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沙拉古斯

歷史軍事

罰惡司裏,壹群惡人正在憤怒控訴壹名判官。   惡人甲壹臉冤屈:“我是個老實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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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二十六章 星宿下凡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次日天明,徐誌穹巡夜歸來,卻見楊武蹲在墻角,盯著壹團紙灰發呆。
  徐誌穹笑道:“怎地了,妳娘子卻也化成灰了?”
  楊武搖搖頭:“這卻沒道理,有我鬼氣牽絆著,她怎麽會松散了?”
  “想必是妳昨夜睡著了,在夢中斷了鬼氣,妳家娘子也撐不住了。”
  “我不用睡覺,只要有香火供著就不會疲憊,孫家香藥鋪的壹顆檀香,足夠我支撐三天,我的鬼氣怎麽可能斷了?”
  “或許是昨夜風大了些,還有壹個紙人,我今夜燒了陪妳,”徐誌穹打了個哈欠,看向了西跨院,“那個叫薛運的判官呢?”
  “壹早就走了,對了,他走之後,我在正房的書案上找到了這個東西。”
  楊武把壹粒金子交給了徐誌穹,他還有壹點好處,不貪財。
  徐誌穹壹口把金子吞了下去,楊武壹驚:“這也能吃的麽?”
  “妳吃香火,我吃金,以後日子就這麽過了。”
  徐誌穹鉆進了正房,壹覺睡到了午後,醒來肚子饑餓,從籃子裏拿出幾個雞蛋煮了吃了。
  閑來無事,徐誌穹拿出太蔔給的《法陣開蒙》細細研究,看了沒幾頁,又聽前院傳來腳步聲。
  這個時間,應該是來查崗的吧?
  徐誌穹坐在院子當中,戴上了面具,讓楊武侍立在壹旁。
  不多時,壹名男子走進正院,居然還是那個昨晚來投宿的薛運。
  “怎麽又是妳?今晚又來借宿麽?”
  薛運搖搖頭,把壹枚犄角放在了徐誌穹面前。
  徐誌穹壹看這犄角的長度,忍不住皺了皺眉,麻煩事來了。
  目測這根犄角不足兩寸,薛運這是犯了規矩。
  當初徐誌穹選擇當是非議郎,就是因為是非議郎生意少,麻煩也少。
  七品的晉升過程太艱難,收益低,業務復雜,推官的業務很難,是非議郎的業務就更難。
  徐誌穹想的是通過摸魚盡快跨越七品,他從沒想過要利用推官和是非議郎的業務來積攢功勛。
  可現在官司上門了,徐誌穹還不能不接,他取來尺子,仔細量了壹下罪業的長度。
  剛剛好,壹寸九分,多壹厘都沒有。
  哪怕壹寸九分三,徐誌穹都能賴到兩寸去,給個赦書就算完了,可這差了壹分,徐誌穹就得問個仔細了。
  “罪業尚未熟透,妳怎麽就給摘下來了?”
  薛運道:“這人有罪!”
  “我知道他有罪,可有罪和該殺是兩回事!道門規矩,罪業得到兩寸才能殺!”
  薛運很不服氣:“不就差了壹分麽?”
  “差了壹分也是差,今日殺了壹寸九,壹寸八的又該怎麽辦?像這樣殺下去,豈不是有壹分罪業的,都要殺掉?”
  規則如此,這壹點確實不能擅作主張,但薛運依舊不服:“我若不殺了他,他就要殺人了!”
  這個理由倒是充分,徐誌穹吩咐壹聲:“取孽鏡臺來!”
  兩人四目相對,看了許久,徐誌穹指著西廂房道:“去把孽鏡臺搬來!”
  薛運道:“我去麽?”
  徐誌穹怒道:“難不成我去?”
  不多時,孽鏡臺搬來了,薛運也把亡靈放了出來。
  亡靈身形模糊,看不出長相和年歲,但這人很是沈穩,看看周圍環境,又看了看自己的處境,笑了壹聲道:“兩位是同道吧?”
  徐誌穹壹驚,問薛運:“妳殘害同門?”
  這回事情又大了。
  薛運連連搖頭:“壹會妳就知道他是什麽門道了。”
  孽鏡臺上壹片混亂,薛運壹皺眉,在判事閣也曾見過這種狀況,這人的罪業太多太雜,要把罪業全都看完,恐怕得看到明年這個時候。
  夏琥說過,孽鏡臺可以有選擇的呈現罪業,但這要靠判官的意念驅使。
  徐誌穹集中意念,讓孽鏡臺呈現最近的壹樁罪業,鏡面上的畫面漸漸清晰,壹個要飯花子瘸著壹條腿,挨家挨戶討飯。
  徐誌穹看著那亡魂問:“這是妳麽?”
  亡魂盯著鏡子,驚呼壹聲:“妳們兩個會巫術?”
  “妳先別管什麽巫術!”徐誌穹怒道,“妳為什麽說我們是同道?我們哪點像要飯的?”
  那亡魂冷笑道:“眼拙啊,誰說我是要飯的?”
  看著鏡子上的罪業,這要飯的很是討喜,按照前世的說法,就是情商比較高。
  他在村子裏挨家挨戶討飯,嘴上總能說出應景的吉祥話:
  “這位老哥,您身體強健,壽比南山。”
  對面老者連聲咳嗽,看著像有病的樣子,聽他這兩句吉祥話,給了他壹小塊幹糧。
  “這位夫人,您喜氣洋洋,吉星高照!”
  中年婦人壹笑,給了他兩個銅錢。
  這婦人手裏拿著撥浪鼓和泥娃娃,壹臉歡喜,想必是給孫子買的。
  壹個儒生,提著食盒,滿臉愁容,走在鄉道上,叫花子上前道:“這位公子,您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儒生低頭走路,沒理會那叫花子。
  這是他不會說話了,這顯然不是個生意人,這是個讀書人,看他手裏的食盒,應該是趕考去了,眼下春闈已過,秋闈未至,這人應該是參加縣考的童生,從表情來看,考的不太理想。
  叫花子又上前作揖:“這位公子,您吉人天相,定能金榜題名。”
  這話儒生倒是愛聽,給了叫花子幾個銅錢。
  壹路下來,這叫花子討了不少吃食和散錢,可討飯,算是罪業嗎?
  對真叫花子不算,對於他來說算。
  他先找了沒人的地方,把那百家飯扔了。
  然後他換上了壹身長袍,手裏拿了個招子,上面寫著三行字:
  玉蓮相!
  花字青!
  劉太丞家祖方!
  玉蓮相,是看相的招牌。
  花字青,是測字的招牌。
  劉太丞是早年間有名的太醫,打著他的旗號,這是行醫的招牌。
  看相、測字是算卦的營生,怎麽還打了行醫的招牌?
  這不矛盾,在民間,算卦和行醫很多時候就是壹個行當,兼職算卦的醫者數不勝數。
  這叫花子的身份終於浮現出來,他是個騙子!
  之前討飯,是為了摸清門路,這壹次,他就不用挨家挨戶上門了。
  他先去了老者門口,自稱名叫魏星凡,意思是星宿下凡。
  聽那老者咳嗽兩聲,魏星凡問道:“這肺疾,有多久了?”
  老者隨便應承壹句:“有幾年了。”
  “老丈,恕我直言,這病若是再耽擱了,可就危及性命了。”
  老者擺擺手道:“這不用妳說,我也沒錢買妳的藥。”
  活了這把年紀,常識還是有的,賣藥的話術,老者不信。
  魏星凡嘆口氣道:“濟世救人,若說錢,倒是壞了我修為,我送妳壹粒藥,分文不取,妳吃下試試,靈與不靈,終究不讓妳吃虧。”
  他真就送給了老者壹粒藥丸。
  在大宣,生壹場病,哪怕找個不知名的醫者,診費也得三五貫,這還不算藥費。
  白給的藥丸,自然不會不要,等“醫者”走了,老者把藥吃了,還真就不咳了。
  這藥管用麽?
  當然不管用。
  這不是治療肺病的藥,而是壹類特殊的陰陽藥。
  這個騙子懂得些陰陽術,吃了他的藥,老者不是不咳了,只是在三五天之內失去了咳嗽的欲望,對他的肺病沒有任何治療作用。
  老頭自己覺得病情好轉了,趕緊去追魏星凡,追上之後,還想再討兩粒藥丸。
  這次可就不能白給了,魏星凡開價:“壹吊錢壹丸,概不還價!”
  壹吊錢太貴了,老者舍不得,且豁上老臉,壹路央求,從村頭走到村尾,魏星凡終於發了慈悲,三吊錢,給了他五丸藥。
  第壹樁生意算得手了,但賺的不多,陰陽藥也需要成本。
  可老者殃及壹路,這“魏神醫”的名聲打下了。
  剛抱上孫子的中年女子求了個護身符,賺了兩吊錢。
  做生意的商人請他幫忙算壹卦,得了壹吊錢。
  半天的功夫,他在村子裏賺了幾十吊,將至黃昏,肥羊上鉤了。
  那書生也來算卦,想算壹算自己的功名。
  魏星凡看了相,測了字,皺起眉頭道:“妳這卦象可是不妙,考場上不順吧?”
  書生連連咂唇:“我在縣試時,看錯了壹道題目,本來能考中的,這下卻兩說了!”
  魏星凡面露難色:“這事不好幫忙,功名都是命裏註定的,我若是幫妳強改命數,只怕有損我的修為。”
  書生不停哀求,魏星凡勉強答應,收了書生五吊錢,幫他求了壹道靈符:“這靈符貼門上,三天之內,有貴人登門,幫妳改命!”
  書生在家苦等三天,到了第三天,真有人來,此人穿著講究,自稱是縣令家的管家,說有高人魏星凡到縣令府上給他說情,看錯那道題,且讓監考官放過去就是。
  書生大喜,連連道謝,管家摸摸胡子,嘆口氣道:“可是做這事,不止我們老爺,下邊人也得打點著。”
  這是要錢。
  “大管家”開價三十兩銀子,書生壹咬牙,給了!
  這“大管家”,還是那騙子,他改換了容貌,又騙了書生壹回。
  這書生就這麽好騙嗎?
  還真就這麽好騙。
  徐誌穹在前世也經歷過考場,這種事他見過很多。
  對於學子而言,有些考試太過重要,只要抓住學子的心理,騙子能輕而易舉得手。
  這三十兩銀子是書生的全部積蓄,全都給了這位“大管家”。
  “大管家”有去無回,等放榜那天,書生看到自己落榜了,哭得死去回來。
  家裏人數落,同鄉們譏笑,書生壹時想不開,就要上吊。
  薛運壹直盯著魏星凡這騙子,看書生自尋短見,趕緊出手相救,還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好生讀書,重新來過。
  書生聽了勸,這事情原本就過去了。
  沒想到,過了幾天,這“管家”又上門了:“縣令幫妳把這事捂過去了,可學政大人不肯放過,說白了也是要銀子,咱們事都辦到這壹步了,怎麽著也得再打點些。”
  書生含著淚道:“可這已經放榜了。”
  “怕什麽,我們老爺壹句話,還能補缺!縣試過了,就是府試,府試過了,就是院試,院試過了就是秀才了,有我們老爺照應著,這秀才妳拿定了,這點錢還舍不得?”
  書生嘆道:“可我手裏沒錢了。”
  “管家”搖搖頭道:“好人難做,真是難做,算了,這事當我沒說,之前那三十兩銀子,算妳白花了。”
  “別,別,您等等……”
  書生壹咬牙,把薛運給他十兩銀子,也交給了大管家。
  罪業看到這壹幕,徐誌穹明白了。
  薛運在旁咬牙切齒道:“這騙子盯上那書生了,我若是不殺了他,這書生鐵定被他坑死,等他罪業長到二寸,這書生的命就丟了,我先壹步殺他,有錯嗎?”
  孽鏡臺上最後壹幕,薛運壹刀抹了魏星凡的脖子。
  他親手殺的。
  這就證明他不僅摘了沒熟透的罪業,還犯了八品不能殺人的規矩。
  魏星凡聞言放聲大笑:“二位,我不知道這鏡子是什麽來頭,但我知道妳們用了什麽手段,妳們也是學陰陽的吧?
  這種幻術我見多了,不足為奇!咱們都是同道中人,那些唬人的手段就別用了,妳剛才還拿刀子比劃我脖子,我怕妳了嗎?”
  魏星凡的記憶,還停留在死前的壹刻,他認定薛運也是騙子,對他用了幻術,想從他這騙錢。
  薛運咬牙道:“雜碎,誰特麽跟妳是同道?”
  魏星凡瞇著眼睛道:“怎麽著?看不起我?我還嫌妳們手段粗糙呢!”
  薛運大怒,想要打人,徐誌穹趕緊上前攔住。
  “兄弟,這是妳不對了,咱們這行,憑本事賺錢,哪能說動粗就動粗呀!”
  薛運壹怔:“什麽這行?妳說的哪壹行?”
  徐誌穹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轉臉對魏星凡道:“且不管是不是妳真名,我先叫壹聲魏大哥,大哥,妳這事做的也不地道,既然是出來做生意,妳是不是得先問問這地盤上的門道,先拜拜這地盤上的神?
  妳連招呼都不打,就在我們地盤上做生意,這合適麽?”
  魏星凡哼壹聲道:“我也不是第壹天入行,沒聽說咱們這行道還有地盤的。”
  “沒聽說,妳就好好打聽打聽,這地盤是我們兄弟的,妳犯了規矩了,知道麽?”
  魏星凡壹臉不屑:“我不懂妳們的規矩,我就知道憑本事賺錢。”
  徐誌穹搖頭道:“魏大哥,妳要這麽說話,可別怪兄弟不講情面了。”
  魏星凡笑道:“怎麽,又要動刀子?妳嚇得住我麽?”
  徐誌穹搖頭道:“多大個事,就動刀子,至於嗎?我是想把妳給活埋了,都是同行,怎麽不得給妳留個全屍?”
  魏星凡還是不屑:“來呀,埋呀,看我怕不怕?”
  徐誌穹回身對楊武道:“兄弟,後院挖坑!”
  楊武答應壹聲,拖著鐵鍬去了後院,哐哐的挖土聲傳了過來,徐誌穹還在壹旁解釋著:“魏大哥,妳也知道,咱們這行,怕留下手尾,要是壹刀把妳殺了,弄壹地血,不好擦,到頭來還得把妳屍首埋了,不如直接就把妳埋了,幹凈,還省事!”
  徐誌穹壹番話說的淡然,字裏行間卻透著殺氣。
  魏星凡有些慌了。
  “罷了,是魏某冒犯二位了,能先給我壹件衣服穿,咱們體體面面說話行麽?”
  徐誌穹揉了揉手指頭,嘆口氣道:“衣服這麽貴,可上哪買去?”
  魏星凡是行家,明白這話的意思,這是勒索。
  可勒索也沒辦法,薛運能打,他不是對手。
  “終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落在妳們手裏,我認栽了,二位,妳們去同來客棧,跟掌櫃的報上魏星凡的名字,那裏有壹個包袱是我的,算是孝敬二位了。”
  徐誌穹看了薛運壹眼,薛運會意,去同來客棧取了包袱,不壹會拿到了徐誌穹面前。
  徐誌穹展開包袱,裏面裝著銀兩和散錢,算在壹起,差不多五十兩。
  魏星凡拱手施禮道:“兩位,怎麽樣?兄弟這心意盡到了吧?”
  徐誌穹點點頭道:“魏大哥,沒得說,妳是個爽快人!”
  “那我就先走壹步了!”
  “別急呀,”徐誌穹咂咂嘴唇道,“我們哥倆是沒話說了,可我們掌櫃的,最近也手緊,這地盤是他的,我們得給他壹個交代。”
  還要勒索?
  魏星凡道:“就這些錢,再多壹文也沒有了。”
  “唉,好人難做,這話就當我沒說,”徐誌穹回身沖著後院喊道,“兄弟,坑挖好了沒有!”
  “就好了,就好了!”
  魏星凡思量許久,咬牙道:“好,妳們狠,東臨館掌櫃那,也報我的名字,還有壹個包袱,我就剩這點家當了,妳們饒我壹命!”
  沒等徐誌穹遞眼色,薛運先去取包袱,不多時,包袱取回來,徐誌穹打開壹看,能有七十多兩銀子,連連點頭道:“我們掌櫃的也說不出什麽了。”
  魏星凡道:“能放我走了麽?”
  徐誌穹搖搖頭道:“可我們掌櫃夫人呀,最近想要壹套首飾,仙珠行的首飾,貴呀!”
  魏星凡咬牙道:“妳們到底想怎地?殺人不過頭點地,妳們殺了我就是了!”
  “唉,好人難做,既然妳不領情,我成全妳就是了,之前這麽多錢,妳可都白花了,兄弟,坑挖好了沒?”
  楊武回答道:“馬上就好!”
  徐誌穹拉起魏星凡就往後院走,魏星凡哆嗦半響,眼淚下來了:“馬園集市,從集市口往東數第二座院子,那是我家,院子西北角埋著包袱,妳們把包袱挖出來,都給妳們。”
  徐誌穹道:“裏邊有給多少?”
  魏星凡哭道:“二百多兩的積蓄,我都給妳們,饒我壹條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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