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潛龍崗

　　楚信率先用陰陽法陣來到了羊角關，解除了蚩尤兵主印，陰陽師全力施法，相繼把太子、徐誌穹、余杉等人送到了關上。
　　羊角關的城墻，高有九十六尺，比雙雄關的城墻還要略高些，關口修在兩山之間，寬不過七十余尺，敵軍作戰空間不夠，難以形成大規模沖鋒，是三座險關之中最好防守的壹座。
　　按理說，這座險關是攻城方的下下之選，圖奴也沒有大舉進攻羊角關的道理，楚信也正是利用了圖奴這壹想法，掩蓋了羊角關上的致命傷。
　　楚信帶著徐誌穹和太子，坐著吊籃來到了六十多尺高的壹處城墻，輕輕刮去城墻外皮，隱約看到了幾道裂縫。
　　太子道：“這看起來傷得不算太重，把鐘參叫來或許還有辦法。”
　　楚信搖頭道：“這是傷了筋骨，兩個月前，我在羊角關上發現了這座傷痕，便覺得情勢不妙，找來壹個墨家修者看過，這處傷損難以修補，除非把城墻摧毀重建，就是鐘參來了，壹時之間，也難以修復。”
　　太子埋怨道：“妳若早些說，我且把苦修工坊都搬來，就不信修不好！”
　　楚信沒有辯解，這其中確實有他的責任。
　　但徐誌穹能理解他的苦衷，隱瞞不說，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選擇。
　　兩個月前，正是湧州戰局最艱難的時刻，三座險關沒有軍械，沒有糧草，士兵食不果腹，哪有精力修補城墻？
　　等太子帶來援兵，加在壹起不過五千余人，分給羊角關只有壹千余人，此時修補城墻，等於提醒圖奴猛攻羊角關，在十萬大軍面前，又能支撐幾時？
　　楚信犯下的唯壹錯誤，就是輕敵。
　　如果能早壹點發現圖奴往羊角關調兵，讓陰陽師利用法陣從中牽制襲擾，至少能多拖延壹點時間，大軍已經抵達碌州，只要能多拖延兩三天，就能把大軍拖來。
　　現在能還能拖住幾天？
　　深夜，斥候來報，在羊角關以北三十余裏看見了敵軍營盤，敵營在深山之中，行跡非常隱蔽。
　　三十裏！
　　這就意味著壹天也拖不住了。
　　敵軍可以在幾個時辰之內抵達羊角關。
　　擺在楚信面前，有兩個選擇。
　　第壹個選擇，繼續堅守羊角關。
　　羊角關的北墻，應該還能抵擋壹兩百塊飛石，等北墻被打塌了，敵人沖進關口，還可以和敵人打巷戰，巷戰打不動了，還可以再守南墻。
　　按照楚信的推斷，按照這樣的打法，把五千多人全都叫過來，差不多能支撐兩天。
　　可問題是，兩天之內，大軍能趕到羊角關麽？
　　太子利用陰陽師和粱季雄通信，粱季雄的回復是不能。
　　大軍哪怕把腿跑斷，還得拼上軍中所有陰陽師，最少也得三天。
　　三天時間，死守羊角關，能拖得住麽？
　　大概率拖不住。
　　拖不住的概念是五千軍隊全部陣亡，更糟糕的是，羊角關的南墻沒壞，如果被敵人占領了，這道絕世險關，反倒成了大宣軍隊的噩夢。
　　第二個選擇，死守關外山道。
　　通往羊角關必須要經過壹條山道。
　　山道長有七八裏，壹側是懸崖，另壹側是山坡，這種地形最適合伏擊。
　　但伏擊的收益是有限的，楚信為此做了精密的推算。
　　假如在敵軍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五千人在山坡上伏擊，最多能殲滅壹萬敵軍，因為這條山道的只能容納壹萬敵軍。
　　接下來是山道上的肉搏戰，五千大軍能堅守多久？
　　別抱有太多幻想，最多堅守壹天。
　　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因為圖奴不可能不知情。
　　這條路上肯定會有埋伏，圖奴的將領但凡有些軍事常識，也會事先派出斥候部隊清除埋伏。
　　假如圖奴派出壹萬大軍，先行攻上山頭，清除埋伏，這五千人馬又能堅持多久？
　　貌似最合理的戰術，就是堅守羊角關。
　　太子傳訊給粱季雄，讓他不惜壹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向羊角關派兵。
　　原本想打壹場準備充分的大戰，現在變成了壹場疲於奔命的苦戰。
　　楚信把所有士兵和軍械調集到羊角關，集中人手加固城墻。
　　羊角關上下忙作壹團，徐誌穹從城墻上刮下來幾片墻皮，對楚信道：“分五百兵給我，我去守山頭。”
　　太子詫道：“守什麽山頭，不是說好守城關麽？”
　　徐誌穹看著楚信道：“妳懂！”
　　楚信確實懂。
　　在山坡上拖住敵人壹天。
　　在城關裏拖住敵人兩天。
　　這是唯壹有希望能拖到大軍趕來的戰術。
　　楚信本打算親自去的，沒想到徐誌穹率先請纓。
　　太子明白了徐誌穹的意思，連連搖頭道：“誌穹，去不得，妳不能去！”
　　徐誌穹嘆道：“我不去，還能誰去？”
　　“徐千戶，妳可想好了。”楚信看著徐誌穹。
　　這壹去，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
　　徐誌穹點頭道：“我不去，還能讓誰去？”
　　無論如何，得讓楚信活下來，後邊還有仗要打。
　　太子也得活下來，士兵看得到他，就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余杉出身名門，長得這麽英俊，很適合到山頭上送死。
　　可余杉壹直低著頭。
　　這不怪他，余杉不是孬種，九死壹生都敢去拼壹場，但這壹次是十死無生。
　　楚信問徐誌穹：“除了五百士兵，妳還想要什麽？”
　　徐誌穹提了三個條件。
　　“第壹，所有跟我上山的軍士，得以實情相告，此役兇多吉少，並且要出重金犒賞！”
　　楚信道：“重金犒賞確是應當，但若是以實情相告，只怕湊不夠五百人，按照軍營的規矩……”
　　徐誌穹道：“我不管妳什麽規矩，既是我領兵，就要聽我的規矩，壯士願為國舍生，卻不能騙他們赴死！誰敢騙了他們，徐某便將他碎屍萬段！”
　　剩下半句沒說。
　　若是真有人欺騙士兵跟著徐誌穹上山，徐誌穹還會讓他永不超生。
　　楚信聞言，點了點頭。
　　“第二，叫兩個陰陽師隨我上山，布置壹道法陣，重傷不能再戰者，我得把他們送走！”
　　楚信答應了。
　　“第三，給我旌旗五百面。”
　　“五百面？”楚信詫道，“妳要旌旗作甚？”
　　去山上，是打伏擊，用旌旗沒有任何意義。
　　徐誌穹笑道：“五百面旗子而已，這能有什麽難處？”
　　楚信還真有些為難，羊角關沒這麽多旗子。
　　徐誌穹道：“快些置備去吧，天亮時，估計敵軍也該進兵了，我先去山上等著！還有壹件事要說清楚，我既是上山去拼命，提燈郎就不能再去了。”
　　楚信再度點頭。
　　徐誌穹出了羊角關，只身壹人來到山上。
　　這座山叫潛龍崗，壹條山道如潛龍蜿蜒在山腰。
　　山道不算太窄，三四丈寬，山坡也不算陡峭，沿著山坡走了七十多步，到了第壹處伏擊地點。
　　這個地方叫箭風林，顧名思義，這裏適合箭戰。
　　箭風林樹木十分茂盛，士兵可以躲在樹後或是樹上向敵軍放箭。
　　好處是，因為樹木茂密，敵軍就算遭遇伏擊，也很難發起反攻。
　　壞處是，除了放箭，沒有別的手段，能對敵軍造成的殺傷有限，讓五百士兵蹲在樹林裏放箭，敵軍可以不做理會，舉著盾牌強行沖過山道。
　　走出箭風林，橫著走出壹百多步，到了第二個適合伏兵的地點，埋牛坪。
　　這是壹塊開闊的空地，在沒有戰事的時候，當地人會在這塊地上耕種。
　　自山下有壹條小路通向埋牛坪，小路頗為陡峭，人上來有些艱難，牛是絕對上不來的，但耕種的時候還需要牛，因此要趁著小時候把牛犢背到坪上。
　　牛上了坪，這輩子也就不下來了，直到老死，就埋在坪上，因此這裏叫埋牛坪。
　　這裏地勢開闊，沒有樹木遮擋，可以布置滾石圓木，但準備滾石和圓木需要時間。
　　而且正因為沒有樹木抵擋，敵軍能沖上埋牛坪，雖然小路難走，但只要有路就能沖上來。
　　過了埋牛坪，是壹片荊棘從，幹枯的荊棘像鐵絲網壹樣盤踞在山坡上。
　　敵人沒法從荊棘從殺上來，士兵也沒法在荊棘從裏埋伏，荊棘太茂密了，就算鉆進去也沒用，連箭都射不出來。
　　徐誌穹正在思量著埋伏的地點，忽聽有人道：“還是選箭風林吧，敵軍就快來了，現置備滾石圓木也來不及。”
　　是伍善興。
　　徐誌穹笑道：“兄弟，妳不好好守城，怎跑來此地送死？”
　　伍善興笑道：“到了戰場上，兄弟我命硬的很，肯定死不了，趁著敵軍沒來，快去箭風林吧，千萬別弄出動靜。”
　　“埋牛坪也是能守住的，”牛玉賢推過來壹根圓木，“石頭不好找，但這裏木頭不少。”
　　楚禾扛過來兩根圓木道：“確實有不少木頭，壹會人多了，天亮之前，咱們能準備不少圓木。”
　　徐誌穹皺眉道：“楚信讓妳們來了？我跟他說好了不讓提燈郎來！”
　　楚禾哼壹聲道：“什麽都不帶著我，還拿我當兄弟麽？妳都千戶了，我特麽還白燈郎呢！”
　　牛玉賢道：“我們偷著出來的，我們找人算了壹卦，在城墻裏死得快，跟妳在這，興許還能活著。”
　　徐誌穹詫道：“妳們找誰算的卦！”
　　“找我們算的，”童青秋和韓宸走了過來，“妳要兩個陰陽師，都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