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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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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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十三章 白登山(為盟主谷神通加更)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廚房內嗤啦啦作響,獨眼龍童千斤壹手持鐵鍋,壹手翻炒,讓人眼花繚亂。
  這年月的鐵鍋,可不是後世那種相對輕便的鍋。
  它是鑄造而成的,非常厚、重,導熱也慢,當然價錢更是非常貴,故自秦漢時出現後,始終傳播不了,至今只有富戶能用,且還不怎麽常用。
  童千斤臂力驚人,這會正在給邵勛做飯:大蔥炒蛋。
  炒菜這玩意,歷史上首見於史書在北魏,就是壹道炒雞蛋。
  先把蛋打好,“著銅鐺中,攪令黃白相雜”,然後加入蔥白、鹽、渾豉、麻油,翻炒之,“甚香美”。
  邵勛讓這道菜提前百年出現,沒有任何技術難度。對普通民家而言,則有極大難度,因為他們用不起鐵鍋,也太重了,不方便。
  “噹噹……”童千斤輕巧地端起鐵鍋,將大蔥炒蛋倒入盤中,又在鐵鍋邊上敲了敲,讓最後幾根蔥白溜下去,突出壹個專業。
  “童幢主要升官了啊。”有相熟之人過來端菜,笑著打趣道。
  童千斤僅剩的壹只眼睛眨了眨,咧嘴笑了。
  想要升官,就要舍下臉皮。
  自從失去壹只眼睛後,他就悟了。
  當日他登上城頭,不可謂不勇矣,但還是被人壹箭射落城下,差了那麽壹口氣。
  這個富貴太難博了!
  但他在太原為梁王鋤草種地,在平城為梁王做蔥白炒雞子,時間長了極有可能博到富貴,不比先登勇戰容易?況且他打仗也挺勇猛的。
  菜壹樣樣被端到了壹間小廳內。
  廳中燃著銅爐,溫暖無比。
  邵勛穿著單衣,赤腳踩著毛毯,來到了桌前。
  “唉,墮落了啊。”看著熱氣騰騰的早飯,他嘆了口氣。
  以往吃這麽多是因為練武消耗大,這兩天都沒練武,吃食卻不減,要養肉了。
  王氏披著件薄紗裙,幾乎遮不住肉色,就連後臀上那鮮紅的掌印都遮掩不住。
  她拿起壹根羊肉腸,慢條斯理地用刀切著。
  邵勛只覺某些地方壹涼,低頭喝起粟米粥。
  羊肉腸是王家進獻上來的,好幾十大車,充作軍需。
  此物是典型的胡漢融合食品,取羊盤腸洗凈,然後細銼羊肉,要切得很細,再將蔥白、鹽、豉汁、姜、椒末細切與之混合攪拌,最後灌入腸中。
  吃的時候割壹段,用火炙烤,最後端上餐桌。
  這就是烤腸嘛!
  其實味道不錯,唯壹的缺點就是太費人工了,不如大塊的肉脯適合軍中——羊肉腸史上首次出現也是在北魏,但此時應該已經有了。
  這幫子愚昧的胡人還挺會享受的!
  邵勛三兩口喝了半碗溫熱的粥,然後取刀切烤腸,隨口問道:“敦水(今白登河)北岸那片地,原本有部落的吧?”
  “食不語。”王氏輕聲說了句,繼續吃肉。
  邵勛氣笑了。
  王氏也忍不住笑了。
  既然註定要委身於這個男人,那不如和他帶點感情,那樣自己也身心愉悅。
  梁王其實很符合她的審美,單雄壯勇猛這壹項就讓她受益匪淺——字面意義上的“匪淺”,深也。
  而且,她很享受那種哀求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最後只能苦苦承受的那種絕望感與愉悅感。
  “妳總是讓我當惡人。”王氏抱怨道:“那個鮮卑部落已經去崞縣了,我親自勸的。”
  邵勛點了點頭。
  傀儡的價值不就在此處麽?什麽事都要宗主出面,還要傀儡做什麽?傀儡就是當壞人的,然後再把好處讓渡給宗主。
  “想必妳也知道了,我不會在此久留。”邵勛很快吃完了早餐,端起茶湯漱了漱口,說道:“草已經不長了,下雪後轉運更加艱難,我最遲下月就要班師。接下來可就要靠妳們自己了,有事可報予單於都護府。”
  王氏手壹頓,低聲道:“這就要走了?”
  她覺得應該高興的,但又有些害怕。
  男人在時,她壹點不擔心,壹點不害怕,做起事來也不用考慮太多。但現在陡然發現,沒法那麽隨心所欲地發號施令了,她要考慮很多事情。
  要擔心別人叛亂,要擔心掌控不住親軍四衛,要擔心部族蹬鼻子上臉指斥她,更要擔心賀蘭藹頭打過來。
  男人在時,不覺如何,男人走後,頓覺有異,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什麽時候來?”她又問道。
  邵勛放下茶碗,道:“我的家在平陽。”
  王氏壹窒,難過道:“妳就不能把幕府遷來平城?”
  “不能。”
  “妳不來,我就找別的男人。”王氏賭氣道。
  “在女人方面我可不大氣。”邵勛笑道:“司馬睿能任妻妾離府自嫁,我做不到。”
  司馬睿小妾荀氏,是他瑯琊王時代的宮人,但籍貫幽州燕國,故雖然姓荀,但出身很低。只不過人長得美麗,受寵後生了兩個兒子,但為瑯琊王妃虞氏所嫉,被趕出了府。
  荀氏沒辦法,只能嫁給百姓馬某,司馬睿不管。
  兩個兒子(晉明帝司馬紹、瑯琊王司馬裒)要見親生母親,還得馬某家裏探望。
  邵勛又想到了壹個亂世梟雄楊行密,把小舅子朱延壽騙來殺了,避免了壹場叛亂。到最後,也只是讓朱延壽的姐姐、正妻、燕國夫人朱氏改嫁他人。
  在這件事上,司馬睿、楊行密大氣,但邵勛沒那麽大氣。
  好在王氏也只是說的氣話,胡女把這事掛在嘴邊倒也正常,但她現在還不敢。
  “其實,朝中鎮之以靜即可。”邵勛又道:“賀蘭藹頭今年也打了仗,還招降了壹堆部落,單劃分草場就夠他頭疼的了。入冬之後再打仗,必然群起反對,我看他沒這本事。不過妳們要做好防備。梁昌、武周、馬邑諸城廣布斥候,放遠了查探,不可懈怠。”
  “賀蘭藹頭即便真來打,也只能偷襲,正面攻打,須得集結大軍,明年春末前都不太可能。”
  “穩定渡過接下來的冬春半年時間,人心就會穩定許多了。諸部貴人已經壹起祭天了,再經歷大半年的和平,就會形成壹些習慣。如果能穩住壹兩年,那就至少能穩三五年。能穩三五年,十余年不在話下。前提是不能倒行逆施,別亂來。”
  “王豐那邊我會好好叮囑的,讓他別急著爭權奪利,先鎮之以靜。妳比妳兄長聰明,應當知道該怎麽做。先去裏間避壹避,我要召集僚屬。”
  王氏嗯了壹聲,到裏間取來衣袍,替邵勛換上。
  邵勛喚來親兵,把食器撤下,這才讓王雀兒等人入覲。
  “大王。”十余人齊刷刷行禮。
  邵勛示意眾人坐下,然後看向桃豹,問道:“聽聞效節軍路上有人潛逃?”
  “是。”桃豹有些慚愧地說道:“軍士們不願前往苦寒之地,路上有人煽動叛亂,事敗潛逃,這會已經在追捕了。”
  “到頭來還不如黑矟右營。”邵勛說道:“連同家人,壹起貶為官奴。”
  孫和聽了暗暗心驚。
  誠然,誰都不願意來平城,但總要有人來,誰抽到了,誰就倒黴。
  黑矟右營多為新兵,軍官也是武學生居多,他們不敢鬧,勉強把人帶過來了。
  若路上出了事,梁王應該不至於罪其家人,但本人被捕殺或貶為官奴是難免的事情,屆時他可能也要受牽連。
  但對他而言,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每次編練了壹部分人,就拆散補入其他部隊,再招新人,再打散補缺,到現在他都不太熟悉下面人。
  “德清,右營四千二百人,成家者幾何?”邵勛問道。
  “約兩千五百。”孫和答道。
  “這兩千五百人壹家多賜絹帛二十匹,另給牛三頭、羊十五只,代公發役為其修築宅園。”邵勛說道。
  “此乃厚賞了。”孫和感慨道:“宣揚下去,定感念大王恩德。”
  邵勛笑了笑,感念是不可能的,不罵人就不錯了。
  但自古以來這種戍邊的事太多了,又能如何?
  唐代把士兵及家屬發往青海,明代把衛所建到雲貴,能讓家人壹起遷過去都是德政了,很多人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壹輩子見不到家人,還想公平?
  事實上戍邊環境差,還危險,哪都不好,苦果是戍邊軍人生生咽下去的。
  朝廷甚至不壹定會提高他們的待遇。
  戍邊兵士的家人要種地養活自己,兵士還要服勞役修城,或去官方屯田裏幫官家種地,收獲還不是自己的,那是軍糧。
  敵人來襲時,更要服兵役打仗,還沒軍餉。
  唯壹的機會就在於立功受賞,脫離苦海。
  幹這種事風險最大的時候在晚唐,那些吊武夫反抗的概率賊高,非得讓他們怕了才行。
  “軍田就在敦水北岸,壹會過去看看,盡快定下。”邵勛說道:“壹家二百畝地,地方已經騰出來了。若種不來,自己募人耕種,或者抓奴隸亦可。”
  高柳鎮城及軍屬住處、軍田位於陰山以南、敦水以北,都是平原,有河流可供灌溉。
  東、北、西三面環山,南邊是河,只有西南處有壹個小敞口,整體還是比較利於防禦的。
  “可抓奴隸?”孫和驚訝道。
  “只要養得起,隨便抓。”邵勛說道:“將來或可酌情轉為府兵,免其壹家賦役。”
  “如此,則無大礙。”孫和說道。
  “走吧,去看看。”邵勛起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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