人頭,也在替主人放羊。”
  說完,潘滔又詳細解釋了壹番石橋防這類鄉團戍區的來龍去脈。
  王衍聽完後,有些驚訝,更是多看了壹眼潘滔,暗暗猜測他與邵勛是什麽關系。
  他應該不是邵勛的人,但關系絕對不壹般。
  二人說話間,已到壹戶人家門口。
  常粲的妻子劉氏挺著個大肚子,陪著常母在幹家務。
  常母已沒幾顆牙,但臉上笑呵呵的,仿佛這輩子苦盡甘來,過上了以往難以想象的好日子壹樣。
  常粲在整理器械架,時不時從上面取下壹把武器試試。
  最開始的時候,上面只有壹把重劍、壹柄環首刀,現在又多了長槍、木棓。
  看樣子,主人也開始嘗試著使用更多的器械了,讓自己更加全面。
  王衍、潘滔等人從外面走過時,常粲的眼神凝了凝。遲疑片刻後,刷地抽出環首刀,追了上去。
  王、潘二人的隨從大驚,紛紛拿出器械,護在二人身前。
  “汝何人?莫非奸細?”常粲夷然不懼,看著王衍,問道。
  那些家丁護衛,他壹個都沒放在眼裏。
  村中有數十戶府兵,如果圍攏過來,這些人壹個都跑不掉。
  “大膽!”有護兵斥道:“此乃北軍中候王司徒,爾敢沖撞?”
  常粲壹楞,環首刀微微低垂,道:“最近石橋防時有賊奸前來窺探,將軍令我等嚴加盤查……”
  “妳是常隊主吧?”潘滔走了過來,笑道:“出征前見過壹面的。”
  “潘侍郎?”常粲把刀收了起來。
  “今卻在太傅幕府供職。”潘滔說道。
  “東海王……”常粲笑了笑,揮了揮手,道:“爾等自去吧。”
  說完便走了。
  王衍壹直冷眼旁觀著。
  他發現了壹個有意思的事情。
  這個名叫常粲的“隊主”,從頭到尾沒向他行過禮,甚至還執著利刃,言語跋扈。
  這種兵,從哪裏找來的?又怎麽練出來的?
  即便是洛陽中軍,士兵們也規規矩矩、戰戰兢兢,看到他王衍時大氣都不敢喘,說話都不利索。
  難道真是什麽樣的將領帶什麽樣的兵?
  邵勛帶過的兵,不出數年,壹個個都是驕兵悍將?
  王衍使了下眼色,壹名隨從會意,取出兩匹絹,走進了院子,交涉壹番。
  不壹會兒,常粲又走了出來,先看了眼潘滔,見對方沒說什麽後,點了點頭,道:“鄉野人家,飯食粗陋,司徒怕是吃不慣。”
  “無妨。”王衍擺了擺手,直接走了進去。
  潘滔及數名隨從緊隨其後,其他人都留在外間,看守馬車。
  常粲的母親、妻子似乎怕生人,草草行了壹禮後,便躲到廚房去了。
  王衍不以為意,進了正廳。
  廳內有壹張小榻,供客人坐臥。榻上鋪著草席,草席上又加了壹層墊褥。
  光這壹點,窮人家就做不到,他們壹年四季都是草席,甚至有些沒落的寒素士人遠支家庭都是如此,王衍見得多了。
  他脫了鞋,直接坐了上去,四下打量。
  小榻左右還有兩張單人坐的小床。
  床板及四周有隱囊——所謂隱囊,即用布或錦等織物作成外罩,內中實以輕軟之物(絲綿、葦絮、羽毛皆可),放在背後或身側,供人倚靠用。
  看到此處,王衍與潘滔交換了下眼色:這個家,真算不得清貧啊,甚至可以說薄有資財。
  而且,女主人也有幾分品味,不是那等愚昧村婦,應見過點世面。
  王衍又擡頭看了看。
  屋頂有承塵,看新舊程度,應是今年新加上去的。
  覆蓋的地方不大,僅能遮護坐臥之處——所謂承塵,即“施於上承塵土也”,主要是防止梁上的塵土落到身上,故在床頂架設承塵,類似於天花板。
  這個東西,對壹般人家可有可無。
  作用不大,花費不低,似無太多必要,但此物又是區別普通人家和殷實人家的標誌之壹。
  客人來妳家,如果身上落了灰,妳介意不介意?
  介意的話,就花錢裝承塵。
  不介意的話,這玩意完全可以省掉。
  王衍別的不懂,但他接觸的士人太多了。
  貧寒的、富貴的、有才的、無才的,等等,甚至去過他們家拜訪。
  這個常粲家,不簡單啊。
  邵勛來梁縣才壹年多,他手下的兵就跟隨他搶了個盆滿缽滿?
  王衍壹邊思慮,壹邊繼續打量。
  驀地,他看到了兩個香爐。
  此二爐大小不壹,新舊不壹,型制不壹,擺放在那裏就很怪異。
  壹般人家即便買香爐,肯定會買兩個壹樣的,眼前這兩個——多半是搶來的吧?
  王衍嘴角微微壹抽,這才想起人家是驕兵悍將啊。
  出征壹趟,連香爐都搶,真真喪心病狂。
  當然,王衍並不知道,常粲不是最離譜的,有的人連虎子都搶,還打算送給主母呢。
  常粲很快端來了食物,主要是粟米飯、胡餅,外加壹點鹹菜,少許熏肉。
  王衍、潘滔二人起身告謝。
  常粲終於回了壹個禮,然後便走了。
  王衍端起碗筷,吃了幾口便放下了,道:“陽仲,妳說這些人是鄉團,怕是不盡然吧。”
  潘滔倒吃得很歡,聽到王衍問話,放下碗筷,道:“夷甫覺得如何?”
  “那麽多器械,總不能放著看吧?”王衍說道:“若有人能精熟諸般技藝,那定然是銳卒,不可小視。”
  王衍不通兵事,他只從最樸素的角度考慮,但結論卻是對的。
  說完,他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道:“魯陽侯有多少鄉團?”
  “此地名石橋防,東南永興寺那邊還有個永興防,至於李家防,應是新建的,人員尚未齊備吧。”潘滔說道。
  “養這些兵花錢嗎?”
  潘滔搖了搖頭。
  “壹防有多少兵?”
  潘滔還是搖頭。
  王衍有些不滿,但臉上不動聲色,又端起飯碗吃了幾口。
  熏肉並非豚羊之屬,好像是鹿肉,應是打獵所得,味道還不錯。
  鹿肉能吃,那麽鹿皮呢?可制甲胄!
  這些鄉團兵士有部曲,鹿皮甲可自用,亦可給部曲用。在估算各防士兵數量時,絕對不能只算兵士本人,他們的部曲也不可忽視啊。
  這不就是壹個個小豪強?
  不聲不響間,邵勛在梁縣折騰出了這麽大的局面,真是不來不知道,壹來嚇壹跳。
  很多事情,別人說起來,伱可能不太會在意。但當親眼看到時,則是另壹番感受。
  邵勛到底想做什麽?王衍突然有點後悔來梁縣了,有點不太想和邵勛沾上關系。
  太白降世,許昌庫開;洛水斷流,真人乃出……
  王衍臉色凝重,仿佛雕塑壹般,久久沒有壹點變化。
  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壹個不喜歡講規矩,喜歡在規則外重起爐竈的人。
  這樣的人,讓他下意識很排斥。
  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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