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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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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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歸心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離過年只剩半個月,但邵勛還不能休息。
  二十五日,他親自抵達平陽東南的前中常侍王沈的莊園,重新丈量了下土地,得到有八百余頃。
  土地上是有莊客的,這是最大的問題。
  以前邵勛不想動,是因為不想造成太大的亂子。而今已經過去壹年之久,局勢大變樣,沒當初那麽敏感了。
  王沈莊園內的莊客被統壹送到了大河對岸的陜縣。
  莊田、屋舍被送給新來的萬勝軍將士。
  隊主曾易是第壹批獲得田宅的武人,二十六日,他背著壹頂圓盾,提著壹把刀,手裏抱著兩匹絹,直接就入住了。
  “蘭氏,我再問妳壹遍,情願嫁予曾易為妻?”平陽縣的壹小吏反復詢問道。
  曾易在壹旁默默等著。
  他年歲不大,二十多的樣子。至於為何不能精確到具體多少歲,那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精確的年紀,不知道生日,這就是很多人的常態,大概大約摸說壹下,如“二十余”、“三十余”。
  他也不太介意這點事。
  壹文不名的小人物,死活都沒人關心,何況年紀?
  真論起來,除了至親之外,這世上真正對他好過的也就梁王壹人。
  在盧奴縣的時候,梁王本有十余匹坐騎,殺了其中十匹給災民們做肉湯喝。
  那壹天,曾易拉了好幾次肚子,卻還堅持著吃喝,最終活了下來。
  昨天梁王親至此莊園,帶著即將在此生活的兩千名軍士看看新家。
  曾易看了,無所謂滿意不滿意。
  經歷了生死,很多事都看開了,就那樣吧。
  “蘭氏!為何不回話?”小吏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若不情願,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明日有三千多人去陜縣,妳可以跟著坐車離開。”
  蘭氏張口說了句什麽。
  曾易沒聽懂,小吏卻氣樂了,道:“我知道妳會說夏言晉語,跟我裝什麽呢?”
  蘭氏又說了壹句匈奴語。
  小吏聽完,擺了擺手,道:“罷了,這是妳自己選的。留下就留下吧,去了弘農,未必有男人要妳。”
  這世道,失了男人的女人太多了,而精壯男人卻沒那麽多。
  沒有男人,光靠女人還帶壹個孩子,地都耕不了幾畝,壹定活得很艱難,甚至活不下去。如此壹想,蘭氏選擇留下倒也不算錯。
  小吏轉過頭來看向曾易。
  曾易沒看他,只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說罷,徑直走向堂屋,將大盾靠在墻上,然後解下腰間佩刀,正待放下時,頓了頓,目光左右逡巡了下,進了裏面,把刀放到了壹個破舊的櫃子頂上。
  小吏倒沒計較他的態度。
  他是匈奴人,對新來的“黃頭兒”十分敬畏。不是因為黃頭兒能打,而是聽聞這些人是梁王親軍,故不敢得罪。
  他追進了屋,笑道:“這婦人今年十八,有壹女四歲。之前的男人是上郡鮮卑,去年被征發守軹關,不識天命,戰死了。”
  見曾易不感興趣,小吏便不再多說了,只道:“蘭氏乃匈奴貴種。此女祖上作戰勇猛,得蘭氏貴人賜姓,妳別瞧她不說話,其實她會騎馬射箭哩。只不過死了男人,生計艱難,馬賣掉了。”
  曾易還不說話,只四處打量著屋子。
  小吏頓感無趣,隨便扯了幾句,便離開了。
  蘭氏鉆進了竈屋,掀開地上的瓦罐,看著裏面翻滾著的粟米粥,靜靜不語。
  其實,有什麽可說呢?
  這個世道,反復摧殘著人們的生活、感情、意誌,人都變得麻木了。
  有的人被征發打仗後,勢若瘋虎,說是不怕死,但何嘗又沒有解脫的意味呢?
  在他們眼裏,和艱辛的生活相比,死已經沒那麽可怕了,不如搏壹把,死就死了,活了興許能搏到點什麽東西。
  只有小女孩眼裏還有壹點光。
  她不知道自己本來能過上什麽日子,或許她覺得人生來如此吧,習慣了也就不覺得苦了。生活中壹點微不足道的小快樂,都能讓她高興半天。
  曾易很快出了門。
  蘭氏剛往瓦罐裏添了些幹酪、幹野菜,就頓住了,然後低下了頭。
  小女孩從角落裏溜了出來,她有點害怕新來的這個人。
  曾易在凍得硬邦邦的道上轉悠著。
  田間是稀稀落落的麥苗,長勢不太好,不知道什麽原因。
  說來也怪,之前從鄴城回平陽的時候,壹路上看到許多麥田,他當時沒什麽感覺,甚至都懶得看第二眼,只是機械地行軍。
  甚至壹直到昨天,他還壹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爺娘辛苦壹生,落得滿身病,早早逝去。
  兄嫂對他很好,小侄兒侄女也很可愛,那是他過往二十多年中不多的溫情時刻,彌足珍貴。
  只可惜壹場大水,什麽都沒有了。
  兄長壹家走後,好像也帶走了他生命中的很大壹部分。
  他只靠求生的本能渾渾噩噩活著。梁王救他於水火,他感激,卻又沒那麽感激,因為活不活其實他都能接受。但今天好像有點不壹樣了,真的不壹樣了。
  他看到母女兩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流眼淚。但他忍住了,冷酷地站在那裏,壹直沒說話。
  沈默地走了壹段路後,他來到壹處籬笆墻前,推門進去後,站在院中。
  “隊……隊主?”院中壹人正在燒水,見得曾易後,站起身,擦了擦手。
  “路上打的兩只雉雞給我。”曾易取出壹匹絹,道:“這匹絹是妳的了。”
  那人看了看絹,有些意動,片刻之後為難道:“隊主,兩只雉雞不值壹匹絹。”
  曾易搖了搖頭,只問道:“換不換?”
  此人掙紮了會,道:“換!”
  旋又道:“隊主,我幫妳拾掇好。”
  說罷,開始燙雞拔毛。
  曾易靜靜等著。
  這個院子比他家小壹些,屋內也有壹個女人,正在做蒸餅。
  快過年了,日子再難,也要吃頓好的,不然真不知道活著有什麽意義。
  那名軍士很快把兩只雉雞都處理好了,然後招呼婆娘再拿幾個蒸餅過來,用竹筐裝著,熱氣騰騰。
  曾易沒有客氣,接過蒸餅和雉雞,遞給絹帛,點了點頭,走了。
  腳步好像有些輕快了,曾易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他覺得自己是個粗人,沒讀過書,沒文化,不懂什麽風雪月,也不通詩詞歌賦,更無法描述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只知道要做這件事。
  家很快到了,曾易步入竈房。
  蘭氏正在抹眼淚,見得曾易時,慌忙轉過身去。
  小女孩躲到了柴堆後面,先看看他,再看看竹筐裏的蒸餅,咽了咽口水。
  “過年了,吃頓好的。”曾易將兩只雉雞放在案板上,說了今天第壹句話。
  然後從竹筐中取出壹枚蒸餅,遞向小女孩。
  小女孩猶豫片刻,最終抵受不住蒸餅的誘惑,從柴堆後走了出來。
  壹步、兩步、三步,最後伸出凍得跟胡蘿蔔壹樣的小手,接過熱乎乎的蒸餅。
  曾易微不可覺地笑了壹下,又從筐中取出壹枚蒸餅,遞給蘭氏。
  蘭氏有些驚喜,轉過身接起,輕輕放入嘴中噬咬。
  曾易突然間有些臉紅,他慌忙出了竈屋,來到院中,找了個小馬紮坐下。
  院中菜畦空空蕩蕩。
  井沿上蓋了塊破木板,落滿了積雪。
  幾棵棗樹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壹副營養不良的瘦弱模樣。
  院子壹角圈著幾只羊,瘦骨嶙峋的,看見人就咩咩直叫。
  壹側的廂房上,窗欞幾乎朽爛了,窗戶紙也缺了很大壹塊。
  這個家,僅僅壹年就破敗成了這個樣子。
  曾易卻看得很起勁。
  這個時候,他突然對梁王起了更深壹層的感激。
  這份感激來得似乎毫無緣由,又似乎壹切脈絡分明。
  他更能理解很多黃頭軍將士看到梁王時的心情了,雖然每個人感激的點不壹樣。
  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這是梁王救災時最常說的壹句話。
  他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
  這些人,都變成了他的力量,包括他曾易。
  小女孩拿著壹個蒸餅走了過來。
  曾易看了她壹眼。
  小女孩有些害怕,止住了腳步,隨後看了看手裏的蒸餅,鼓足勇氣上前,遞給了曾易。
  曾易搖了搖頭,道:“妳吃吧。”
  小女孩咽了下口水,搖了搖頭,堅持遞給曾易。
  曾易接了過來,慢慢放入口中吃著,壹邊吃,壹邊撕下壹塊,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高興地接過,吃得腮幫子鼓鼓的。
  曾易眼角余光發現,蘭氏的身影似乎從窗戶後面壹閃而過。
  他笑了,這個蒸餅有點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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