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五章 耳畔的低吟聲

　　清晨，徐誌穹壹覺睡醒，站起身來，活動了壹下肩頸，盡量控制著滿身外溢的氣機。
　　判官六品上，氣機出現了質的變化，雖然不能和同品殺道相提並論，但徐誌穹感覺自己的氣機儲備至少比六品中翻了壹番。
　　他站在院子當中，仔細感受著氣機的遊走和經脈的顫動。
　　卓靈兒剛洗漱過，正出來倒水，看著徐誌穹赤著身子站在凜冽的寒風中，渾身冒著熱氣，忍不住贊嘆壹句：“真是壹副好體魄。”
　　徐誌穹趕緊把衣服穿上，問道：“我娘子醒了麽？”
　　“還睡著呢，這幾日，每天至少要睡五六個時辰。”
　　徐誌穹道：“這些日子辛苦姐姐了。”
　　卓靈兒嗤笑壹聲道：“今天怎麽嘴巴這麽甜？莫不是有事情要求我？”
　　“還真有事情要求姐姐，我在滑州要對付兩個勁敵，姐姐在滑州罰惡司有相熟的人麽？”
　　卓靈兒思忖片刻道：“認識的人倒也不是沒有，但若是求他們打仗，勸妳還是別動這份心思。”
　　徐誌穹詫道：“都是同道，懲兇除惡的正經事，卻也不願出手？”
　　卓靈兒壹笑：“當初妳和武千戶在北垣血戰人牙子，可見哪位同道幫過妳？”
　　“那不壹樣，當時京城罰惡司在馮靜安掌控之下，他不肯出罰惡令，同道沒收到消息，自然不會來助我。”
　　“難道滑州的罰惡長史會給妳罰惡令嗎？”卓靈兒搖頭嘆道，“別看咱們有罰惡司還有賞善司，好像同道都是壹家人，可說到底，同道也只是在同壹個道門下修行，彼此沒那麽深的交情。”
　　徐誌穹道：“交情姑且不論，滑州出了惡徒，我幫他們除惡，難道他們也不肯相助？”
　　卓靈兒抿抿嘴唇道：“兄弟，且容姐姐說句不中聽的話，妳覺得是幫他們除惡，可他們或許覺得妳礙了他們的事情，不對妳下絆子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出手幫妳？”
　　礙了事情？
　　卓靈兒好像話裏有話。
　　“姐姐，妳是不是聽說過滑州的事情？”
　　“沒聽說過，也不想聽說，妳要真想找滑州的罰惡司幫忙，至少也得咱們京城罰惡司長史親自出面，可他這人不好找，妳去長史府碰碰運氣。”
　　“也好。”徐誌穹正要去罰惡司，忽聽耳畔隱約傳來壹陣低吟聲。
　　“滑，滑，外……”
　　徐誌穹隱約聽清了幾個字，卻又不知這低吟聲從何而來。
　　卓靈兒看徐誌穹面帶異色，問壹聲道：“是不是覺得暈眩？雖說中升上只是錦上添花，但妳最好歇息兩日，不要逞強。”
　　“眼下還不能歇，”徐誌穹揉揉眉心道，“我得去趟滑州，現在就得去。”
　　卓靈兒詫道；“妳不是要去罰惡司麽？”
　　徐誌穹壹怔：“我去罰惡司作甚？”
　　卓靈兒壹驚：“我看妳哪都別去了，妳這神智根本不清楚，妳時才不是說要罰惡長史出面，去求滑州同道幫忙嗎？”
　　“是，是呀！”徐誌穹揉了揉腦殼，“去找罰惡長史，去長史府，怎麽說忘就忘了。”
　　卓靈兒越發擔心：“兄弟，聽姐姐壹句話，在中郎院裏休養兩天。”
　　徐誌穹揉著額頭，原地打轉，去了罰惡司。
　　到了長史府，徐誌穹往書案後邊壹坐，拿出罰惡子令，輕輕敲擊著書案。
　　這是他和陸延友定下的暗號，有緊要之事，直接叩擊罰惡子令，陸延友立刻帶上同道去幫忙。
　　如果沒有要緊事，就用罰惡子令敲擊書案，罰惡長史自然會來找他。
　　徐誌穹坐在長史府，靜靜等著陸延友，想著到了滑州罰惡司，該如何與滑州的長史交涉。
　　按照卓靈兒所說，光說道門義理肯定不管用，得拿出些實際利益。
　　可對於判官而言，這件事的利益到底在哪？
　　錢財？丹藥？武器……
　　對判官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功勛。
　　可饕餮外身上能拿到功勛麽？
　　血孽門倒是能收獲不少……
　　“滑，滑，外……”
　　低吟聲再次傳來，徐誌穹的思路突然被打斷。
　　不行，我得趕緊去滑州，盯著陶花媛，她知道饕餮外身的所在，稍不留意，就可能遭到大官家的暗算。
　　徐誌穹剛要動身去滑州，忽見陸延友出現在了面前。
　　“妳找我何事？”
　　徐誌穹眨眨眼睛道：“我找妳了麽？”
　　陸延友勃然大怒；“既然不是找我，妳跑到長史府叩打子令作甚？我是戴罪之身，不能隨便來長史府！
　　昨夜茶坊來了幾個客人，壹直鬧到了天亮，我這剛睡下，便被妳叫來了，妳知道光穿高蹺就花了多少力氣……”
　　壹番話，說的徐誌穹冷汗直流。
　　汗水從面具裏滲了出來，壹滴壹滴沿著下頜滑落。
　　陸延友哼壹聲道：“訓斥妳兩句，妳也不必如此慚愧，既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他正要離開長史府，徐誌穹在身後將他壹把拉住：“陸長史，我找妳真有要事。”
　　陸延友急道；“有何事，趕緊說來！”
　　什麽事情來著！
　　徐誌穹抱住腦袋，搖晃了半響，突然喊壹聲道：“不是第壹次了！”
　　陸延友點點頭道：“的確不是第壹次了，妳在翼州的時候就耍過我壹次，我跟妳說，這次我也先不和妳計較，若是還有下次……”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徐誌穹用力抓著頭發，“我是說我不是第壹次犯病了！”
　　陸延友詫道：“妳犯了什麽病！”
　　徐誌穹蹲在地上，腦海之中壹下子冒出好多事情。
　　當初他要查施雙六壹家的慘案，最終查到了張九姑身上，從張九姑壹直查到了伍善興手下的壹名軍士，他還在那名軍士頭上扯下幾根頭發，在小黑屋裏發現了些許線索，可事情卻被中斷了。
　　如今那幾根頭發還在身上帶著，可徐誌穹再也沒想起這件事。
　　中斷的原因是，徐誌穹發現北垣在招力工，價格高的出奇，他懷疑其中有詐，跟著韓宸出了城，去了獵苑，看見那些力工被種成了血樹，徐誌穹發誓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結果後來所有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血樹、懷王、太子和大官家身上，懷王最終死了，事情也算查清楚了，韓宸再次提起張九姑，徐誌穹準備去查，事情又中斷了。
　　每次查到張九姑的線索，徐誌穹總會因為種種原因，出現思維斷線。
　　僅限於張九姑麽？
　　不止。
　　肖松庭害死了老紅燈易旭樓，事後梁玉明被殺，其黨羽大部分伏誅，徐誌穹卻忘了繼續追查肖松庭的下落。
　　肖松庭和張九姑聯手去了徐誌穹家裏，和常德才大打了壹場，徐誌穹本要趁機找出肖松庭，可事後又給忘了。
　　遠的不提，且說近的，徐誌穹晉升六品之後，遲遲沒學會六品技，每次下定決心要學技能，卻總是被壹些瑣屑之事牽絆，壹旦被絆住，立刻就把晉升的事情拋諸腦後。
　　再說更近的，徐誌穹在玉安縣發現高仁孝行為異常，可關鍵時刻，卻想不起他到底異常在哪裏，直到回到軍帳，抓破頭皮，才把思路理清楚。
　　他真不止壹次犯病了，他的思維總是被壹股奇怪的力量幹擾。
　　但以前他不知道幹擾從何而來，如今修為提升，徐誌穹的感知力隨之提升，幹擾他的力量被徐誌穹感知到了。
　　低吟聲再次響起，徐誌穹集中精神，仔細聆聽：
　　“滑州，
　　快去滑州，
　　找饕餮外身！”
　　就這壹句話，在耳畔反復重復，讓徐誌穹壹次次有了立刻前往滑州的沖動。
　　徐誌穹知道饕餮外身就在滑州，但也打算從饕餮外身入手，可現在他正在為此做準備，單憑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沒有直視饕餮外身的資格。
　　這低吟聲正在幹擾徐誌穹的思維，如果徐誌穹的感知力沒有提升，他會把這聲音當做自己潛意識的聲音，他會在這種聲音的幹擾下，貿然前往滑州。
　　他會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去找饕餮外身，非但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這種錯誤在徐誌穹身上是不可想象的，可他差壹點真就犯下了這種錯誤。
　　低吟聲再度響起：
　　“滑州，快去滑州，找饕餮外身！”
　　徐誌穹咬牙切齒道：“妳是誰？”
　　低吟聲瞬間消失，陸延友在旁壹臉費解：“妳說我是誰？”
　　“我不是跟妳說，我是說……”徐誌穹按了按眉心，重新整理了下思路，“我要在滑州做壹件大事情，我要找滑州的同道幫忙。”
　　陸延友道：“什麽樣的大事情？”
　　徐誌穹道：“我要徹底剿滅血孽門，連同孽星壹並殺之！”
　　陸延友默然良久：“兄弟，孽星真在滑州嗎？”
　　徐誌穹點點頭：“不只是孽星，還有壹具兇獸外身。”
　　“兇獸外身！”陸延友瞠目結舌，半響說不出話來。
　　“不應該，不應該呀！”陸延友連連搖頭，“誌穹，事情不該如此！”
　　徐誌穹道：“陸長史，道門之中，妳不該叫我凡塵之名。”
　　陸延友搖頭道：“先別計較這些，誌穹，這事情恐怕是妳弄錯了，絕對是妳弄錯了。”
　　陸延友能忘了道門規矩，足見此事對他打擊之大！
　　徐誌穹皺眉道：“怎就說是我弄錯了？”
　　陸延友擡起頭道：“倘若真出了這麽大事情，滑州罰惡司不可能壹點動靜沒有，血孽門和兇獸都是咱們判官死敵，這事早就該驚動獨斷冢宰了。”
　　徐誌穹道：“那咱們就去滑州罰惡司看看，看看他們為什麽沒有動靜。”
　　“去倒是能去，”陸延友頭上冒汗了，比徐誌穹的汗水還多，“去了之後，妳得聽我的，我不讓妳說話的時候，妳可壹句話都別多說。”
　　陸延友帶著徐誌穹去了乘風樓，這壹次，兩人壹直走到了頂樓。
　　頂樓只有壹扇門，陸延友把罰惡令放在門上，調動意象之力，灌註於罰惡令之中。
　　過了壹刻鐘的時間，大門緩緩開了壹道縫隙，陸延友推門進去，帶著徐誌穹走進壹片濃霧之中。
　　在濃霧之中走了將近壹個時辰，霧氣散去，兩人來到了罰惡司門前。
　　滑州罰惡司，規模和京城罰惡司相當，圍墻也是那麽高，大門也是那麽寬，唯壹不同的是，京城罰惡司隨意進出，滑州罰惡司有看大門的。
　　兩名七品判官走上前來，看著徐誌穹和陸延友，抱拳問道：“兩位同道，不像是滑州本地來的。”
　　陸延友抱拳道：“我二人是京城來的判官，且告知戴長史壹聲，就說故交陸延友來訪。”
　　這名七品判官進去通傳去了，不多時，壹名六品判官走了出來。
　　“兩位，在下乃內務管事汪子君，奉長史之命，請兩位到長史府壹敘。”
　　內務管事？
　　那豈不就是個管家？
　　六品判官當管家，七品判官看大門！
　　滑州罰惡司好大的排場！
　　陸延友在旁不時看徐誌穹壹眼。
　　兄弟，別說話，千萬別說話。
　　這地方不對勁，妳可千萬得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