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合作研究（上）

　　夜晚，王太後的車隊停靠在路邊的崗哨，道路兩側是王室的森林獵場，銀月光華照亮樹木，並生出黑影，讓整個森林影影綽綽，難以測度。
　　戈隆侯爵帶著維克多和卡裏古拉，在幽深的樹林裏穿行。壹路上，狼嚎與蟲鳴交織，森林的夜晚似乎並無異樣，維克多卻發現許多潛伏的暗哨，卡裏古拉則跟在他的身後東張西望，目光停留的地方都是暗哨的藏身處，嘴巴裏不停地嘀咕著：
　　“主人，那裏有人，還有這邊……那邊，那邊，這邊都有人在看我們。”
　　戈隆侯爵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壹眼宛如巨人的卡裏古拉，對維克多說道：“妳真的沒有必要帶阿卡同行，我相信他對妳的忠誠，可我不相信他能夠保守秘密。”
　　維克多嘴角上翹，勾勒意味深長的笑容，淡淡說道：“阿卡是個奇跡，說不定有人樂意見見他。”
　　聽主人稱自己為奇跡，阿卡立刻挺起了比水桶還要粗的腰，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傻笑。
　　戈隆侯爵略顯驚訝，思索了兩秒，點點頭，不再說話，繼續走在前面領路。沒過多久，三人來到壹處開闊地，看見壹幢巡林客小屋，小屋外圍站十幾名衛士，其中有維克多的兩個熟人，壹位是內務府副總管，榮耀騎士團副團長，大騎士福斯特伯爵，另壹位是陪同維克多去納維爾的秘密騎士康拉德。
　　福斯特伯爵帶領十幾名守衛，迎上前，主動行禮說道：“歡迎蘭德爾殿下回歸崗比斯王國。”
　　維克多還了個騎士禮，解下兩柄精金長劍，交給福斯特伯爵，頷首笑道：“伯爵閣下，我自幼住在鳶堡，謝謝閣下對我的照顧，替我安排獨立居室和專門的護衛。”
　　“殿下是天生的智慧者，應當明白這壹切都不是偶然。”福斯特微微壹笑，收起維克多的長劍，擡手虛引，“請吧，首席正在等您。”
　　維克多先沖著秘密騎士康拉德點了點頭，又對卡裏古拉說道：“阿卡，妳跟著康拉德閣下，留在外面。”
　　卡裏古拉眼巴巴地瞅著主人和戈隆侯爵走進木屋，挺起的胸膛頓時塌了下來，朝最熟悉的康拉德擠出討好似的笑容。秘密騎士呵呵壹樂，拍了拍卡裏古拉的胳膊肘，說道：“阿卡，我們站遠壹點，別偷聽殿下的談話。”
　　巡林客小屋陳設簡單，正中間是壹張帶著樹皮的原木長條桌，三面墻壁上各自掛著兩張薄木板，平放下來既可以當作椅子，也可以當作床鋪。四盞精美的宮廷水晶燭燈在桌上綻放光明，柔和穩定的光線照亮桌邊的壹位老人。
　　他白發稀疏，滿臉褶皺，眼睛渾濁，松弛的臉上有幾處銅幣大小的瘢痕，眼角和嘴角下垂的厲害，壹身華麗的男爵禮服也無法遮掩那股衰老腐朽的氣息，但他的雙手，五指修長，皮膚緊致有光澤，就像壹個年輕人的手。
　　老人擡起頭，笑著招呼道：“維克多，我們又見面了。”
　　維克多看到老人慈祥的笑容和他光禿禿的牙床，腦海中浮現巫師的形象，遲疑了片刻，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下，開口問道：“傑明男爵閣下，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布利諾爾城的藍琥珀旅館，那時妳是受宮廷表彰的雕塑大師。那這壹次，妳又是什麽身份？”
　　老人望著維克多呈現暗金異色的眼眸，笑容透出滿意的味道，和藹說道：“別緊張，孩子。從妳出生到離開鳶堡，我們每年都見面，只是妳並不知道……妳睡得很沈。”
　　戈隆在老人身旁坐下，雙手放在桌上，接口說道：“維克多，我給妳介紹壹下，這壹位是先王博內拉特冊封的家族扈從，無面者的首席，托佛文·奧古斯特閣下。”
　　維克多深深吸了口氣，感慨地嘆道：“這是難以想象的恩寵。”
　　領主賜姓的原則，不問血脈，壹看功勛，就像納爾森，二是恩寵，就像卡裏古拉。王室為了收攏各地傑出的人才，有權設壹個表彰姓氏。崗比斯的表彰姓氏是傑明，而表彰姓氏並沒有打上領主家族的標簽。
　　恩寵賜姓不算稀奇，但把家族姓氏賜給巫師那就非常罕見了。
　　大領主豢養巫師，教會向來睜只眼閉只眼，壹旦被查到，領主只要交出巫師，聲明自己被蒙蔽，教會壹般不會追究到底。可如果領主恩寵賜姓巫師，等同於把教會逼到死角，失去了轉圜的余地。
　　維克多溺愛貝爾蒂娜，原本想賜給她姓氏，好籠絡伊莫森巫師，可發覺貝爾可能也是個巫師，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生怕引火燒身，惹來大麻煩。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羅蘭的祖父。這種事情，裁判所丟幾個偵測謊言神術，博內拉特想賴都賴不掉，肯定要被關進暗無天日的裁判所監牢。
　　博內拉特背後又沒有神靈騎士撐腰。
　　托佛文卻突然流下眼淚，唏噓說道：“是啊……難以想象的恩寵……我當時只是個能力微弱的小巫師……博內拉特那個家夥特別不靠譜，呵呵，奧古斯特都壹樣，他們或許不是好國王，壹定是最好的主君。”
　　“抱歉，歲數大了，總會緬懷過去。”托佛文擦拭眼角，笑了笑說道：“我秉承先王博內拉特的意誌，組建無面者，擔任無面者首席至今……蘭德爾殿下，某種意義上，妳也是無面者的壹員。當然，您的意誌是自由的，不受無面者的任何約束。”
　　維克多順著他的話頭，接口說道：“我對此壹無所知，如果首席認為我也是無面者的壹員，能否和我聊聊您的過往？”
　　托佛文先是詫異，又饒有興趣地打量維克多，笑道：“維克多，妳不急著了解自身的事情，反而願意聽我這個老家夥嘮叨？”
　　維克多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對我自己的事情大致有了猜測，剩下的只是印證，但同壹位神選者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可不多。”
　　“是巫師，不是神選者。”
　　托佛文糾正維克多的說法，點頭道：“不愧是天生的智慧者，我壹開始沒能察覺到妳的智慧天賦，是我的過失……既然殿下想了解我的故事，我樂意說給妳聽。”
　　老巫師開始談起自己的經歷，戈隆侯爵中間會替他敘述，維克多偶爾提問，三個人就這樣壹直聊到下半夜。
　　維克多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最大的收獲是對托佛文的巫術天賦、成長經歷、脾氣秉性、價值觀念有了壹個認知，能夠憑此制定接下來的談判策略。
　　托佛文對奧古斯特家族忠心耿耿，是典型的家族死士，但他具有超越普通死士的能力和智慧，除了全心全意地扶持奧古斯特，最主要的樂趣是鉆研藥劑學。
　　奧古斯特家的巫師醉心於血脈與藥劑學研究，想通過這個途徑了解世界的奧秘，並且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
　　維克多沈吟片刻，說道：“我父親的夥夫是無面者的密探，妳通過他給我用藥，那我的弟弟妹妹也是妳的試驗品？”
　　托佛文搖頭說道：“妳知道無面者在妳的身上投入了多少資源？我就是想繼續培養月精靈血脈貴族，也沒那麽多珍稀藥材了。”
　　維克多板著臉，冷冷說道：“妳害死了我的母親，妳的身上背負無數冤魂。”
　　“死刑犯、背叛者、間諜密探，我總是先用他們做藥物試驗，之後才輪到普通人和貴族。”托佛文慢慢地說道：“我是國王的扈從，秩序的擁護者，做了能做的壹切，就算有無辜者因我而死，我也不會感到慚愧……想要獲得力量總要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維克多點點頭，微笑說道：“秩序的擁護者……很好，我們有談下去的立場。”
　　托佛文與戈隆侯爵對視了壹眼，戈隆侯爵開問說道：“維克多，能讓托佛文大師握妳的手嗎？”
　　維克多頓時感到為難，他的身體裏藏著符文水晶，要是被托佛文感知到，就不妙了。他想了想，擡頭說道：“用我的血行嗎？”
　　托佛文呵呵笑道：“最好不過了。”
　　戈隆侯爵丟過來壹把精金匕首，維克多用它紮破手指，擠出壹滴血液，滴在托佛文的手心裏。
　　老巫師閉上雙眼，仔細感受了許久，喃喃說道：“奇怪？太陽精靈還有這種形態嗎？”
　　維克多眨了下眼睛，問道：“怎麽樣？我的血脈有問題嗎？”
　　托佛文睜開昏黃的老眼，笑道：“維克多，看來我又要給妳重新立像了……妳的血脈是黃金血脈，這壹點毫無疑問，將來也是金發金眼，只是，妳的人類血脈完全消失了……”
　　這下，戈隆侯爵感到緊張了，皺眉問道：“有什麽影響嗎？”
　　托佛文搖了搖頭，說道：“上次壹檢測維克多的血脈，我看到他的血脈終極，金發金眼，身高兩米，耳朵頎長，火、風、水三系元素親和，壽命超過450歲，完全就是壹個太陽精靈。而這壹次，他的身高和耳朵都不會有變化，是地、火、風、水四系元素親和，尤其風元素親和比原先高出壹倍，但不能再調動虛空火元素……極限壽命也只有200歲。”
　　“按道理來說，人類血脈應該哺育太陽精靈血脈，直到它完全穩定……人類血脈為什麽會消失呢？”
　　老巫師陷入沈思，戈隆侯爵卻打斷了他的聯想，問道：“西爾維婭和維克多能不能有孩子？”
　　托佛文驚醒過來，為難地說道：“不確定……我不能確定，這件事情很麻煩。”他擡起頭，對維克多說道：“殿下，妳的人類血脈消失了，這就意味著，無論妳的血脈是達到頂點，還是退化都只能讓黃金女騎士孕育子嗣，因為妳現在的血脈就是起點，再退化也是黃金血脈。而我可以幫妳和白銀女騎士生育子嗣。”
　　維克多淡淡問道：“什麽條件？”
　　戈隆侯爵揉了揉眉心，說道：“男性黃金騎士最多生4個子嗣，而黃金階的女騎士只能生育壹個孩子。但巴塞留斯女皇壹次生下了壹對雙胞胎，這是可以解釋的，神靈騎士對自身的控制超出黃金騎士，薇羅蒂卡的身高原本只有1.78米，她嫁給德拉文，壹個月之內，長到1.98米，而德拉文的黃金女騎士情人要用幾年的時間調整身高。西爾維婭不是也變得年輕了嗎？我們認為，西爾維婭同樣能和妳生下壹對雙胞胎，只要她願意。”
　　“鐵山帝國皇室能夠延續至今，靠的是神靈騎士的血脈。但在鐵山帝國的晚期，四大後族為了爭取皇室血脈，明爭暗鬥，相互攻訐，導致帝國內耗加劇，這才是鐵山崩潰的根本原因。崗比斯不能重蹈覆轍，我們希望崗比斯的王族、後族互換血脈，共同維護帝國的穩定。這就需要西爾維婭交出壹個孩子，否則王族後族的政治格局將失衡，當雙方的血脈發生偏斜，帝國將走向分裂。我想，蘭德爾殿下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子孫後代相互殘殺吧？”
　　維克多聽的目瞪口呆，怔了半天，叫道：“這麽大的事情，妳們到現在都沒有和西爾維婭談妥？”
　　“談過，她沒有明確表態。”戈隆表情沈重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堅信妳可以讓她做出承諾。可是，我們沒想到妳的太陽精靈血脈會發生變異。”
　　維克多轉念壹想，哂道：“如果我和西爾維婭沒有孩子，什麽問題都沒有。如果我們倆有了孩子，妳們希望我讓西爾維婭交壹個孩子給鳶堡，維持王族血脈和後族血脈的平衡？”
　　“是這樣的。”戈隆侯爵承認道。
　　“好吧。”維克多說道：“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妳們，我和西爾維婭壹定會有孩子。”
　　老巫師笑瞇瞇地問道：“殿下為什麽這麽肯定？”
　　為什麽肯定？米勒老爺說我和西爾維婭會有孩子，我能不肯定嗎？
　　維克多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知道我的人類血脈為什麽消失嗎？是我讓它消失的，準確地說，我讓人類血脈融入了太陽精靈的血脈。我對自身血脈的認知，超出妳們的想象。”
　　戈隆侯爵思索片刻後說道：“殿下，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妳有什麽證據嗎？”
　　“證據當然有。”維克多點點頭，轉而說道：“問題是，妳們用什麽打動我和西爾維婭交出壹個孩子？”
　　托佛文深深地看了維克多壹眼，緩緩說道：“我們不需要打動西爾維婭殿下，問題是您想讓崗比斯變成什麽樣子？我們照做不就行了嗎？”
　　王族後族的構想已經是崗比斯最理想的政治格局了，蘭德爾家族連繼承人都沒有，再玩也玩不出什麽花樣。托佛文看穿了維克多的虛張聲勢，故意把問題拋了回來。
　　維克多尷尬地咳嗽壹聲，攤手說道：“妳總要讓我拿點東西去說服西爾維婭吧？”
　　“呵呵，殿下想從我這個老家夥這裏得到什麽？”
　　維克多坐直身體，兩眼放光地說道：“先告訴我人類血脈的奧秘，我們再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