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韋奇的熱情

　　加羅特男爵盯著地磚上的夜刃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頭兇殘嗜血的野獸比它的同類大了整整兩圈，粗壯的四肢末端藏著剃刀壹般鋒利的爪子，雪白森冷的刃齒從嘴邊延伸出來，足有10公分長。僅從外形上就可以得知，這無疑是壹只令人生畏的兇暴動物，然而它現在成了壹具冰冷的屍體。
　　這只夜刃豹扭曲成壹團，像個破口袋壹樣耷拉在地上，黝黑的皮毛上滿是幹涸的血漬，大大小小的傷口竟有幾十處。這些傷口不是很深，翻著鮮紅的筋肉，就像壹張張血盆大口啃在加羅特的心頭，令他心痛不已。
　　“骨頭碎了，應該是被聖武士用釘錘打的。傷口太多，連屁股上都有，已經找不到壹塊好皮了。”壹名身材壯碩的中年人將夜刃豹翻了過來，惋惜地搖了搖頭。
　　“維達爾，別盡說些沒用的！”加羅特男爵不滿地瞪了壹眼自己的管家，又滿懷期待地問道：“妳告訴我，這玩意還能值多少錢？”
　　維達爾站起身，用沾滿血汙的手撓了撓腦袋，粗聲粗氣地說道：“只有四根肋骨、兩根腿骨是好的，能磨出兩把骨匕，四根骨矛尖，值300金索爾，筋腱沒問題，壹共5根，值500金索爾。皮沒用了！最多做壹個皮盔，值200金索爾。總共不超過1000金索爾。”
　　“什麽？！1000金索爾？能賣20000金索爾的兇暴夜刃豹，現在就值1000金索爾？維達爾，妳是不是紫蔗酒灌地太多，算錯了吧？”加羅特拽著維達爾的領子，狠狠地咆哮著。
　　維達爾看似粗魯，實則精明，雖然好酒，卻很少誤事，他不但是加羅爾的心腹管家，也是從小壹塊長大的夥伴，有壹手精湛的制皮手藝，又常年和商販打交道，這筆賬是不會算錯的。加羅特發了壹通牢騷後，還是悻悻地松開管家的衣領。
　　維達爾擦掉臉上的唾沫星子，幸災樂禍地說道：“老爺，妳還要付給殺死夜刃豹的戰錘傭兵團2000金索爾。”
　　“妳是說，我還要虧1000金索爾？”加羅特男爵怒氣沖沖地來回走了兩步，嚷道：“這幫混蛋壞了我的好事，讓他們滾！”
　　“老爺，妳雇人的時候，是米亞德神父擔保的。”維達爾提醒道。
　　納維爾王國山多地少，土地貧瘠，礦產和動植物資源豐富。納維爾人主要依賴采礦、捕獵，采集藥材為生，他們性情彪悍，野蠻好鬥，大多不識字，對外人也極不友好。
　　納維爾偏遠地區的小領主既是貴族也是山民頭子，他們平時居住在富庶的王都，領地則交給管家打理。壹來王都的生活十分優渥，二來他們隨時需要抵禦北部荒野的獸人，最重要的是他們會在大領主的組織下搶劫撒桑人。正是因為這種從上至下的風氣，納維爾人不講信用，搶劫成性，再加上交通不便，久而久之，這裏成了小商隊的禁地。
　　由於納維爾是抵禦獸人的重要屏障，教會對它支持力度極大，不但承擔了近四成的民生物資，還派遣學者神父幫助納維爾的領主管理領地。在加羅特男爵領，管家維達爾只負責收取供奉，並將產出運到王都出售，而神父米亞德才是真正的管理者。
　　加羅特的領民過著以物易物的生活，他們用獸皮、草藥、礦物向管家維達爾換取生活物資，許多人連銅索爾都沒有見過，但加羅特男爵需要錢。
　　納維爾王都的生活十分奢侈，好東西應有盡有，物價也高的出奇。加羅特男爵不但需要為領地的礦工購買糧食和日用品，還要負擔家族士兵的開銷，更要維持老婆孩子的體面生活。錢真的不夠用！
　　幾年前，米亞德神父在山區勘探到壹處元素水晶礦，通報了加羅特以後，便組織領民開采。原本壹切都很順利，可沒想到就在幾個月前，兩只兇暴化的夜刃豹遷到了附近，不斷襲擊礦工，礦洞也就廢棄了。加羅特接到消息以後，帶著軍隊興沖沖地趕過來，他想要抓住這兩只畜生。
　　元素水晶產量稀少，用途卻不大，只有巔峰騎士才能用的上。最頂級的元素水晶固然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但普通的元素水晶經過加工，壹般當作寶石出售。加羅特其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元素水晶礦，在挖到頂級水晶之前，這座礦洞每年只能產生2000金索爾的利潤。這點錢相比兇暴野獸的價值，顯得微不足道。
　　兇暴生物的肉幾乎煮不爛，不能食用，但它的骨頭可以制成出色的工藝品，筋腱是軍用重弩的材料，皮毛更是價值連城。領地中來了兩只兇暴夜刃豹，在加羅特男爵的眼中，等於是天降橫財，可想要捕獵它們也並不容易。
　　兇暴野獸兇狠、狡猾、感知敏銳，速度奇快，而夜刃豹更是以隱秘著稱。納維爾人都是出色的獵手，有豐富的捕獵經驗和技巧，但對付兇暴野獸的唯壹辦法就是封堵，包圍，擠壓它們的活動空間，再讓騎士進去實施捕獵。這就要用到大量的人手，而加羅特動員了全部的人手，還是不夠，於是他派人到岡比斯的邊境城鎮招募傭兵。
　　納維爾領主的德行，老練的傭兵都知道。加羅特雖然開高價，也招不到人，最後還是米亞德神父出面擔保，才有三支傭兵團接受了委托。
　　按照協議，每個傭兵可以得到40枚金索爾的報酬，傷亡撫恤金是50金索爾每人，如果傭兵團抓獲獵物，不論死活，獎勵2000金索爾。加羅特算盤打的很精，這些傭兵只能賺個炮灰錢，兩只獵物遲早要落入他的手上，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被傭兵們幹掉了壹只夜刃豹，還把它糟蹋地不成樣子。
　　加羅特可以對傭兵們不守信用，卻不敢得罪米亞德神父，誰讓神父替他養活了近壹半的領民，還為他打理領地呢？
　　眼看這筆賞金非出不可，加羅特心疼地問道：“另壹只夜刃豹呢？”
　　維達爾答道：“被霍魯斯騎士刺穿了眼睛，完好無損。”
　　20000金索爾到手，加羅特心情好了壹些，這才想起來問到：“那個……戰錘傭兵團是怎麽幹掉夜刃豹的？”
　　“昨天夜裏，壹名戰錘傭兵脫掉護甲，離開火堆，站在包圍圈裏面，充當誘餌。再聰明的野獸還是野獸，夜刃豹又最嗜血，它克服不了殺戮的本能，突襲那名傭兵。誰料到，那名傭兵竟然是兇暴戰士，直接就纏住了夜刃豹，包括聖武士在內的其他人壹擁而上，結果了那只畜生。”維達爾搖了搖頭，由衷地贊道：“真是悍勇！可惜了……”
　　加羅特也不禁為之動容，由於身體結構的差異，兇暴人類遠不是兇暴動物的對手，擁有智慧和情感的人類能夠克服死亡的恐懼，敢與兇暴動物赤手肉搏，這份勇武讓人熱血沸騰。
　　“那名勇士怎麽樣了？”
　　“他在搏鬥的時候，直接把手塞到夜刃豹的喉嚨裏，拽住了這畜生的舌頭，這才沒讓它跑掉。幸好米亞德神父提前對他施展了神術，人沒有死，但他的手廢了。”維達爾掰開夜刃豹的嘴，把它的舌頭展示給加羅特看。
　　看著明顯被拽長的舌頭，加羅特可以想象這頭野獸當時是如何的瘋狂兇猛，而那名傭兵又承受了怎樣的攻擊，他惋惜地說道：“這樣的勇士……確實可惜了……把賞錢給他們！”
　　“老爺，是不是半路上再讓人把錢奪回來？”維達爾作出壹個切肉的動作，猥瑣又狠辣。
　　加羅特男爵瞪了自己的管家壹眼，嚷道：“勇士值得敬重！妳現在就把錢給戰錘傭兵團，再派人護送他們回去，免得那些不長眼的家夥壞了我的名聲！”
　　“是！”維達爾肅然起敬，轉身就走出城堡大廳。
　　沒過多久，維達爾又回來了，他對加羅特男爵說道：“老爺，戰錘傭兵團的團長沒要賞錢，他想要求見妳。”
　　“不要賞錢？”加羅特大為驚奇，想了想，搖頭道：“那名兇暴戰士要是沒有廢的話，我還能收留他們，現在……嘿嘿，我也養不起太多的士兵。”
　　“老爺，他們沒說要投靠我們，只說要和妳談壹筆生意。”維達爾壹臉古怪地說道。
　　壹個低賤的傭兵團居然要和自己談生意？！
　　加羅特第壹個念頭就是把他們抓起來狠狠地抽壹頓鞭子，可看到擺在地上的夜刃豹屍體，還是說道：“那就見壹見吧。”
　　寬敞的大廳，精悍的衛兵，以及坐在主座上的領主，讓韋奇的額頭、手心不斷地冒汗。
　　作為壹名商人，韋奇算是見過世面的，甚至比大多數領民更有見識，但他見過最高貴的大人物是老家的市政官，壹位勛爵。事實上，絕大多數自由民努力壹輩子也見不到壹名真正的騎士貴族，更何況是領主。這還是胖韋奇第壹次進入城堡，第壹次覲見領主，他還要和高高在上的領主老爺談壹筆生意。
　　想到生意，胖韋奇因為緊張而僵住的腦子終於活了過來，他畢恭畢敬地朝加羅特男爵深深地施禮。
　　加羅特坐在領主的寶座上，斜斜地打量著階梯下的四個人，他們當中有三個人穿著陳舊的皮甲，其中壹人的右手被細亞麻繃帶裹著，應該就是那名與野獸肉搏的兇暴戰士。另外壹人則是平民打扮，身材臃腫肥胖，眼神閃爍遊離，完全不像刀頭舔血的傭兵，也不像木訥強壯的礦工，反而有股商販的味道。這讓加羅特對這個傭兵團的好奇心又重了幾分。
　　“妳就是戰錘傭兵團的團長？”加羅特對胖韋奇問道。
　　“尊貴的領主老爺，我是壹名自由民商人，這位才戰錘傭兵團的鐵錘團長。”韋奇謙遜地指著鐵錘說道。
　　“哦。”男爵把目光轉向粗壯敦實的鐵錘，慢條斯理地問道：“聽說妳拒絕了賞金，就是為了見我？”
　　鐵錘上前壹步，鞠躬道：“領主老爺，我們戰錘傭兵團是韋奇老板雇傭的守衛，韋奇老板想要和您壹筆生意。”
　　“壹個自由民商人雇了壹支傭兵團？”
　　加羅特冷笑道：“我不管妳們是什麽關系，如果妳們膽敢戲弄我，我就賞妳們每人十鞭子，再罰兩年的苦役。現在，說出妳們的來意吧！”
　　胖韋奇害怕的嘴唇直哆嗦。平民欺詐領主是重罪，雖然罪不至死，但若是領主心情不好，稍微暗示壹下，他們不死也要脫層皮，而駐守神父只會睜只眼閉只眼，最多記在心裏或者警告壹下。面對隨手可以碾死自己的大人物，韋奇不害怕才叫奇怪，可在利潤面前，他已看淡生死，無所畏懼。
　　如果把100萬金索爾擺在韋奇面前，買他的性命，韋奇壹定不答應，但要是有個買賣能賺1萬金索爾，韋奇就敢拿刀子狠狠地捅夜刃豹的屁股，他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韋奇和戰錘傭兵團出來已經快壹年了，這十幾月來，他們跋涉了近3500公裏的路程，中途經過41個山寨，12個自由民營地，隊伍也由最初的40多號人，變成現在的98人。他們經歷了72次大大小小的戰鬥，直面過豺狼人、地精、狗頭人還有兇暴野獸，死了17名同伴，其中還有個商人在途中病死。
　　這壹路上，商販們不斷地收山貨，又不斷把貨物出手，到目前為止已經賺了8000多枚金索爾。韋奇算了壹下，他可以分到542枚金索爾，這比他在黑堡鎮5年賺的都多。韋奇算是明白了，他原來的生意簡直就是個笑話，行商才是他今後的追求。
　　韋奇和其他的商人合計了壹下，大家壹致決定改坐商為行商，還總結了不少門道，比如，山貨要拿到大城鎮去賣才能有個好價錢、和商隊打交道遠沒有和坐商交易劃算、越是緊俏地貨物交的稅就越低，而最重要的是，必須抱緊戰錘傭兵團的大腿。
　　商人們走壹路，賣壹路，根本停不下來，也根本不想停下來，但最終還停在岡比斯與納維爾的邊境城鎮。大家望著納維爾的方向，留著口水，左右為難。精鐵箭頭全部脫手，粗糖還剩下800磅，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和納維爾的山民交易了。
　　其實，這些都不是商隊踟躕不前的主要原因。自由民商販原本就是岡比斯東部行省的商人，他們對於納維爾的情況早有耳聞。
　　納維爾人能搶的絕不會買，不能搶的絕不會賣。在納維爾，山民就是領民，就算有貨也必須通過領主交易。
　　領主會和自由民商人交易嗎？這個問題不用想，要是領主願意和自由民交易，大家還要繞路幹什麽？不就是怕領主沒收貨物嗎？
　　戰錘傭兵團在邊境城鎮停了10天，全然沒有要回去的意思。韋奇察覺到鐵錘的為難，他悄悄找到三個團長，做了壹次深談。鐵錘告訴他，那些貨是蘭德爾領某個大人物悄悄提供的，那位大人物提出了壹個要求，想要繼續在蘭德爾領拿貨，必須用火元素水晶來換。
　　韋奇頓時就急眼了，他並不在意精鐵箭頭和粗糖的來源，總會有人幹些損公肥私的事情，在黑堡鎮，韋奇也幫過某些大人物倒賣過貨物。令韋奇著急的是，有路沒貨，這生意就做不下去。
　　很顯然，蘭德爾領和納維爾就是這條商道的兩端，中間的山寨是商路的節點。正是兩端的貨物才將節點連接起來，沒有貨物，商道也就完了。由於這條商道隱秘難行，像糧食、酒水、木材、礦物、這些大宗貨物根本無法運轉，只有粗糖、食鹽、精鐵箭頭這樣少而精的貨物才能維系。
　　失去了蘭德爾領的粗糖和箭頭，等於失去了整條商道，可要想保住商道，那就必須打通納維爾人的路子，韋奇對此又壹籌莫展。
　　幸運的是，加羅特男爵領的米亞德神父到邊境城鎮招募傭兵，圍獵兇暴夜刃豹。經過商量，鐵錘決定把新人和商販留在城鎮，他帶領傭兵團接受這個任務，希望能和加羅特男爵搭上關系，而韋奇主動請纓，強烈要求參與行動，他要盡自己的全力促成此事。
　　傭兵團搏殺夜刃豹的時候，韋奇也沖上去捅了兩刀，壹名強大的同伴還為此付出了左手。大家所有的付出就是為了能和領主見上壹面。
　　領主就在眼前，商路就在他的手中，現在只等自己來說服他了！
　　胖韋奇深吸壹口氣，身上的肥肉不再顫抖，整個人都變得熱情高漲，鬥誌昂揚。
　　加羅特看到韋奇火熱的眼神，不知怎麽竟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