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無色之技

　　“兩千兩，買了！”
　　徐誌穹的心在流血。
　　公輸班道：“冥道陰氣，生於身內和身外之間，身外如無陰氣，身內陰氣便要反噬，因而冥道修者，不能長期離開陰間。”
　　字字珠璣，徐誌穹今天終於明白了什麽是字字珠璣。
　　短短幾個字，兩千兩。
　　聽起來很貴，但這幾個字的分量，遠遠超出了兩千兩銀子的價值。
　　他不僅解釋了不同道門的特點，甚至還在壹定程度上，解釋了壹些道門修為的原理。
　　徐誌穹又問：“混沌無常道的氣機是體內還是體外？”
　　公輸班道：“混沌無常道的氣機，有的生自體內，有的生自體外，壹部分生自於魂魄，無從捉摸。”
　　從公輸班的描述中，徐誌穹聽到了壹種無序的雜亂感和原始感。
　　“判官道的意象之力呢？”
　　公輸班搖了搖頭。
　　徐誌穹道：“我給錢，兩千兩，我給了！”
　　公輸班還是搖頭：“妳給錢也沒用，我不知判官道意象之力的來源。”
　　“宦官道呢？”
　　公輸班還是搖頭：“不知！我對宦官道壹無所知！”
　　“兵道呢？”
　　“兩千兩！”
　　“我給！”
　　“兵道氣機生自於魂魄，與殺道基本相同，但其氣機之中有兵主之念，氣機松散不夠凝聚，不似殺道那般兇悍，但波及之處更廣些。”
　　徐誌穹越聽越是激動：“窮奇惡道、梼杌兇道、饕餮貪道，這些氣機從何而來？妳只管說，我給錢就是！”
　　公輸班回頭看了徐誌穹壹眼：“妳不是要問混沌無常道麽？”
　　徐誌穹瞪圓雙眼，蹲在馬車上：“不光混沌無常道，各個道門，都想問壹問，妳開個價就是，能給得起的，我都給！”
　　公輸班道：“在兩界州，有些事情不能提起，有些名字也不能提起，別的道門我也不想再說了，妳要問無常道的事情就問，不想問就算了。”
　　徐誌穹怕惹惱了公輸班，趕緊答應道：“那我接著問無常道，適才說完了九品技……”
　　“九品技還沒說完，”公輸班搖搖頭，“所有無常道修者，九品技，都是淆亂，淆亂，是無常道的根基。”
　　說到這裏，九品技的事情才算說清楚了。
　　按照徐誌穹的理解，混沌無常道的各品技能，都是抽卡抽出來的，只有九品技，是固定的。
　　但這只是他的理解，徐誌穹不在乎多花些銀子，在公輸班這裏好好驗證壹下。
　　“勞煩前輩接著往下說，混沌無常道的八品技是什麽？”
　　公輸班搖頭道：“八品技不能單獨說，卻要和四五六七各品技能壹起說。”
　　徐誌穹點頭道：“我答應。”
　　“加在壹起說，卻要三千兩！”
　　“買了！”徐誌穹沒有猶豫。
　　公輸班道：“這五項技法，分別叫閉目、塞聽、矯枉、混芒、封竅，
　　修者自八品起，每品得壹個技法，到底得什麽技法，卻看造化。”
　　和徐誌穹的推測基本壹致，唯壹不壹樣的地方，是八品到四品抽卡，貌似到了三品就不能抽了。
　　公輸班逐壹介紹起技法：“閉目，封雙目之靈，凡雙目可見者，化作不可知，
　　塞聽，封雙耳之靈，凡雙耳可聞者，化作不可知，
　　矯枉，封明辨之靈，凡是非可辯者，化作不可知，
　　混芒，封溯源之靈，凡因果可追溯者，化作不可知，
　　封竅，封聯絡之靈，凡內外可聯絡者，化作不可知。”
　　公輸班說完，徐誌穹張著大嘴，楞了半響。
　　“那，那什麽前輩，咱們說的，是同壹個混沌無常道麽？”
　　公輸班回頭道：“這世間有幾個混沌無常道？”
　　“不是，這個，前輩，銀子多少，沒關系，妳若嫌少了，我多給些銀子就是，咱好歹把事情說清楚些，至少不能騙我。”
　　“我哪壹句騙了妳？”
　　徐誌穹道：“閉目之技，就是讓人看不見東西，很簡單的壹項技法，前輩卻說凡雙眼可見者，化作不可知，說的玄之又玄，卻不是有意欺瞞於我？”
　　公輸班道：“讓妳看不見東西？他打瞎了妳眼睛？”
　　徐誌穹搖頭道：“那倒沒有，倒不至於瞎了，只是雙眼不靈光了。”
　　“那是妳雙眼受傷了？”
　　“呃……”徐誌穹無言以對。
　　單純從視覺硬件的角度來講，徐誌穹的雙眼沒有受傷。
　　中了技能，沒留下傷痕，化解之後，也沒什麽後遺癥，確實不能算受傷。
　　公輸班反問：“沒瞎，也沒受傷，妳雙眼為何不靈光了？”
　　這個問題，徐誌穹確實沒法回答。
　　公輸班道：“其實妳雙眼看得見，但看見的諸般事務，都化作了未知，因而眼前壹切都變作了混沌，因而覺得自己看不見了。”
　　很深奧的理論，徐誌穹花了好壹會，多少理解了壹些。
　　不是我看不見了，是我看到壹切都看不懂了。
　　公輸班又道：“塞聽之技也是同理，妳耳朵沒聾，也沒有受傷，聽到壹切，卻也變成了混沌。”
　　徐誌穹揉了揉眉心，壹陣痛楚自額頭襲來。
　　他好像聽到了壹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那矯枉之技，又怎說？”徐誌穹平復半響問道，“矯枉之技是為了改變容貌，前輩說是非可辯者，化作不可知，是何道理？”
　　公輸班搖頭道：“矯枉之技，並沒有改變施術者的容貌，施術者只是用了粗糙的易容術。”
　　“粗糙的易容術？”徐誌穹感覺公輸班的每句話都在違背常識，“矯枉之術是最精湛的易容術，幾乎沒有破綻的易容術！”
　　公輸班還是搖頭：“矯枉之術不是易容術，施術者所用的易容術很粗糙，但加了矯枉之技，會讓對方失去判斷對錯的能力，
　　比如說壹個混沌修者想假扮壹名老者，他只是染白了須發，模樣不像，身形也不像，可在妳眼中，他和那名老者壹模壹樣，
　　因為妳分辨不出不壹樣的地方，妳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矯枉之技很是強悍，然混沌無常道修者大多不知技法本源，且把它當做易容術用了。”
　　混沌無常道的修者，居然不知道自己技法的本源？
　　徐誌穹臉頰壹陣陣抽動，額頭的疼痛越發明顯。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壹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趁著自己還有壹定接受能力，徐誌穹趕緊問道：“混芒之技又怎說？不就是把人變成血樹麽？”
　　公輸班搖頭道：“這又是混沌無常道修者的謬傳，無常道修者本就寥寥無幾，其對自身技法知之甚少，
　　混芒，是混淆了事物的本源，人可變成樹，樹也可變成人，但實際上只是本源錯亂，樹到底還是樹，人還是人。”
　　樹還是樹，人還是人？
　　這句話在徐誌穹腦海裏反復回蕩，徐誌穹臉色慘白，他感受到壹種詭異的力量在經脈之中翻滾。
　　公輸班道：“還有封竅之技，妳還能聽麽？”
　　“能，能……”徐誌穹極度暈眩，思索半響道，“封竅之技，是封住魂與魄之間的通竅，是這個道理麽？”
　　公輸班搖頭道：“不止，還有別的術法，凡是魂魄內外聯絡之緊要，都可因混亂被封堵，混亂之本源，難以捉摸，也無從捋順。”
　　混亂！
　　這個詞好要命。
　　壹聽到這個詞，徐誌穹感覺渾身都麻軟。
　　這到底是怎麽了，只是聽到些知識而已，怎麽感覺自己受了嚴重的傷害？
　　“前輩，封竅之技容日後解釋，咱們還是先說三品技。”徐誌穹評估了壹下自己的身體狀態，如果繼續讓公輸班解釋下去，他可能要昏迷了。
　　公輸班見徐誌穹虛汗直流，搖搖頭道：“只怕妳聽不得三品技了。”
　　“我能聽……”徐誌穹聲音有些含混。
　　公輸班道：“若是再聽，恐怕會傷了妳性命。”
　　“我扛得住……”徐誌穹很是固執。
　　在這個世界，壹次學到這麽多真材實料，機會實在難得，說什麽也得硬扛壹回。
　　公輸班道：“混沌無常道，三品至壹品，各有壹項技能，先得哪項技能，仍然憑造化，妳想先聽哪壹種？”
　　三品及以上，又開始抽卡了？
　　三品之上的技能，徐誌穹還是第壹次聽到。
　　三種我都聽！
　　公輸班搖頭：“若是都聽了，妳必死無疑，妳至多能聽壹種。”
　　他的聲音也有些奇怪。
　　原本低啞深沈的聲音，似乎有些虛弱。
　　徐誌穹道：“那就聽我遇到的那種，洪振康的那種。”
　　“我不認得洪振康。”
　　徐誌穹把對方的技能特點簡要描述了壹遍：“他施展技能之後，我會認錯人，我會把原本不相幹的人當做是他。”
　　公輸班思索片刻道：“這是無色之技。”
　　“何謂無色？”光是聽到無色兩個字，徐誌穹渾身抖戰。
　　公輸班緩緩說道：“白銀五萬兩，妳想買麽？”
　　“買！”徐誌穹果斷答應。
　　公輸班記下壹筆，壹字壹句說道：“無常道修者，若能參破閉目、塞聽、矯枉三種技法的玄機，便能修成無色之技，
　　無色之技，會抹去事物的所有特征，
　　倘若妳中了無色之技，妳若是要尋找某個人，妳無法分辨他的模樣，無法分辨他的衣著，無法分辨他的聲音，聞不出他的氣味，連他的氣機都察覺不到，所有的特征都化作混沌，
　　妳覺得人人都不是他，又覺得人人都是他，無色之技若是用到精湛處，哪怕他和石頭站在壹起，妳也無從分辨。”
　　聽完這番話，徐誌穹躺在馬車上，氣喘連連，頭顱不停鼓脹，隨時就要炸裂。
　　“無色之技，有，有破解的方法麽？”
　　公輸班的語氣也越發艱難：“有，十萬銀子，妳買麽？”
　　“我買……”話沒說完，徐誌穹昏死了過去。
　　公輸班趕著車，咳嗽兩聲，默默前行。
　　不多時，耳畔傳來壹個聲音：“妳作甚？想害死他麽？”
　　公輸班嘆道：“他給的實在太多。”
　　“我平時虧了妳銀子麽？”
　　公輸班頗感無奈：“家裏人口多，開銷終究大了些。”
　　“混沌秘辛，不可說，不可聽，妳連自己的性命都拼上了？”
　　“這後生，不容易，卻該幫他熬過這壹關。”說完，公輸班劇烈咳嗽，嘔出壹口血來。
　　“是該幫他壹把，可妳太心急了，”那人長嘆壹聲，“莫怕，我幫妳們把氣血壓住，日後莫再這般魯莽。”
　　……
　　昏迷許久，徐誌穹醒了過來，馬車停在了壹座山洞門口。
　　公輸班指著山洞道：“就是此地，妳且進去看看，能不能討來丹藥，且看妳造化。”
　　徐誌穹站起身子，踉踉蹌蹌進了山洞。
　　兩股氣機襲來，徐誌穹感知到山洞深處有壹個強大的存在。
　　他沿著氣機慢慢找尋，接連走了十余裏，看到了壹名白發老者，坐在巖壁之下。
　　借著指路燈籠的光芒，徐誌穹笑了。
　　這人他認識。
　　“太蔔？”
　　“誰是太蔔？妳認錯人了！”老者矢口否認。
　　徐誌穹舉著燈籠打量了壹圈：“這是妳的星宮？”
　　老者連連搖頭：“什麽星宮，這就是壹座山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