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昭興的罪業

　　昭興帝死了，霸道修為消散，頭上露出了罪業。
　　徐誌穹目測了壹下昭興帝的罪業。
　　兩寸壹分五。
　　等等！
　　這肯定是看錯了。
　　徐誌穹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壹遍。
　　兩寸壹分五。
　　徐誌穹把罪業摘了下來，放在手心仔細測量。
　　沒錯，兩寸壹分五。
　　這怎麽可能？
　　若是擴大壹百倍，說是兩丈壹尺五，徐誌穹倒是能夠接受！
　　昭興帝的罪業怎麽可能剛過兩寸？
　　他是利用了規則某種漏洞，還是掌握了某種抑制罪業的手段？
　　不光徐誌穹不願意相信，就連藏在暗處的夏琥和陸延友也驚呆了。
　　費解之際，陳順才忽然擡起了頭，默默看著徐誌穹。
　　他從徐誌穹的六品技中解脫了出來。
　　與其說掙脫，倒不如說六品技失效了，陳順才反倒希望技能維持的時間更長些。
　　“妳是判官。”陳順才看著徐誌穹，目光深邃且詭異。
　　徐誌穹站起身，拿著不停掙紮的犄角，回視著陳順才：“妳想怎地？”
　　陳順才笑了壹聲：“妳手裏拿著大官家的罪業吧？那罪業的尺寸應該和妳想的不太壹樣。”
　　徐誌穹側著臉，看著陳順才。
　　他很了解判官道！
　　陳順才擡起頭，看了看房梁：“讓妳的朋友先走遠些，我有幾句話單獨跟妳說。”
　　眾人哪裏肯走，這可是陳順才，這可是這世界上最恐怖的太監。
　　常德才在房梁上喊了壹聲：“主子，妳別信他，我們要是離開壹步，這廝肯定對妳下手！”
　　陳順才笑壹聲道：“我且把話說得再明白壹些，妳已經殺了大官家，這裏的事情就算做完了，
　　身為判官，妳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逃命，壹個人想逃走並不難，留這群人在這裏反倒成了累贅。”
　　徐誌穹點點頭，陳順才這話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暫且離去。
　　陳順才又道：“妳用陰陽法陣，將這房子封住，若是放心不下，且事先給自己留個出口。”
　　徐誌穹封住了屋子，陳順才緩緩說道：“妳想知道，大官家的罪業，為什麽那麽短？”
　　徐誌穹點點頭。
　　陳順才看著粱顯弘的身體，地上的肉泥還在蠕動，頭顱之下，長出了壹張嘴，正在吞食肉泥。
　　可頭顱的容量有限，肉泥很快又從昭興帝的嘴裏流了出來，形成了壹套詭異的循環系統。
　　“妳可知道他的身體裏有什麽東西？”陳順才盯著肉泥看了片刻。
　　“是饕餮殘魂。”這件事徐誌穹知道，李沙白提起過。
　　陳順才點頭道：“大官家的罪業，被饕餮殘魂吞了，幾乎被吞的幹幹凈凈，留在妳手上的，連個零頭都算不上。”
　　“饕餮能吞噬罪業？”徐誌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順才接著說道：“不光饕餮能吞噬，窮奇、梼杌、混沌，各有吸取罪業的手段，罪業這東西，誕生於創世之初，四兇也誕生於創世之初，
　　四兇和罪業，與妳的道門之本有重大幹系，具體是什麽幹系，我知道的也不多，且問妳道門前輩去。”
　　徐誌穹張著嘴，半響無語。
　　在判官道裏待了壹年多的時間，所有判官都不願透漏道門裏的事情，有的人是真不願意透漏，大多數人是根本不知道。
　　就像夏琥，除了壹點細枝末節的知識，道門本源上的事情，她什麽都不知道。
　　陸延友或許知道的多壹些，可他不願多說。
　　可沒想到最先告訴徐誌穹道門之本的，居然是陳順才。
　　“妳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徐誌穹很是好奇。
　　“算是報答吧，”陳順才嘆口氣道，“因為妳殺了大官家，他活著，我就沒法活，我又沒辦法殺了他，誰讓我註定是個奴才！”
　　徐誌穹沒有作聲。
　　陳順才看了看地上的肉泥道，“妳最好早些把這屍體收拾了，饕餮殘魂暴露於世間，終究不是什麽好事情。”
　　陳順才又從懷裏拿出壹個包袱，接著說道：“這是傳國玉璽，我在他們行囊裏找到的，妳交給太子吧，另外，在秘閣的書案下邊有壹個腳蹬，在腳蹬上連踩五下，能打開壹道暗格，
　　暗格裏存著不少秘辛，包括饕餮道門，包括大官家本人，也包括十年前那樁案子，且看太子要如何處置。”
　　“十年前的案子？”徐誌穹壹楞，“什麽案子？”
　　“皇後的案子，太子卻沒告訴妳？皇後柴秋慈，十年前已經死了。”
　　徐誌穹愕然道：“那現在的皇後是……”
　　“現在的皇後姓何，到底是何來歷，妳去問她就好。”陳順才沒再多說，“太子是個好孩子，將來也能成為壹個好皇帝。”
　　說完，陳順才把傳國玉璽放在了書案旁，轉身離開了屋子。
　　玉璽旁邊還放著壹個精致的木盒，徐誌穹打開木盒壹看，裏面放著那粒斷續重生的丹藥。
　　徐誌穹追到門外，喊壹聲道：“陳秉筆，還有幾句話想問妳。”
　　陳順才笑道：“妳管誰叫陳秉筆？這世上早就沒有陳秉筆了。”
　　徐誌穹思忖片刻道：“那便叫妳老陳吧，我聽說內侍都被大官家改了名字，順才肯定不是妳的名字，但老陳應該是沒叫錯。”
　　陳順才回頭道：“妳有何事要問？”
　　徐誌穹道：“那本《怒祖錄》，是妳放在太子身上的？”
　　“是，”陳順才沒否認，“那本《怒祖錄》上，有皇後的混沌法陣，是大官家叫我放在太子身上的，在開啟法陣之後，無論把《怒祖錄》放在什麽地方，它都會回到太子身上，而且尋常的手段毀不掉它。
　　我也不知道妳用什麽方法破解了混沌法陣，但這件事確實救了太子壹命，大官家當時想用這本《怒祖錄》殺了太子。”
　　“為什麽要殺了太子？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他們父子應該還沒有反目。”
　　“這是怒祖的神諭，大官家如果想做怒夫教教主，必須殺妻立威，如果想成為星君，必須殺子立威。”
　　“怒祖的神諭……”徐誌穹想起了《怒祖錄》的內容，怒祖不是死了麽？被太祖皇帝和儒星分食了。
　　“怒祖還在世上嗎？”徐誌穹問。
　　陳順才搖搖頭道：“大官家認為怒祖已經不在人世，怒夫教的實際首領就是大司馬隋智，
　　但皇後堅信怒祖活著，她堅稱自己時常能聽到怒祖的神諭。”
　　徐誌穹問道：“妳說的是哪位皇後？”
　　陳順才道：“是何皇後，雖然沒人知道她姓何，她也是怒夫教的人。”
　　徐誌穹道：“也就是說，怒夫教受四大兇獸庇佑，窮奇、饕餮、梼杌、混沌的修者，都集中在怒夫教中。”
　　“不止，”陳順才道，“怒夫教中不只有四兇道門，還有壹個獨有的道門，稱之為怒夫道，只是連我都沒見過怒夫道的修者，
　　說起來，我和大官家對怒夫教了解的並不多，個中詳情還得去問隋智，能說的都跟妳說了，妳能幫老夫做件事麽？”
　　“妳且說說看？”
　　陳順才指了指自己頭頂道：“我這頭上的罪業，有多長？”
　　徐誌穹擡起頭道：“妳別動啊，我給妳看看，且得仔細看看。”
　　陳順才有三品修為，按理說，徐誌穹應該看不見他的罪業。
　　可徐誌穹還真就看見了，差不多八寸多長，不是長在陳順才的頭頂上，是懸在陳順才的頭頂上。
　　這是什麽道理？
　　徐誌穹走到近前，摸了摸陳順才的犄角，嘴裏碎碎念念：“這到底是多長，我看看先……”
　　他摸了壹下那八寸的犄角，壹轉，壹擰，居然擰了下來。
　　活人的罪業怎麽能擰下來？
　　淡定。
　　這不是他第壹次遇到類似情況了。
　　裴少斌的妻子袁氏，在找回生念之後，給徐誌穹磕過壹個頭，罪業曾磕掉了壹寸多。
　　這是因為惡念消散，罪業消減了。
　　陳順才的罪業也消減了。
　　他的罪業為何而消減？
　　只是因為惡念消散？
　　非也。
　　惡念消散，減不掉八寸罪業。
　　陳順才有過善舉，大善舉！
　　“老陳，妳的修為太高了，我看不見妳的罪業。”
　　陳順才皺眉道：“看不見，妳還看了那麽久，妳是不想告訴我？”
　　徐誌穹笑了笑：“我是真看不見，不信妳找別的判官問問。”
　　“判官哪那麽好找，妳不願說便罷了。”陳順才輕拂衣袖，轉身而去。
　　“慢著！”徐誌穹喊了壹聲。
　　陳順才回頭笑道：“妳還想殺了我是怎地？”
　　徐誌穹搖搖頭道：“我現在還沒這個本事，等過了兩日，或許就有了。”
　　“過兩日？”陳順才冷笑道，“妳想找個三品來對付我？妳想讓我在這住上兩三日？等妳找人來對付我？”
　　徐誌穹裝著丹藥的盒子遞給了陳順才：“我是想告訴妳，妳有東西落下了。”
　　陳順才看著丹藥盒子，搖搖頭道：“替我還給太蔔吧，這是好東西，留給有用的人，我這人，已經廢了，不止身子廢了，魂也廢了。”
　　徐誌穹笑道：“太蔔覺得妳不廢，他還說妳體貼。”
　　“莫再這事情上取笑我，”陳順才垂下了眼角，“也莫取笑曲喬！”
　　曲喬在陳順才眼裏，永遠都不是壹具傀儡。
　　徐誌穹搖頭道：“我從沒有取笑過妳和曲喬，曲喬是好女人，知冷知熱的好女人，壹個男人身邊有那樣的女人，賭上這條性命，也是值得的。”
　　“妳不明白，她不壹樣，”想起曲喬，陳順才臉上再度出現了笑容，“她煮的酒，特別的好喝，每次我喝的時候，那酒總是暖的，
　　還有那幾道小菜，特別的好吃，不是什麽山珍海味，我就是愛吃，
　　我吃的時候，她就在那看著，我多吃壹口，她就笑了，
　　她笑了，妳明白麽？妳不明白……
　　她，就想看著妳多吃壹口，她知道妳受苦了，受累了，她就想看著妳再吃壹口……”
　　陳順才用力忍著眼淚。
　　“我明白，”徐誌穹把丹藥塞到了陳順才手裏，“妳那麽會看人，或許還能再找個好女人，和她壹樣的好。”
　　“找不著了……”陳順才有些哽咽。
　　“萬壹就找著了呢？”徐誌穹笑了，“收下吧，找到了好女人，別讓人守著活寡，這本就是妳應得的！”
　　“我應得？”陳順才苦笑壹聲，“我應得什麽？我不護著大官家，就算幫妳們忙了？”
　　徐誌穹搖頭道：“妳讓宋義軍打開了城門，放太子進來，太子救了涼芬園的百姓，還拼命擋住了饕餮外身，妳救了萬千性命，這就是妳的功勞！”
　　陳順才搖頭道：“我可沒想過救人，我就想趁亂逃走。”
　　“不管妳怎麽想，功勞就是功勞。”
　　如果沒有陳順才，難說饕餮外身會殺多少人，他只會比蠆元厄星更狠！
　　正是憑著這份功勞，陳順才被免去了八寸多的罪業。
　　他的罪業肯定不止八寸，他跟著昭興帝做了太多壞事，還有大把的罪業，現在徐誌穹還看不見。
　　但罪業是罪業，功勞是功勞。
　　陳順才拿著丹藥，掂量片刻道：“我要吃了丹藥，丟了修為，妳還能饒過我麽？”
　　“憑什麽饒過妳？”徐誌穹冷笑壹聲，“若不是因為打不過妳，我現在就想殺了妳，妳修為丟了，第壹個去要了妳的命。”
　　陳順才抿抿嘴唇道：“我記得妳們道門六品，叫索命中郎，我還真有點害怕。”
　　讓妳說中了，我就是索命中郎！
　　“怕死就先別吃，等妳下定決心想好好活壹回，到時候再吃不遲。”
　　陳順才把丹藥揣進懷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得不佩服太蔔的本事，他抓住了陳順才的要害，讓陳順才和昭興帝決裂。
　　不過太蔔說的也對，這事和太蔔無關，和曲喬無關，只和陳順才自己有關。
　　他原本是個奴才，也打算做壹輩子奴才。
　　他還編了壹個謊言安慰自己，他認為自己就該做奴才。
　　他認為主子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他認為做奴才比做人更好些。
　　沒有人能戳穿他的謊言，因為他認定這謊言是真的。
　　曲喬沒有戳穿他的謊言，曲喬只是告訴他，做個人有多麽美好。
　　當他承認做人更好些，他就不可能再做奴才了，這是昭興帝無法容忍的。
　　因為在昭興帝眼裏，大宣除了他自己，剩下的都是奴才。
　　這就註定了昭興帝和陳順才的決裂。
　　徐誌穹蹲在昭興帝的頭顱面前，看著脖子下的口唇，還在吞食著肉泥。
　　在徐誌穹內心深處，壹雙眼睛緩緩睜開。
　　身體裏的怪物在偷偷窺視著。
　　窮奇殘魂，我正在收拾妳的老朋友，妳怕了麽？
　　徐誌穹拿出了懷裏的銅蓮花，蓮花慢慢散開，將地上的血肉壹點點收了進去。
　　耳邊傳來了太蔔的聲音：“狂生，妳把饕餮殘魂給了我，卻叫我怎麽處置？”
　　徐誌穹低語道：“煉丹、熬藥、煲湯、拌飯，隨便妳怎麽處置，人妳不敢殺，屍體妳還不想處置，妳光占便宜不辦事麽？”
　　聽到“煉丹”、“熬藥”等詞匯，徐誌穹感到內心深處壹陣顫抖。
　　窮奇殘魂正在顫抖。
　　怕了吧！
　　這叫殺饕儆奇！
　　收拾幹凈屍體，徐誌穹又看了看昭興帝的罪業。
　　二寸壹分五？
　　把妳送進地府，受苦二十多年，再讓妳轉世投胎？
　　說笑呢！
　　少說也得乘個壹百，兩千年起步！
　　犄角不停的跳，昭興帝不是太安分。
　　徐誌穹找到陸延友和夏琥，先看怎麽寫判詞！