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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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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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擔了幹系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梁縣縣城外,有人比邵勛還急,那就是縣令羊曼了。
  臉色仿徨、糾結,帶著絲絲怒意,但又不好發作出來的那種感覺。
  他總覺得,羊獻容這壹次胡鬧,要給羊氏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
  羊獻容與羊曼並非緣於壹脈。
  羊獻容曾祖父羊耽,乃曹魏太常卿。
  祖父羊瑾,官至國朝尚書右仆射。
  父親羊玄之,又是尚書右仆射。
  羊曼曾祖父羊衜,乃羊耽之兄,曹魏上黨太守。
  祖父羊發,曹魏淮北都督護軍。
  父親羊暨,曾為陽平太守。
  這兩脈的關系其實還不錯。
  羊衜死得比較早,其子羊發、羊祜等皆由羊獻容曾祖父羊耽撫養長大。
  羊獻容任性闖禍,羊曼滿腹怨氣,卻也不好說什麽。
  “兄長……”羊獻容下車後,看到長身而立的羊曼,眼圈就紅了。
  羊曼最後壹點怨氣也消散了,只嘆了壹口氣,別過頭去。
  老實說,羊獻容、羊曼隔了四代人,“從兄”都稱不上,前面得加好幾個“從”,但她打小就喊羊曼兄長,關系親近,羊曼真的對她生不起氣來。
  “參見皇後。”邵勛上前壹步,先看了眼殿中將軍陳眕,對他點了點頭,然後躬身壹禮。
  “卿還念我是皇後……”羊獻容泫然欲泣道:“好,很好。”
  “臣受皇後大恩,此生難報,自然唯皇後之命是從。”邵勛慨然說道。
  “好,太傅勾結……”羊獻容壹喜,立刻說道。
  “皇後!”邵勛打斷了她的話,道:“天色已晚,臣恐有歹人出沒,且先幸臣之府第,明日前往廣成宮,可好?”
  羊獻容傻了,這是什麽意思?不幫她了?
  “請皇後幸綠柳園。”邵勛不再管她,直接下令道。
  羊曼沒有反對,默許了。
  陳眕暗松壹口氣,道:“請皇後上車。”
  羊獻容像個提線木偶壹樣,傻楞楞地上了車,然後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瞪了邵勛壹眼。
  邵勛渾然不覺,吩咐臨時召集起來的三百府兵當先開路,陳眕部護衛車駕,往綠柳園而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邵勛有些不放心,低聲詢問陳眕:“皇後壹路上有沒有說什麽?”
  他知道,羊獻容現在情緒波動很大,非常不理智,甚至有點神經質了。
  她若胡亂說些什麽,比如太傅弒君之類,可就麻煩了。
  “沒有。”陳眕說道:“皇後壹路上都很沈默。”
  邵勛松了壹口氣。
  他現在不想和司馬越撕破臉。
  至少在明面上,他現在還是司馬越“信任”的大將,只不過非常跋扈罷了——武人嘛,貪財、好色、跋扈都是可以理解的。
  現階段與司馬越翻臉沒有任何好處,只有壞處。
  他需要的是時間。
  需要時間把長劍軍府兵安置完畢。
  銀槍軍招了太多新兵,需要把這幫生瓜蛋子練好。
  牙門軍需要繼續籠絡感情,確保關鍵時刻不會出岔子。
  最後,他還需要整飭廣成澤。
  提兵上洛陽,不但會讓自己背負道德壓力,也不壹定打得進去,最後結局多半不妙。
  簡單來說,羊獻容跑到梁縣來,對他而言不是好事。
  如今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變廢為寶。
  他看向了在馬車邊低聲與羊獻容交談的羊曼。
  他有點猜得出來羊曼現在的心情。
  作為羊家人,羊曼確實有點可憐羊獻容。
  但可憐不代表贊成。
  摒棄兄妹間的親情,冷血點講的話,羊獻容待在宮裏就好了,新君或太傅殺了她,也會到此為止,不會波及泰山羊氏,即所有罪責僅及羊獻容壹身,無涉其他。
  但她被嚇壞了。
  以前是沒地方跑,可能就萬念俱灰待在宮裏等死了——運氣好不會死。
  現在有地方跑,結果連夜奔來梁縣,事情壹下子就復雜了。
  羊曼很快與羊獻容說完話,策馬上前,低聲道:“借壹步說話。”
  邵勛點了點頭,兩人策馬走到遠處。
  羊曼臉色不是很好,直截了當地問道:“皇後來了,如何處置?”
  “自然迎至廣成宮了。”邵勛理所當然地說道。
  羊曼欲言又止。
  “羊公,事已至此,還要猶豫麽?”邵勛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想辦法謀個太守之職吧。公為名士,此不難也。順陽太守剛剛空出來,想想辦法。今上舅父王延,素有貪財之名……”
  羊曼默默想了壹下。
  要想當太守,現在就壹條路,走王衍或司馬越的路子。
  但聽邵勛的口吻,似乎也可以走天子的路子?這真的能走通嗎?天子真敢與司馬越對著幹?
  “羊公,順陽、南陽、襄城都是好地方,三者得其壹,則進可攻退可守。”邵勛說道:“羊後來梁縣,羊家已經擔了幹系,那就別想太多,索性按著自己性子來——”
  羊曼苦笑。
  這個邵勛,千方百計想拉羊家下水。
  他早就看出來了,此人在梁縣、廣成澤紮根,短期內根本不可能走。現在就是變著法兒拉人來給他壯膽,羊氏如此,說不定還有樂氏、庾氏?
  他有這本事嗎?
  不過,不得不說,這麽些時日來,羊曼也被邵勛影響了。
  他確實有實力。
  就直接掌控的軍事力量而言,比泰山羊氏還強了,雖然整體實力還遠不如羊氏。
  或許,略略投壹些來此,不是什麽壞事。
  畢竟,王夷甫家幾年前就開始謀劃狡兔三窟了。
  裴家從去年開始,接連在弘農、河內、滎陽等地使勁。
  大家都開始行動了,羊氏若毫無動作,豈非要壹步步沈淪下去?
  邵勛有壹句話沒說錯,他在梁縣任縣令,羊後奔梁縣而來,羊家已經擔了幹系了。
  想到此處,他只能長嘆壹聲,暗地裏決定再派第二批信使回老家,催促壹番。
  羊家累世二千石、九卿、校尉,更與天家聯姻,門生故吏眾多,這麽好的條件,若讓壹些不知所謂的家族超越,簡直是恥辱。
  邵勛這種勢力,都不需要投多少錢,對整個泰山羊氏來說,可能只是壹步閑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羊氏是羊氏,羊曼是羊曼,兩者並不等同。
  對羊曼個人而言,這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他搞砸了,羊氏保不齊就會放棄他,任他自生自滅,就當投的這份錢打水漂了。
  他在羊氏的地位,有點類似裴盾在裴家的地位。
  裴盾走司馬越的路子,成功謀取了徐州刺史,算是狡兔三窟中的壹窟。
  此外,裴廙出任弘農太守,裴整出任河內太守,都是裴家弄的“新窟”。
  這些“新窟”允許失敗,事實上失敗壹兩個也沒關系,裴氏家大業大,承受得起。可壹旦成功,投的錢財、人才、人脈就連本帶利收回來了。
  聞喜裴氏、瑯琊王氏都早早布局了,泰山羊氏到底在搞什麽?
  想到這裏,羊曼甚至對族中耆老產生了幾絲不滿。
  太遲鈍了!
  將來如果泰山羊氏沒落,妳們現在遲鈍、猶豫的決策將是主要原因。
  “邵君方才提及王延。”羊曼下意識看了看左右,又低聲道:“此人固貪財矣,亦頗受今上信任,但今上乃太傅所扶,他真敢忤逆東海?”
  “羊公,今上是君,太傅是臣,談不上什麽‘忤逆’。”邵勛說道。
  羊曼瞪了他壹眼,道:“好好說話。”
  “羊公若不信,可慢慢觀察。”邵勛說道:“看看新君是怎麽做的。另者,方才陳將軍私下裏對我說,他離京之時,有舊部出城送行,其中有人提及太傅‘弒君’。即便捕風捉影,太傅的威望已然受損。”
  這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司馬越在洛陽權傾朝野,皇帝突然死了,總會有人“陰謀論”的。
  事實上邵勛也不知道司馬越有沒有弒君,但這口鍋司馬越不可能完全甩掉,威望大損已是必然。
  另外,如果新君是皇太弟司馬熾找人殺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邵勛有上帝視角,知道司馬熾不是省油的燈,事實上他甫壹登上皇位,就開始“留心庶事”,親政的意圖已經絲毫不加掩飾。
  偏偏司馬越還沒好辦法。
  剛死了壹個皇帝,再死壹個是吧?妳擔得起嗎?屆時不但群臣反對妳,禁軍也會反對妳。
  司馬熾的水平其實算不得多高。
  他太急,太冒險,太沖動。正常來說,剛剛登基,怎麽也得虛與委蛇壹番,等個壹兩年,待自己皇位穩固之後,再與司馬越翻臉。
  但他偏不,十分“勇猛精進”,從第壹天開始就搞小動作,想方設法收權。
  在這樁荒唐大戲中,司馬越的水平同樣低劣無比。
  他最大的失誤就是選了豫章王司馬熾為皇太弟,給自己埋下了大雷。
  “邵君之意,太傅會慢慢掌控不住局面了?”羊曼輕聲問道。
  “此為必然。”邵勛說道:“太多人懷疑太傅弒君了,即便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有自己的看法,慢慢就會顯現出威力了。”
  老實說,邵勛現在真懷疑天子是不是皇太弟司馬熾殺的了,因為他得到的好處最多。
  隨著天子遇弒之事慢慢發酵,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拋棄司馬越,投靠新君。
  他簡直贏麻了。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可能。
  司馬熾的底子太薄,能量不夠,做不了這種事。
  不管怎樣,這次司馬越算是栽了個大跟頭,他這個勢力也要慢慢走向土崩瓦解了。
  邵勛只需慢慢等待時機即可。
  羊獻容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惹麻煩,那麽就出錢財和政治資源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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